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事后,天翔门荆希唯赔偿给月摇光一艘三十多米长的海船,船上所需之物一一俱全,高舷深舱,上有两层棚楼,和原本那艘,还真有几分相像。日过竿头,月摇光登船,随行之人只剩下青炎和耿奕,荆希唯给他们送行。 沈开阳和庭阁远远地站在港口,望着被海风鼓起的几重白帆,眼神流露出一些向往。 本来这么个大好机会,可以坐船去京城的,但是…… 「混蛋小子,都是你害的!」 庭阁一想到就生气,手肘撞向沈开阳的胸口。如果不是沈开阳搞出吹火把的乌龙事件,害青神寨的木船被烧成木炭,他们俩个也用不着被发派到云南执行任务。现在,有船坐不成,京城去不成,还要风尘仆仆折返云南,阻止千鸿一派到广州来。 沈开阳自知做错事,但嘴上就是不认输,自我安慰道:「云南就云南,云南有什么不好,风光秀丽,女人也漂亮。不就是把千鸿一派拦在云南,不准他们轻举妄动吗?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说着折扇一打,潇洒地一转身,朝云南进发。庭阁没好气地瞪了他的后脑勺几眼,恋恋不舍地又望了望那艘驶离港口的海船,叹口气,跟在沈开阳身后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海边目送月摇光等人乘船离开的,还有另外两人——西尽愁和岳凌楼。 西尽愁道:「看来他也不是很想跟你同行嘛,才等了两个时辰,等不到你,自己就走了。」 岳凌楼恨恨道:「他只是不想你这个大麻烦跟过去而已!现在月摇光已经走了,西尽愁,还不把你的手松开!」 边说着,岳凌楼曲起膝盖顶了西尽愁的腿肚子一下。西尽愁后退一步,但左手却始终未松,五指紧扣,把岳凌楼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如果不是他抓得牢,令岳凌楼无法脱身的话,只怕岳凌楼早就跑上月摇光的船了。 西尽愁笑道:「刚才在船上好险,差一点你就被月摇光拉跑了。好不容易抓住你,现在,我说什么都不松手。」 说着猛一转身,背离港口,朝街道走去。岳凌楼被他拖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恼羞成怒,大吼道:「西尽愁,你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知道的知道他们两个是熟人,不知道的,还当西尽愁在拐卖人口。 在人少的港口,岳凌楼还敢大吵大闹,但当西尽愁把他硬拖到市集上后,只要岳凌楼声音一大,过路行人就盯着他们上上下下看一遍,几次过后,岳凌楼只得放弃反抗,乖乖闭嘴,憋在心里生闷气。 于是两人就是这种状态:西尽愁在前面拖一下,岳凌楼撇撇嘴,不情愿地走两步,又停下;西尽愁再拖一下,岳凌楼再走两步,又停下,等着西尽愁继续拖。引得路上行人频频回头关注。 西尽愁被看得也不太自在了,干脆使出狠招,左臂猛一用力,把岳凌楼扯到怀中。趁岳凌楼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分说抱住了他的腰,往上一提,运步如飞,急速逃离街上众人的观察范围。 「混蛋!放我下来!」 岳凌楼才吼出这么一句,西尽愁早就拐了好多个弯,闪到偏街一处僻静的地方,一瞥路边有一家小客栈,也没细想,一脚就踢开店门,想把岳凌楼硬塞进去。 但万没想到是,他前脚一踢,耳边便齐唰唰的响起了兵刃出鞘的声音! 西尽愁的身子一僵,踏入店门的脚又收了回来,在门边放下岳凌楼,警惕地打量着店内那些瞬间围上来的侍卫。人数不过三名,但气势逼人,行动整齐,训练有素,他们全都穿着紫花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眼中寒光隐现,表情森冷。 ——是东厂锦衣卫。 暂且不说岳凌楼,就连西尽愁也认了出来。 正在这时,店老板急忙跑上前来,对西尽愁道赔礼道:「对不起,这位客官,小店已经被这些官爷包了,暂时不做生意。」 西尽愁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点点头,拉着岳凌楼准备离开。那些锦衣卫也发现西尽愁并无敌意,只当他是误闯,也都收刀回鞘,走回客栈中央,重新坐下。 岳凌楼好奇之下,冲店内一望,这才突然发现,店内小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但只有十个人有座位,其余众人都蹲在墙脚,被一副长度惊人的脚镣手铐铐在一起。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岳凌楼突然发现人群中,一抹身影异常熟悉。凝神再看,那人也蓦然抬头,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岳凌楼差点叫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却在这时,西尽愁一把把他拉走了,店门再次阖上。 ——是北岳司杭! 岳凌楼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北岳司杭。他们不是应该在三天前就赶回京城了吗?怎么还滞留在广州,而且还镣铐加身,被锦衣卫捉拿? 岳凌楼突然想起他和洛少轩分别的那一天,他看到一群同样装束的锦衣卫从眼前驾马飞驰而过,而那些人追赶的方向——正是洛少轩离开的方向!如果追赶洛少轩的那一行人,和捉押北岳司杭的一行人是同道的,那么,他们追赶洛少轩的原因也只剩一个——就是逮捕! 「云南……」岳凌楼低声喃喃道,「我要去云南……」 洛少轩去了云南,而那些东厂锦衣卫,也必定追着他去了云南。已经过去三日时间,不知洛少轩到底有没有顺利回到云南,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东厂锦衣卫逮捕。 岳凌楼越想越是心烦,竟甩开西尽愁的手跑远了。 身后,西尽愁握紧空无一物的左手,抬头看着岳凌楼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想去追,但却突然觉得很累。 呆呆地站在这条阒静的偏街,他突然有种感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他好像只知道追逐一个人的背影,这就是他要做的全部事情。 从云南追到了杭州,又从杭州追回了云南。 这场追逐游戏究竟还要持续多久?连西尽愁自己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当这个问题得到答案时,究竟是已经追到终点;还是自己疲了倦了,中途停下。 ——明明每次都抓住了你的手,而你却一次又一次地从我身边跑开。 虽然在岳凌楼面前,西尽愁可以镇定从容。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每当看到岳凌楼这样只留下一句话就跑开,他也会担心和心慌。 ◆◇◆◇◆◇◆◇◆◇ 岳凌楼知道西尽愁会追过去,西尽愁也的确追过去了。 他紧随岳凌楼,快马加鞭,从广州追到云南,用了两日时间。在云南千鸿一派总舵府前,他终于勒马,岳凌楼在他前一秒勒马,跃下马背。这时的总舵府已经被重重封锁,不是被朝廷人马封锁,而是被千鸿一派自己封锁。 千鸿一派面对的敌人,表面看来只有十人,十名东厂锦衣卫。 而其实,他们面对的真正敌人是一道圣旨——押送洛少轩回京候审的圣旨。 千鸿一派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个专业的名称,叫做『拒捕』。 十名锦衣卫骑马而立,排成一行,拦在门口。而他们的对面,却是紧闭的朱红大门;四周,清一色是持兵刃而立,杀气冲天的千鸿一派人士。 岳凌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难以收拾的地步。 西尽愁的吃惊不亚于岳凌楼,他们牵马靠近,向千鸿一派表明来意。幸运的是,千鸿一派中还有人认得岳凌楼,知道他和洛少轩交情非浅,替他们传话进去。不多时,便有人引领他们进入总舵府。 云南千鸿一派,常刘两家相继没落后,由黎震出任代帮主。但是黎震是个典型的书看得虽多,但世面见得少的人,外表文弱,书生气质,一到大场面就显得怯懦。这样的黎震,不可能领导千鸿一派拒捕。所以,真正下令对抗锦衣卫逮捕的人—— 「是黎雪。」 洛少轩简短的三个字,蕴涵了无限愁绪。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甚至没有吩咐婢女备茶招待,只是一直斜倚在椅子上,用一只手支着涨痛的脑袋。 拒捕是重罪,但究竟重到何种程度? 洛少轩道:「本朝律令,不论具体情节,拒捕者以反叛罪论处,斩杀不赦。共在一处者,在旁目观者,即系同恶共济,均——斩立决!黎雪这么一闹,不仅是我,就连千鸿一派和她自己,都是死罪难逃!」 闻言,岳凌楼心中剧震,正要发话。 却在这时,突然一名婢女前来,焦急地禀告道:「少爷,夫人叫你。」 「知道了。」 洛少轩心烦地一挥手,起身朝黎雪的房间走去。西楼两人跟在后面。在门口,洛少轩叮嘱西楼两人道:「不要告诉黎雪我们现在的处境,她恐怕还不知道拒捕到底是什么罪名。孩子就快出生了,这个时候不要吓到了她。」 说罢,洛少轩推门。 黎雪躺在床上,苏姨在一旁照顾着她。一见洛少轩进来,黎雪就想起身,苏姨急忙赶过去扶住了她,颦眉小声道:「夫人,慢点……」 此时的黎雪早已没有往日的活泼,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她看到洛少轩身后的西楼两人,先是微微一惊,但随即又把注意力移到洛少轩身上,朝洛少轩伸了伸手,喊了声:「少轩……」 洛少轩急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黎雪把头靠在洛少轩的肩头,闭上眼睛,嘴角露出清淡的笑容,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你不要走……哪里也不要走……一会儿看不到你,我就害怕……少轩,你答应我……哪里也不要走……」 黎雪说不到两句话,就微微带喘。洛少轩搂着她,有些说不出话。 岳凌楼走近两步,清晰地看到黎雪的额际耳边,全是豆大的汗珠,抚在洛少轩胸口的手,指节僵硬,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辨。简直和岳凌楼上次见到她时,判若两人。 「哪里也不要走……」 黎雪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洛少轩一直没有作声,因为不敢给她这个承诺。 西楼两人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便自己退了出来,因为黎雪根本不肯放洛少轩走半步。恐怕洛少轩刚才出来见他们那一面前,就是呆在黎雪房间里的。照这样的情况,只怕不等黎雪睡下,洛少轩不得脱身。 院子里,树叶已经开始发黄,秋的味道越来越浓。秋风萧瑟,无名凄凉。 西尽愁提醒岳凌楼道:「共在一处者,在旁目观者,即系同恶共济。我们现在算不算是在旁目观?」 岳凌楼一笑道:「是啊,斩立决。」 ◆◇◆◇◆◇◆◇◆◇ 一直到月上梢头,洛少轩终于脱身,找到西楼二人,叫他们不要呆在这里,快点离开。 西尽愁笑道:「要走的话早就走了,还等到你说?」 岳凌楼道:「事到如今,不应该单叫我们快逃,而是要想办法,让大家都可以逃过这一劫。」顿一顿,又问,「那些锦衣卫已经堵在门外多长时间了?」 洛少轩道:「已经三日。」 「这就怪了……」岳凌楼沉吟道,「他们怎么说也是朝廷的人马,而且还有圣旨在身,云南不是没有官府,他们不是搬不到救兵。如果动真格,人数不在你们之下,用不着怕你们。但现在,面对千鸿一派的反抗,他们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静待三日都不见动静。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洛少轩道:「外面传来的消息,官府的人在三天前就和他们见过一面。但只说了两三句话,官府的人便离开了,并且再没过问。好像他们也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并且不想牵扯到地方官府。」 闻言,岳凌楼不做声了,知道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 「想来……」西尽愁搔一搔下巴道,「当时我们在广州,看到那些捉拿耿奕等人的锦衣卫。他们之所以没有离开广州,恐怕是想等抓到你以后会合。但如果是锦衣卫抓人,为什么不把犯人关押到牢房,而是包下一间客栈——这也不合常理。」 岳凌楼恍然大悟,惊道:「难道他们不是锦衣卫?」 洛少轩叹气道:「其实,锦衣卫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我最怕的——是那道圣旨……」 ◆◇◆◇◆◇◆◇◆◇ 翌日清晨,静候在门外整整三天的锦衣卫终于传来消息。他们派人传话说,可以不追究千鸿一派其他人的拒捕之罪,只要求千鸿一派交出两个人。 「哪两个人?」 厅堂内,洛少轩负手而立,沉稳地问向来者,态度谦和。 来者一笑,朝洛少轩一点下巴道:「一个是你。」 洛少轩点点头,表示明白,这个要求非常正常。因为锦衣卫这次前来云南,本就为了捉拿洛少轩归案。而真正令洛少轩大惊失色的,却是来者后面说出的这一句话。 「还有一个,就是千鸿一派中下令拒捕之人,也就是——洛夫人!」 「黎雪?!」 洛少轩脸色剧变,双腿竟有些发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锦衣卫想要的另一个人,竟是黎雪! 「你可以考虑一下……」来者阴沉地一笑,沉声道,「不过请在今天傍晚之前,让我们知道答案。如果你们夫妻伏法认罪,我们依约定放过千鸿一派其他的人,他们的拒捕之罪,一概不究;但如果你们继续拒捕,我们就依照法令,所有参与、目观之人,都一律——极刑处置!」 留下这句话,来者冷笑一声,扭头离开。 洛少轩怔在原地许久,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没有任何意识。 京城云南,相距迢迢几千里。以黎雪现在的身体,要她伏法归京,恐怕撑不了半日。 如果认罪,死的人将是他还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不认罪,继续与朝廷作对下去的话,到时候,死的人又何止千百?! 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傍晚之前,洛少轩必须要自己掂量出来。 ◆◇◆◇◆◇◆◇◆◇ 摆在黎雪眼前的是一碗棕色的汤药,药很苦,闻气味就知道。 「什么意思?」 黎雪望了望那碗药,又望向洛少轩。半刻钟前,洛少轩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摒退众人。沉默了整整半刻钟,洛少轩终于说话,他叫黎雪把药喝下去。 「这是什么?」 黎雪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又问,声音异常冷静。 洛少轩把药碗端近,在黎雪床边坐下,字字清晰道:「把孩子打掉。」 「什么?」黎雪没听清楚。 洛少轩又说了一遍:「把孩子打掉,我们不要这个孩子。」 「不要?……」 这两个字,黎雪听得非常清楚。她的声音先还很小,但眨眼过后,却突然爆发出来,扑上前去,揪住洛少轩的领口,拼命摇晃他的身体,大吼道:「为什么不要!你说为什么不要!」 洛少轩的身子虽然被黎雪摇得东倒西歪,但他端着药碗的手却异常平稳,汤药只洒出了一小点。洛少轩腾出一只手,扼住黎雪的手腕,把她拉开一段距离。 黎雪愣了愣,停止了刚刚疯狂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洛少轩。 洛少轩缓缓开口道:「你把药喝下去,傍晚时候,我们——伏法认罪。」 「伏法认罪?」黎雪冷冷一笑,不可思议地望着洛少轩,「我们犯了什么罪?」 洛少轩低声道:「我是反叛,你是拒捕。」 「那我们的孩子呢……那我们的孩子呢?」黎雪竟一下哭了出来,她直直望着洛少轩的脸,泪水就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我们的孩子又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一问,竟把洛少轩也问得说不出话来。 黎雪哭吼道:「你是他的爹,你为什么要杀他?如果其他人想杀他,你应该保护他,但现在……为什么是你想杀他?为什么……」 「黎雪……」洛少轩搂过黎雪的肩膀,劝说道,「你拒捕已经身犯重罪,现在东厂承诺只要我们两人伏法,就饶了千鸿一派其他人的死罪。当时拒捕的命令是你下的,你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但如果你还怀着孩子要被押到京城,到时候,死在路途上的,不仅是这个孩子……还有你……你知不知道?黎雪……不仅是孩子,连你也会死……」 「我不喝……」黎雪打断洛少轩的话,望着洛少轩的眼睛,呆滞地摇头。 洛少轩一急,搂住黎雪肩膀的手蓦然用力,声音大了起来,「孩子没了可以再生!但黎雪……如果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雪发疯似的挥开洛少轩的手,只听『啪』的一声,那碗汤药被打翻在地,黎雪也大吼起来:「我只知道我是他的娘,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他!任何人都不能杀他!你也不行……就算你是他爹也不行!」 「黎雪!」 洛少轩大吼一声,摇着黎雪的肩膀。 黎雪怔怔地回头望着他,满脸都是泪水。 洛少轩怔住,匆忙移开视线,他不敢和黎雪对视。 洛少轩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拉开,门外候着一名小婢女,婢女端着托盘,盘上放着一碗一模一样的汤药。 洛少轩把第二碗汤药拿到黎雪面前,低声道:「喝了……」 黎雪气急一挥手,『啪』的一声,第二碗药也打翻在地。 洛少轩不怒不火,又从门外拿来了第三碗同样的汤药,在黎雪面前站定,咬了咬牙,他说:「黎雪,不要逼我给你灌药……」 「给我灌药?……」 重复一遍,黎雪竟大笑起来,她蓦然起身,从床上扑了下来,扑到洛少轩身上。洛少轩没有防备,被她扑倒在地。黎雪捡起地上的一块瓷碗碎片,放到手腕上。 黎雪道:「洛少轩,如果你真想杀了我们的孩子,不用喝药,我有一个更快的办法!」 说着,竟拿着那块尖锐的碎片,向手腕割去! 「黎雪!」 洛少轩大吼一声,及时拉住她的手腕。黎雪咬牙痛哭,挣扎着把那碎片往手腕割去。洛少轩反拧过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黎雪揪着洛少轩的衣服,不放他走,她把头靠在洛少轩的胸前,不停地问:「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