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那天晚上,天降暴雨,即使闭门掩窗,户外『呜啦呜啦』的狂风还是把门吹得『砰砰』作响。岳凌楼躺在床上,他睡不着,双眼大大睁开。一道一道闪电在天空惊心动魄地闪灭不定,触目惊心,还有『轰隆隆』的雷鸣,把他震得头脑空白。 突然,他听到门扉碰撞的声音变得异常,借着闪电的光线,他隐约看到门外是一个人影! 那个人用身体『砰砰』的撞门,一次又一次,声音大得就像天雷擂动。岳凌楼的心脏随着那撞门声一起一落,他『噌』的坐起来,满是惊惧地直直盯着那个人影。 他认得……即使只是一个大概轮廓……但是,他认得那个人…… 又来了,为什么又来了……他不是对自己保证过,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情了么?! 岳凌楼无助地缩在床角,背靠墙壁,用被子把自己牢牢包住,包了一圈又一圈。撞门的声音还在继续,整个房间好像都在震荡,就连房梁,好像都开始晃动,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坠落下来。 岳凌楼的身体在发抖,他蜷起了双腿,把身体缩成很小的一团,但即使这样,他体温还是在不断下降,涔涔的冷汗从他的手心渗出,然后是四肢、后背、额头,全都蒙上了一层冰凉的汗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压得很低的闪电,从窗外极近的地方划过,在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岳凌楼的双眼被那道白光刺得发痛。当闪电逝去,他的视力渐渐恢复之后,他才看到一个事实——房门终于被撞开了! 耿原修就站在门外! 『轰隆——』一声炸雷蓦然打响,近得就像是在岳凌楼头顶。那雷声几乎夺走了他所有意识,他只觉得两耳轰鸣,嗡嗡作响,就像有无数飞虫包住了他的头颅,盘旋不停。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蜷缩得更紧,他低下头,惊恐地望着闯进屋的男人。 而耿原修没有说任何话,他酒醉似的跌跌撞撞朝岳凌楼扑来。拉住了被子,使劲拉扯。他沉重的呼吸扑到岳凌楼的面颊。岳凌楼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还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用来包裹身体的被褥就被男人一把扯下! 只听『嘶——』的一声,被褥里洁白的羽绒从裂口飞散出来,被门口灌入的夜风挟着,轻捷地飘飘上升,飞舞在两人头顶。 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定格,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想不到了,眼睛里可以看见的——全是那飘飘的白絮。只觉得那是无数小小的翅膀,无力地在眼前飞来飞去…… 僵硬的手臂根本不能动,还是保持着那护住胸口的动作。但是弊体的单衣已经被撕扯成了碎片,无力的垂挂在肩上。身体再次被压倒,这次岳凌楼没有挣扎,整个世界好像都随着他倒下的动作而坍塌。 他一直看着那个男人,眼神中透着阴郁的无助。但是没有怨恨,他只是在乞求,乞求他可以放过自己。但是,耿原修却一直没有抬头,也一直没有发现岳凌楼眼神的悲凉。 慕容情离开以后,他就没有正常过。但是今天,他却疯得更加彻底! 从耿原修探入口中的舌尖,岳凌楼可以尝到一股奇异的香甜。这个味道他很熟悉,并且是最近几个月才熟悉起来的——那是『花狱火』。 可以带来迷幻的药物。岳凌楼曾经借助那种药物寻求一时的欢愉,而耿原修呢?也许也是一样的吧。他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他却克制不了,只有靠着药物麻醉自己。他不敢来见岳凌楼,他怕一错再错,但是花狱火却重新让他看到了慕容情,于是他疯狂了! 他忍受不住精神对rou体的折磨,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袋里只有一种缥缈又近乎疯狂的感觉,把他带到了这里,撞开了岳凌楼的房门。他想要床上的这个人,非常想!想要把他抱在怀中,想要爱抚他的身体,想要把自己释放在他的体内。这种想法,让他变成了魔鬼。 岳凌楼默默地承受着男人如暴风雨般的侵犯,他想叫,但是屋外轰隆不断的雷鸣却替他叫了出来。是天在替他叫,天在替他。但是,这又如何,依然无济于事,什么都不能改变。即使叫得全天下都能听到,这又如何? 他想起了芙蓉对他说过的话: ——没有人可以就你,谁都救不了你。 因为岳凌楼的顺从,男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丧失理智的眼瞳里,这时竟有了一丝温柔。他抚起了岳凌楼的脸,轻轻地咬着他的嘴唇,十指在冰冷的身躯上移动。他每摸过一个地方,岳凌楼的皮肤就在那里缩紧,本能的抵抗。 男人的嘴里好像还念着什么话,岳凌楼听不清楚,他也不想听清楚。一定还是那几个字:「情儿……情儿……慕容情……」 这癫狂的一切缓慢进行着,岳凌楼从头到尾没有闭眼。他看着耿原修,看了很久,直到把眼睛看到发痛,才轻轻阖上了眼皮。这个时候,那些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哗啦一下淹没了所有。 「啊……」岳凌楼的喉咙发出低低的声音,但随即,那声音蓦然加大,甚至比屋外的雷声更加轰鸣:「啊!啊——啊——啊!!」 他发疯似的大叫,一直叫了好久。他边叫边推耿原修的身体,但是无论怎么推,都只能再次被压倒。他的一只手臂抵在耿原修胸前,另一只却抓住了耿原修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扯开那只抚mo着自己的身体的手。但就在这个时候—— 「老爷——」 突然从门边发出的声音,令一切都瞬间静止! 岳凌楼不能动,他怔怔扭头,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咚』的一下,磕了个响头,用颤抖不停的声音说着:「老爷……你放过他……」话音刚落,又磕了一个头,「老爷……求求你,你放了他……」说着,清儿又磕下了第三个响头。 岳凌楼不知道清儿到底磕了多少个头,他只知道他看到清儿的额头不断冒出血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清儿每次抬头,额上的斑斑血迹都触目惊心,被一道一道的闪电映衬着,犹如一只染血的怪物。 「老爷……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她的话一直都是那么两句,不断重复、不断重复,到了后来,声音弱了下去,夹着哭腔,乞求的话语也变成了含糊不清的音节,「老爷……老爷……老爷……」 然而耿原修没有任何反应,他还在继续,他的头埋在岳凌楼胸前,他的手依然搂着岳凌楼的身体。甚至岳凌楼认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清儿已经闯进屋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已经他已经疯了,花狱火已经让他变疯了。 不知为何,看到为自己哭得泪流满面的清儿,岳凌楼心中竟有一丝感激,他忽然看到一点光明。至少,还会有人为他求情,虽然对方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小丫鬟,虽然事情根本没有得到解决。但至少还有,还有一个清儿…… 岳凌楼望着清儿,等着清儿抬头的瞬间,朝她抿嘴一笑。 那一刻,清儿忘记了磕头,也忘记了求情,她跪在原地,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看到岳凌楼在对她笑,然后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那个眼神和那个动作,清儿全都读懂了。 所有的含义,就是一句话——他已经认命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清儿只觉得心口一堵,一股血水好像从心脏里被挤了出来,于是急忙捂住了嘴,朝门外冲去。 她哭得很厉害,但因为把嘴捂得很紧,由始至终都只发出几个『呜呜』的音节。她关上了门,靠在门扉上。无论耳边的雷鸣如何,她还是听得到屋内床板令人头晕目眩『吱吱呀呀』的声音。 恍惚之中,她听到了鸟鸣,是一种非常清脆、非常悦耳的声音,宛若。脑中有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扑打着纤弱的翅膀,却又鲜血淋淋…… 金丝翼……是金丝翼…… 是金丝翼的鸣声! 清儿蓦然抬头,想在蒙蒙风雨中寻找那鸣声的来源。哪里想到,才刚抬头,就看见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站在雨中! 「少……少爷……」清儿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耿奕站在雨中,他的手臂还在流血,大概是刚受了伤,想来找清儿,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耿奕的背后,闪电的光亮,几乎照明了整片天空!他的发丝贴着脸颊,嘴唇咬得很紧。清儿可以看到他握得咯咯作响的拳头,还有颤抖不已的身体。 耿奕朝清儿走来,一掌推向门扉。 清儿惊了一跳,急忙挡在耿奕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把门关得死紧。 耿奕还有一点理智尚存,他压低了声音道:「让开。」 清儿摇了摇头,把下唇咬得死紧,她望着耿奕的眼睛,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但说不出口。 「让开!」耿奕又说了一次,比第一次更为严厉。 然而清儿还是摇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耿奕见状心中一急,什么都顾不上了,手臂一挥,朝清儿的肩膀打去。清儿哪受得起耿奕的这一掌,脚下一抖,摔倒在地。 耿奕推门而入,视线刚一触及床上交叠的两人,顿时脸色惨白,双瞳失去焦距。那一刻,他只觉五雷轰顶,一阵头晕,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才又重新站定。他握紧双拳,箭一般的朝床边窜去,被吓破了胆的清儿忽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耿奕的身体。 「少爷……不要……」清儿抬起被泪水弄污的脸,不停摇头。 然而耿奕哪管得了这些,一边扯开清儿的手,把她甩离自己的身体,一边朝耿原修冲去,抓住了耿原修的肩膀,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岳凌楼也被吓得不轻,一下坐了起来,瑟瑟发抖的身体再次缩到墙角,用一双受惊的眼睛打量着耿奕,慌乱之中,还抬手揩去了脸庞的泪痕。 事情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耿原修的眼睛里没有耿奕的影子,他还有些神智不清,他皱眉望着耿奕,好像不知道那是他的儿子。 「畜生……畜生……」 耿奕的声音也抖个不停,除了这两个字以外,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挥拳想打,拳到半空,却被清儿拉住,「少爷……真的不要……他是你爹啊……你爹啊……」 「他不是!」 耿奕大吼一声,他现在最受不了『爹』这个字的刺激。他没有这样的爹,从来都没有!他不是他的儿子,他也从来没有生过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他是!他是啊……」 清儿抓住耿奕的手骤然缩紧,但不久以后就渐渐失去了力气,她的身体滑倒在地,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一滴地从身体流逝,双腿无力,站都站不稳。她倒在了耿奕的脚边,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只喃喃着:「少爷……少爷……」眼睛已经流不出泪了。 不知为何,耿奕的心竟在那一刻软了下来,他举在半空的拳头,再也无法落下。 虽然小时候,他就常说,他从来没把耿原修当成他的爹。但是现在,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不想要这样的爹! 他想一拳把耿原修打醒,但是他下不了手。 沉重地叹出一口气,他推开了耿原修,一把揪起缩在床边的岳凌楼,把他拽下床,连拖带扯的拉出房去。 ◆◇◆◇◆◇◆◇◆◇ 从那以后,整整三天,耿奕都没有踏入耿家一步。耿奕待在耿府的时间越来越少,好像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了。 而耿原修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一切如常。他已经彻底的疯掉了,夜晚做过的事情,白天根本不会记得。他的记忆产生误差,而这个误差,正好可以让他原谅自己犯下的罪孽,继续心安理得地活着。 岳凌楼每天都呆在房间里,话变得更少,清儿则站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芙蓉的突然到来,岳凌楼才终于开口说话。芙蓉什么都没问,只是扯开岳凌楼的衣领,望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岳凌楼本来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这个时候的芙蓉,表现地非常冷静,她淡淡地说道:「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岳凌楼听着她说,低头不答,只是身体忍不住抖了起来,并且越抖越厉害。 芙蓉看着心疼,一把把岳凌楼抱入怀中,亲吻着他的头发:「你要怎么办……你到底该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时候,岳凌楼想过死。 但是花狱火却救了他。 每次做梦,岳凌楼都能看见一树绚丽的桃花,在飘飞的花瓣之中,他看到了吟吟笑着的慕容情。慕容情抱住了他,轻声安慰着,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哄着他入睡。在梦里有慕容情的地方,永远都是桃花盛开的春季。 那个生机盎然的季节,只要有花狱火,就可以带给岳凌楼。 不知不觉之间,岳凌楼已经越来越沉迷于那种药物带来的虚幻世界,有一段时期,他几乎全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梦中渡过。清儿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偷偷在药里动了手脚,往花狱火里掺了面粉,降低药效。 耿奕曾经来找过岳凌楼一次,他说要带岳凌楼去天翔门,教他武功,以后再遇到那种事,就可以抵抗。岳凌楼摇头说老爷不会同意,而耿奕却冷哼一声,说只要你愿意,管他做什么。那个时候的耿奕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咬牙恨恨道:「如果我身上没他的血,我早就一刀杀了他了。」 如果耿原修真的死了,事情是不是就可以结束? 这个想法突然浮现在岳凌楼的脑中。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不希望耿原修死。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真的,不想让耿原修死。 不知道耿奕说了什么话,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不久以后,耿原修突然问岳凌楼,想不想去天翔门拜师。也许耿原修是担心岳凌楼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迟早会出问题,所以想让他去看看外面更广阔的天空。而杭州天翔门,正好在耿原修的掌控之中,是依附他的势力而存在的江湖一大派,他也放心让岳凌楼进去。 实际上,岳凌楼自己并没有多考虑,事情早就已经被耿原修定下来了,当天下午,他就带着岳凌楼去了天翔门西堂武馆,拜见了堂主贺峰。 那之后,岳凌楼从天翔门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包括剑术和轻功,还有一些毒药和暗器的知识。那是岳凌楼第一次接触到『江湖』这个概念。此后六年,一直到他十六岁,他都留在天翔门的西堂,在贺峰的手下做事。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