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也许是因为暴雨的关系,河水冰凉,冻得人全身僵硬。西尽愁抱着岳凌楼,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面,但刚露出个脑袋,气还没来得及换一口,又一个大浪扑打过来,再次把他俩淹没。风大浪大,只用了眨眼功夫,他俩就被冲到了离黑木船十多米远的地方。 天阴霾着,不断有闪电从头顶划过,劈亮了半边天空。巨浪翻腾,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还夹杂着隆隆的雷鸣。举目四望,目所能及之处都是茫茫的河水,前后都不见岸,如果不能再次爬上船,只怕凶多吉少。 西尽愁咬紧牙关,奋力划水。岳凌楼则死死拽住他的衣襟,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几经挣扎,几经奋斗。终于,西尽愁一把抓住了从木船上垂下的铁链! 「凌楼?凌楼?」连脸上的水也顾不上擦,西尽愁拍拍怀中人的脸颊,焦急地唤了几声。 已经呛水的岳凌楼睁不开眼睛,『咳咳』的咳嗽着,但听到西尽愁的声音后,双手终于放开了西尽愁的领口,朝铁链摸索过去。风浪还在继续,船身大大倾斜着,所以并没费太大力气,岳凌楼就爬上了船。紧接着,西尽愁也翻身爬上了船。 只要脚可以沾到硬物,岳凌楼的心也就踏实下来。虽然船身依然在风雨中漂移不定,时而左倾,时而右斜,但无论如何,都比呆在水中强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喝了几口河水,经过风浪的洗礼,现在回到船上,倒不觉得头晕了,只是胸口依然闷得难受。 西尽愁扶着他,踩着摇摇晃晃的甲板进到舱内。 岳凌楼靠在舱门外,刚缓过气来,一把抓住西尽愁的袖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月摇光呢?」话音刚落,又捂住了嘴,不停地咳嗽起来,可能是刚才的河水呛到了他的气管,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竟然还惦记着月摇光的下落。西尽愁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心中有点疙疙瘩瘩的,应了一句:「风大浪大的,船都看不清了,怎么看得到人?」 「咳,咳……」岳凌楼捂住心口,蓦然抬头,双眼里竟被呛出了不少泪花,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带着些惊惧,但更多的则是阴骘。他拽住西尽愁袖口的手蓦然缩紧,脸色突然变得严峻,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我问你!你手上的伤到底有多重?」 西尽愁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岳凌楼又道:「趁你现在还能用剑,杀掉月摇光!这个人——绝对不能留!绝对不能!」 说罢,五指紧缩,用力扼住了西尽愁的手腕,双眼寒光森森,看得西尽愁心中一冷,竟说不出话来。 『趁……现在还能用剑……现在!现在……』 此时,西尽愁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话在不断回响。岳凌楼根本不知道,他无心说出的这句话,在西尽愁听来,却有了更深一层的意思——趁现在还能用剑,就是趁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帮他去杀人,杀月摇光! 「快点!」见西尽愁没有反应,岳凌楼又催促了一遍,道,「我告诉你,现在月摇光的内力被封住了。虽然我杀不了他,但是你可以!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这是个机会……」岳凌楼的眼神变得有些疯狂,但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也许岳凌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但他这样的表情却被西尽愁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引得西尽愁心中阵阵寒流袭来。 岳凌楼抓紧西尽愁的手臂,晃动起来,继续劝诱道:「这样的机会也许再也不会遇上了!你还在考虑什么?月摇光不能留!总有一天他会成为我们的敌人,非常可怕的敌人——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然而,西尽愁的回应却是—— 冷冰冰地甩开了岳凌楼抓住他的手,一语不发,径自朝舱内走去。 「西尽愁!」 岳凌楼大吼一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双拳紧紧握住。他不敢相信西尽愁竟是这种反应——撒手走人?!把他的苦心、他的劝说全都置若罔闻!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冷淡的话语从西尽愁口中溢出。岳凌楼只觉得自己还伫立在暴风雨中,雨水从天而降,灌入全身,从头凉到了脚。他不相信这是西尽愁说出的话!他不相信这会是西尽愁对他说出的话! 「我,自己的事情?」 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喉咙哽到发痛,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的。他语速很慢,仿佛只能这样慢慢念出,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念给自己听,才能理解里面的含义,才能明白西尽愁话中的意思。 「我不会帮你去杀人。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 西尽愁一直背对着岳凌楼,坐在黑漆漆的船舱中一动不动。岳凌楼望着他黑沉沉的背影,只觉得那不是西尽愁,而是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不然为什么就连他说出的话里,都没有任何温度了呢? 「……好……很好,你很好……」岳凌楼有些语无伦次,眼中遍布慌乱,只怔怔地点着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喃喃道,「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的话!我自己去!和你无关,什么都和你无关!——我自己去杀他!」 「你站住!」 就在岳凌楼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西尽愁霍然起身喊住了他。 而岳凌楼也应声止步,不过却一直没有回头。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秒种,岳凌楼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到难以想象的声音,回复道:「要不要站住,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说罢又要往外冲去,但西尽愁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他身后,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把他抱入怀中。岳凌楼拼命挣扎,拳打脚踢,但若论力气,他哪是西尽愁的对手?还没能挣扎到几下,整个人都被压到了船舱的死角里,动弹不得。 「让开!」 岳凌楼冷冷地下命令,毫不退缩地跟西尽愁对视着。光线黯淡的角落里,他冰冷的双瞳闪着逼人的寒光。 然而,西尽愁不但没有让开,还靠得更近,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岳凌楼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但他不知道那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 他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反应。 然后,意料之中,西尽愁抬手挑起了岳凌楼的下巴,望着他惊疑不定闪烁着的眼睛。 他不带任何表情、不带任何犹豫地吻了下去。 ——它带有强烈的zhan有性,仿佛在宣布着自己的所有权。 西尽愁燥热的气息有些混乱,就连呼吸也失去了节奏,他只想吻他,好好的吻他。无论岳凌楼把脸转向什么方向,都逃不过他的追捕,温热的唇舌一次又一次地缠了上去。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从岳凌楼身上索取所有,但是现在,这种***却产生了。 西尽愁突然有种『不安全』的感觉——而且越来越浓烈。 总觉得,一样一样珍贵的东西都会从自己身边流逝,无法挽救;总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去珍惜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岳凌楼一开始还对西尽愁的吻带着抵触,但不知不觉间,却变成了主动回应。他气的不是西尽愁,而是自己——气自己因为西尽愁而动气——这不是原本的自己。原本的自己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外人的话,一个外人对自己冷淡的态度而大动肝火。 慢慢的,西尽愁见岳凌楼不再挣扎,按住他的手也松了劲,转而抱住了他的后腰,让他紧紧贴住自己,最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热度。 岳凌楼手腕从西尽愁的箍制从滑落,攀上了他的后颈,纤长的手臂交叉着,紧紧搂住了西尽愁的脖子。他比西尽愁更加疯狂和热情地回吻着,也许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西尽愁已经成了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当他对自己说出那些冷冷冰冰话语时,真的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岳凌楼越抱越紧,越抱越紧。此时,不愿放开彼此的人,除了西尽愁——岳凌楼也要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