第235章 百鸟朝凤
华灼不知其意,也怕言多有失,不敢再多说,索性就附和道:“夫人说得是,这原不是我该想的事情,若不是今日夫人突然问起,我也忘了。”顿了一顿,又道,“庄大夫人她……不知夫人因何这样问?” 程夫人突然关心起她的那桩没过明路的婚事,倒让她十分意外,也不敢随意回答,便反问了一句。按理来说,程家与庄家,不过是同僚关系,也没听说程夫人与庄大夫人私下有什么交往,而荣安堂和程家就更没有关系了,程夫人没道理、也没有立场过问的。 程夫人见她小心翼翼,也知道自己问得冒昧了,便解释了一句,道:“你也不必多想,只是前日收到卢国公夫人的请贴,邀了几家夫人听戏,庄侍郎夫人也在其中,我想着要带着你过去,不知你愿意不愿意?”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又道,“我说要送你一份谢礼,话既出了口,便不能白说,只是送什么也不如送份心意的好,你觉得如何?” 华灼低头沉吟了片刻,便起身屈膝道:“伯母关爱之心,华灼岂有不领之理,一切但凭伯母安排。” 程夫人也是一片好意,她一来不好随便拒绝,二来也确实有些担心庄大夫人,只是庄大夫人不主动提出见她,她也不好轻易上门求见,那样显得太过轻浮,原本韦氏应该主动带她去见庄大夫人,但偏偏韦氏又记恨大房夫妻二人夺了她的亲子,又怕华灼见了庄大夫人就忘了她这个婆婆,虽说也往侍郎府去了几回,但却始终不肯带华灼过去。 所以华灼也确实有些尴尬,心里隐约明白,恐怕自己以后也难以讨得庄大夫人的欢心了,但好歹一次面也没有见过,实在是说不过去。程夫人是个颇为细心的人,略一打听,就看出这一点,所以才说出上面这番话,也算是真心谢她了。 程夫人见她知情识趣,自己也算没白费一番心思,心中对这个女孩儿又多添了几分喜欢,随后问了几句她的喜好,便放她出了屋子。 华灼往回走了一半路程,忽地听到院中隐约传来琴音与笛声,不由得一怔,难道金雪真的将程家大少爷请了出来,跟庄静合奏百鸟朝凤? 想法才刚起,前面忽然跑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庄静,一溜小跑地到了她跟前,一把拉起她的手,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教我一通好找。” 华灼看到她,怔了一会儿,才道:“你在这里,那是谁在抚琴?” 庄静噗哧一笑,道:“你猜猜。” 华灼仔细听去,隐约觉得这琴音似山间云雾,忽聚忽散,忽隐忽现,偶有咚咚声,如凤鸟乍啼,冲霄而起,颇有惊天动地之气概,心中已是隐约有所醒悟,这必是出自男子之手,柔弱女儿,弹不出凤鸣天地惊的气势,而笛音也配合得甚好,清越动听,忽起忽伏,便如百鸟在林,莺声啼啭,斗歌争鸣,忽而凤啼声起,顿时鸦雀无声,而后低啼细鸣,仿佛拜服在凤凰的脚下。 “弹得真好,竟是我未曾听过有这样的……” 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还没赞完,忽见庄静神情古灵精怪,眼中又隐约有得意之后,华灼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惊道:“难道是庄世兄在抚琴?” 庄静哈地一下笑出了声,道:“灼儿jiejie,你果真与我二哥心有灵犀么?” 华灼心中起伏,面色微红,道:“庄世兄怎地到此?” 庄静眨眨眼睛,道:“说来也巧哦,今儿恰好孙大儒放了二哥一日假,程世兄便邀了二哥来手谈,方才我陪金jiejie在院里走动消食,偏巧也碰上程世兄被二哥的一手棋给难住了,也到院中来散心思考,这不……就撞上了……然后金jiejie闹着要让程世兄吹笛,李jiejie羞得要死,上前拦没拦住,我在旁边瞧热闹,从敞开的窗户看到了二哥的身影……” 后面的事儿不用庄静说,华灼也能猜出大半,庄静爱闹,肯定二话不说,把庄铮从屋里拖了出来,那位程大少爷估计也没架得住金雪的闹腾,答应了吹笛。庄静是有心要让庄铮出个风头,便把抚琴的位置硬塞给了庄铮。 至于庄铮怎么偏巧今儿被放了一天假,又偏巧应邀到了程府,这里面的猫腻华灼也不想细究,左右逃不过庄静这个小内jian使的坏。 “庄世兄的琴,果然弹得极好……” 能将百鸟朝凤真正弹出威临天下的气势来,庄铮的琴艺,果然已经是登堂入室,怪不得能把燕狂打压得面目无光,华灼以前不是没听过这一曲,只是以前听,都只听出了百鸟在林的热闹,却委实显不出那个“朝”字的真意。 庄静的眼神越发地显得得意了,她先前弹奏失败,心中难免耿耿于怀,现在庄铮出手,一下子就给她这个做meimei地挣足了颜面,自然是志得意满,一拉华灼的袖子,道:“我晓得你面子薄,我选了个好地儿,保证能让你瞧见二哥,二哥却瞧不见你。” 华灼白了她一眼,但仍是跟在她身后去了。其实倒也不是她面子薄,只是这毕竟是在程府,不是在自家,她也不好意思当众跟庄铮见面,能躲着瞧他几眼,她也满足了。 庄静这次还真没诓她,果然是选了个好地儿,那间临着院子的一间小耳房,程宁、白露、金雪及李玉容还有华宜人几个都在,打开窗户便可见斜对角的书房,中间隔了一道月门,此时月门半掩,恰好能让她们看到大开门窗的书房,但从书房里却看不到这边的耳房。 庄铮坐在窗边,面容沉静,只隐约露出半个身子,倒是那位程大少爷,站在靠门的地方吹笛,长身玉立,面容虽瞧不大清楚,但也显得温文儒雅。 李玉容正被几个女孩儿调侃得面红耳赤,忽见华灼进来,忙拉了她的手,道:“你可来了,快帮帮我,我都让她们几个取笑死了。” 华灼见她缩在屋里,几乎不敢朝窗外望一眼,心中也觉好笑,索性便拉着她到窗边,道:“你便大大方方地看又怎地,越是羞怯,她们反而要作弄你。” 李玉容见她不羞,心中也是稍定,虽仍不敢多看,但好歹能抬得起头了,口中仍怨道:“你方才不在,我一个人哪里招架得住她们几个……” 金雪抢了她的话,道:“玉容姐好没有道理,咱们只是说你与表哥真是天生一对,哪里便成了取笑你了,莫非你觉得我表哥配不上你不成?” 李玉容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羞骂道:“都是你这死妮子搅事。若是只有你表哥在便也罢了,还另有客人呢。” 被她一提,金雪倒想了起来,庄静的兄长,不正是风传要跟华灼订亲的那位么?她顿时兴致就来了,挤到窗前,狠狠盯着庄铮看了几眼,赞道:“虽不瞧得十分清楚,但方才我在院中时,惊鸿一瞥,倒是瞧出这位世兄生得极好的模样,如今听得琴艺亦是不凡,华meimei,你倒是好福气呀。” 华灼已经见了李玉容被取笑的窘状,哪里会上金雪的当,并不接她的话茬子,反笑道:“我瞧金jiejie一脸福相,只怕将来的福气,比我和李jiejie都强呢。” 金雪语声一噎,不甘心地又道:“你听,这琴声多么美妙,可惜弹的是百鸟朝凤,若是换了凤求凰,那才应景儿呢。” 华灼眉眼儿一弯,双掌一拍,道:“那日在秋水台上,隔壁夏藕台有几家的惨绿少年郎,大唱凤求凰,可惜当时金jiejie不在,不然指不定就教人求去了,从此共效于飞,不知要怎么羡煞旁人呢。” 金雪脸上飞红,跺足道:“华jiejie真是一张利嘴,我与你说眼前,你却扯到哪里去了。” “噗……”李玉容拍掌叫了一声好,禁不住的笑意,“可算有人能制住你这没皮没脸的丫头了。”说着,又轻声吟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阳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终于报了一箭之仇,但金雪再是面皮厚如墙,也吃不消了,急得扑过来,口中只道:“你还说……还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个准表姑嫂闹成一团,旁边几个女孩儿各自让开身子,免遭池鱼之殃,偏都只是笑看着,并不上去劝解,笑声如银铃,合在一处向窗外飘去,大抵传到了月门内的书房里去了,琴声与笛声顿时便停息了。 “她们闹什么呢?” 程奇倚着门探头探脑,有心想过来一探,顺便瞧瞧自己的未婚妻,方才在院中只是惊鸿一瞥,她就羞得转身就走,他连句体己话都没说上,只是顾忌着庄铮还在旁边,终是不好意思穿过那道月门。 庄铮道:“我meimei在那边,叫过来一问便知她们闹什么了。” 程奇知道心思被他看破,索性就摆上了台面,笑道:“你这是寒碜我不是,我meimei也在那边,令妹是客,哪有劳动她的道理。”顿了顿,又道,“左右都不是外人,你就与我一道过去,今儿是我meimei生辰,你与我交好,也该向她道一声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