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红叶已经被七宫主带走了,临走时发出的尖叫和吵闹,仿佛还没有淡去,依然停留在众人的耳边。 那个时候,红叶一边叫着「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一边紧紧抓住西尽愁的衣服,拼命挣扎。即使吵嚷声让整个牢房都为之振动,但七宫主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似的。由始至终她只吩咐了一句:「带她走。」就什么话也没说了,静静站在一旁,不带任何表情。 红叶的抵抗虽然微不足道,但那些侍卫们显然顾忌着什么,不敢生拉硬扯。一方的红叶誓死不从,一方的七宫主又不肯收回命令,这场闹剧持续了好久,终于在西尽愁的一句话下得到了平息。只是五个字而已,对红叶说的:「跟他们去吧。」 那一刻,红叶的挣扎停止了,她抬头望着西尽愁,眼眶中泪水未干,源源向外涌出,但随即就听话地点下了头,她信他的。一直守护在红叶身边的水零儿,这次也没有阻拦,而是看着红叶跟着那一群紫衣装扮的人离开。 人刚被带走,岳凌楼便说道:「刚见到你们时就觉得奇怪。一个遍体鳞伤,一个却毫发无损……哼,想不到……原来是和宫主有交情的人……」说着说着,话锋便指向了西尽愁,「所以你才会让她走,因为知道七宫主的人不会为难她,说不定还会保护她,对不对?」 「不过,红叶好像根本不认识她。」西尽愁转头问水零儿,「红叶到底有多少岁了?」 「呵呵。」水零儿嘲笑道,「她是你的妻子,你连这个都还要问我?」 「妻子?!」 岳凌楼猛一抬头,不是看水零儿,而是看西尽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样的人也会娶妻?但是令他有些不舒服的是,西尽愁并没有反驳,而是若无其事地答道:「那个时候我记忆全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哪有闲心管其他的事情?」 「可是红叶是跟你拜过天地的人,你说你没闲心管她的事?」 如果水零儿不是有伤在身,恐怕她早就跳起来,抓住西尽愁的衣领问话了。这种男人,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当初杨鹰会把女儿托付给他!不,也许……转念一想,也许正因为知道西尽愁不喜欢红叶,杨鹰才会那么做吧…… 「不,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西尽愁急忙辩解。刚才他只是为了强调一下他和红叶的事情,发生在他失忆期间,希望岳凌楼不要误会。谁知道顾此失彼,得罪了水零儿。 这时候,岳凌楼不愠不火地说道:「刚才听到七宫主说,她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红叶回宫的这一天……那个女孩,怎么看也不觉得是过了二十的人,难道七宫主会认错人?」 「既然是宫主,当然不会犯那种错。」水零儿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神也变得空洞,仿佛是回忆起一个不愿去回忆的过去,「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也许以后我会告诉你们。但是现在,能告诉你们的只有两点:第一,红叶的年龄和一般人的算法不太相同,七宫主眼中的红叶,和我们看到的红叶可以说是同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不是。」 岳凌楼笑道:「话只说一半,只能让人越听越昏。」 「听好第二点!这一点你绝对听得明白。」水零儿瞪了岳凌楼一眼,低头望着地板说,「如果要重建北极教,红叶是关键。如果要把月摇光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红叶也是关键。因为只有她,才知道真正的北极剑在哪里。」 真正的北极剑…… 这几个在在西尽愁和岳凌楼心中激起了不小的震荡。当日红叶之父——杨鹰,也就是北极教最后一名教主,死在月摇光手上,那个时候,西尽愁亲眼看见月摇光从杨鹰身上夺走了北极剑。在追击西尽愁的途中,岳凌楼也见过那把剑一次。 而现在,水零儿却说那柄剑是假的! 「也许月摇光知道那剑是假的,也许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可能会逼问红叶剑的下落,也有可能会直接杀了红叶,让真正的北极剑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如果他不知道……当然不会放过亲眼目睹他勾结紫星宫,背叛北极的杨红叶。所以,无论情况无何,红叶都很危险。」 「所以,你认为紫星宫是一个暂时安全地方,才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红叶带走。」岳凌楼根据红叶的话推测道。 水零儿点点头,「这也是我一直等到现在的原因。不然,这区区几根铁链想要锁住我,恐怕还很难。」说着,水零儿竟露出一个成功的笑容,这和她浑身的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身体状况下,她该不会是想要越狱吧?西尽愁盯着水零儿,猜着她下一步的打算。即使知道她是北极教的杀手,但紫星宫这个地方,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敢保证可以来去自如。 「喂,大jiejie。」这个时候,一个甜甜的声音突兀地从对面传来,原来是不甘寂寞的小兑插嘴进来。只见他紧紧抓住铁栏,双眉深锁,煞有介事地劝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偷跑比较好哦,绝对不会成功的。就像我啦,已经偷跑过不下五十次了,可是没有一次是成功了的。还有啊,你被打成这个样子,连走路都困难,还怎么跑呢,是不是?还是算了吧。」 「这个人到底是谁啊?」水零儿皱眉跟西尽愁耳语。她早就想问了,这个金头发的小囚犯不但没有一点坐牢的自觉,就跟度假似的,而且狱卒也对他特别关照,看来有些来头。 「我啊,我是紫星宫司泽之力的护法啦,你可以叫我小兑哦,jiejie。」 小兑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囚室里,水零儿和西尽愁的眼神都瞬间大变。天啦,居然是护法,真的假的?还以为紫星宫的人都是每天阴沉着一张脸,走路是靠飘的活尸体,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活泼的家伙。 水零儿沉声问道:「要不要抓了他当人质,也许逃得出去?」 西尽愁道:「算了吧,都被关天牢了,恐怕也没什么人质价值。」 「喂,喂,你们不要这样说啊,其实我只是犯了个小错误,还是可以当人质的啦。」小兑抓住铁门,哐啷哐啷的摇动着,好像非常想被抓去当人质似的。 算了,他白痴,不理他…… 水零儿和西尽愁同时瞥了小兑一眼,继续用更低的声音构思逃跑计划。 水零儿道:「要走就要快,如果拖到天亮,就更麻烦了。」 西尽愁自言自语道:「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呢?」回忆起来,客栈被烧是在上午,然后他和岳凌楼进入地道,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冲到了紫星宫,后来又被关入天牢,已经是傍晚了。接着又碰到了红叶和水零儿,七宫主突然到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算起来,现在的时辰应该是…… 「是黎明。」简单的三个字,从岳凌楼的口中说出,正好说中了西尽愁心中推算的结果。 水零儿沉声道:「这么说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帮我把锁打开!」事不宜迟,西尽愁也感到时间紧迫。只见水零儿从嘴里吐出一根铁丝状的东西,三下两下就替西尽愁打开了手铐和脚镣。正想冲过去帮岳凌楼也打开镣铐,却被他一声吼住了。 「别过来!」这三个气势汹汹的字令水零儿怔在当场。 「凌楼……」西尽愁着急地朝前走了两步,心想这个时候还闹什么别扭。 「你也别过来!」谁知岳凌楼更是凶悍地连他也一起吼。不知为什么,西尽愁果然不敢动了。 吸了几口气,岳凌楼这才稍稍稳定下来,说话声里却但着微微的喘气,「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走不走是你的事!」水零儿才懒得理他,丢下这句钉子般的话,利落地开起门锁来。好心给他开锁,他不但不知感谢,还乱发脾气,到底是什么筋不过头! 西尽愁道:「岳凌楼,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我比你还知道得清楚,所以我才叫你走!你不要过来!」岳凌楼急得大吼起来,然而西尽愁却在不断靠近。 「我叫你不要过来!」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岳凌楼闭眼撞了过去。本想把西尽愁撞开,但却正好撞进了那个人的怀里。「你走啊!走啊!」岳凌楼使劲推,使劲推,但却被越抱越紧。接着只听「嘶——」的一声,衣物竟被撕开了! 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覆盖了整个身体的红斑耀眼刺目! 花狱火! 水零儿因那一声异响而回头,却吃惊得忘了眨眼,西尽愁更是说不出话来。有那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囚室里静到可怕。随后,岳凌楼又重新把衣服拉好,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知道了吧?还不快走。」 『紫星花狱火,黎明毒发,然后一两个时辰后就开始自动复原,毒来得快去得也快。』 欧阳扬音的话浮现在西尽愁脑海里。难怪刚才岳凌楼可以轻易说出「是黎明」这三个字,恐怕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毒发了。难以想象他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能用平常的口气说话。如果不是突然决定要逃走,他该不会想把毒发的这一两个时辰都忍过去吧?哪有这样的疯子……西尽愁既心痛,又无奈。对了,药!欧阳扬音已经把解药交给他了! 「吃下去,凌楼!然后一起走!」 药送到嘴边,岳凌楼却别过头去,「我不要。」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西尽愁已经打算扳开他的嘴硬塞药进去了。 「如果我现在吃了它,我就一辈子不能摆脱它,欧阳扬音就是打的这个算盘!我绝对……绝对不能输给那种药物!也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女人!西尽愁,你知不知道!」 这几句话几乎用尽了岳凌楼所有的力气,那坚定的眼神一闪而过,转眼变成了痛苦和疲惫,他慢慢垂下了脖子,按住心口,发出阵阵痛苦地喘息,眼皮渐渐阖上。连骨骼好像也变软了,如果不是被西尽愁抓住肩膀,岳凌楼早就软瘫在地。 「如果你知道了……就给我滚……立刻,滚……」 这个时候,就算岳凌楼想要骂人,也没了力气。所以,这最后几句话,听上去不像是在赶人,倒像是在求人。 紧紧地把半昏迷状态的岳凌楼抱入怀中,西尽愁手中握着那瓶欧阳扬音留下来的解药,越握越紧,越握越紧,最后只听「啪」的一声,那药瓶化为碎片,火红的药丸四散溅开,落得满地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总是这么要强? 「零儿姑娘,麻烦你给他开锁,快点!来不及了!」 「你疯了!带上他我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出得去!相信我!」 水零儿无可奈何,这个时候,他们没有争执的时间。只得一边替岳凌楼开锁,一边警告道:「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陪你们一起死。如果形势紧急,我会自己一个人逃!」 西尽愁道:「那就最好。」 就在水零儿帮岳凌楼打开镣铐的那一瞬间,天牢里突然嘈杂起来。狱卒们混乱的脚步和吵嚷的说话声,响遍了整个天牢! 「如果再被抓到,想逃就是难上加难了!」 水零儿抽出了一直藏在腰间的『水灵剑』,准备拼死一搏。西尽愁一脚踢开牢门,抱着岳凌楼率先冲了出去。混乱之中,西尽愁仿佛听到怀中的岳凌楼说了这样一句话:「人蠢果然没药医的……」也许是错觉吧,总觉得岳凌楼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