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寒梅4
原来他是一个孤儿,自小在景元寺长大,因为性格软弱而经常被其他和尚欺负。某天他上山拾柴时遇到一个猎人,猎人告诉他吃野兽的心肝可以变勇敢。 从那以后他就屡次破戒吃rou,渴望改变自己的性格。 后来吃鸮鸟时引起火灾,被严重烧伤后,他怕师傅惩罚而逃出景元寺。 他觉得自己被烧伤后的样子很可怕,所以躲在山洞中不敢见人。他相信吃胆可以长出胆,也相信吃人rou就可以长出人rou。但是他没胆子杀人,只好挖掘刚刚埋下的尸体食用。 这便是老死病死者的坟墓安然无恙,而青壮年尸体却被盗走的原因。 其实与死者身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rou质口感不同而已。 “难道春梅也是尸体么?”岳凌楼用目光示意清明脚下的死者。他一直不知道春梅到底是被活埋还是死而复生。 三年没有和活人说话的清明,此时竟无法抑制渴望向人倾述的欲望。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终于解开了岳凌楼心中的疑问。 几天前,清明听说有一名丫鬟被葬,晚上便去挖坟。没想到却听见棺材中有人敲打,还喊“老爷救我”——原来那丫鬟根本就没死。于是他把丫鬟挖出来带到山洞,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了活人rou,那新鲜的滋味尸rou远不可及。 为了每天都有新鲜的人rou吃,他没有立即杀丫鬟,而想一点一点割下丫鬟身上的rou食用。 结果垂死挣扎的丫鬟逃走了,并且就在斋宴当天倒在景元寺的大门口——后来才有了岳凌楼等人看见的那一幕。 第二天,春梅的尸体又被葬回墓地。清明本想再把尸体挖出来,但却看到在坟前拜祭春梅的冬梅。忘不掉活人rou滋味的他,竟鬼迷心窍地把冬梅打晕带回山洞。今晚他又贪得无厌地想再挖出春梅,没想到却被岳凌楼一路跟踪。 根据清明的叙述,他并没有见过耿芸和袁夫人。那么她俩到底为何失踪?如今身在何方? 岳凌楼本以为见到清明就可以救出耿芸,心愿落空后他浑身极度疲惫,更感耿芸凶多吉少。 可惜清明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拿起磨得雪亮的柴刀向他走来。“哪怕活人rou好吃,但却不好储存。我已经让猎物逃走一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这次必须先杀了你们。” 充满威胁性的话语令岳凌楼全身紧绷。危机之中,他对冬梅使了一个眼色。 冬梅脚边附近就放着一把开山斧,只要双手抓起那把斧头,也许还可以拼命一搏。 顺着岳凌楼的眼神,冬梅的目光也落向脚边的斧头。但是胆小的她咬紧嘴唇,全身吓得哆嗦发抖,不停地向岳凌楼摇头,不是说“不要”而是说“不敢”。她从小连杀鸡都害怕,又怎么敢杀人? 岳凌楼只恨天意捉弄,如果斧头在他够得着的地方,他早就动手了。 这时清明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震得洞窟地动山摇,手中柴刀杀气森森。 就在岳凌楼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清明却转身走向冬梅。他就像杀鸡似的把冬梅的头压在地上,把锋利的柴刀高高举过头顶。 冬梅吓得魂飞魄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声令清明倍感厌恶,他再次把刀握紧。 刀锋对准冬梅的脖子砍了下去—— “等一下!”千钧一发之际,岳凌楼突然大叫一声。 清明的动作生硬地停在半空。刀锋几乎已经贴在冬梅的脖子上,差一点就要砍下去了。 岳凌楼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快要冲出胸腔。 冬梅更是吓得险些昏厥,全身抖得就像筛糠似的,脸上涕泗横流,凄惨万状。 清明扭头盯着岳凌楼,凶恶的目光仿佛在问:“干什么?” 四目相对的瞬间,岳凌楼竟有些语塞。刚才他只来得及喊“等一下”,但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冬梅的脚边也有一盏烛火,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明枯槁的面容狰狞可怕。他提着柴刀的身影印在洞窟石壁上变得诡异而又高大,仿佛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正要张开血盆大口扑下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岳凌楼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微微上扬的嘴唇流露出镇定的笑意,说:“你吃了三年人rou还是没有长出新的皮rou,就证明这招根本不管用,应该另寻方法。” 这句话突然点醒清明,他错愕地盯着岳凌楼阴影中晦暗不明的脸,干涩的喉咙艰难而又急促地挤出几个字:“你有什么办法?” 很显然清明也早就对食尸rou产生了怀疑,但却不知道如果改进。 岳凌楼说:“与其期盼自己长出一张新皮,还不如直接扒一张人皮下来植在身上——这就像穿衣服一样容易。” “植皮?”清明瞪得浑圆的眼珠中窜起一抹惊愕。他丢下冬梅向岳凌楼走来,一手提着柴刀,一手揪起岳凌楼的衣服喝问道:“植皮?哪有人皮?” 不等岳凌楼回答,清明的目光就落在岳凌楼白皙细腻的颈项上。被清明一把扯开的衣襟中露出肩膀和胸前的大半皮肤,玉石般光洁的肌理在淡淡的烛火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久居洞xue的清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皮肤了,一时间竟盯着看出了神。 “哈哈。”清明爆发出一阵狂笑,就像走投无路的人突然看见新的希望。“就是你——” 上好的人皮就在眼前!清明猛地把柴刀横在岳凌楼的脖子上。 眼看就要手起刀落,刹那之间一道白光闪过——居然是一把开山斧凌空落下。 紧接着就是“当”的一声金属脆响。岳凌楼反射性地偏头躲开,手上镣铐应声而断。 异变发生在刹那之间,清明还没有回过神来,岳凌楼就一脚踢向他的腹部。清明惨叫一声,侧身倒在地上。就在他倒下的瞬间,岳凌楼的眼前出现了手握开山斧、气喘吁吁的冬梅。 刚才岳凌楼说什么扒皮植皮都是拖延时间,目的只是吸引清明的注意力,让冬梅有时间去拿斧头而已。 冬梅本想直接劈死清明,但大概是因为对杀人的恐惧,下手时竟然偏了一下。虽然没有劈死清明,但所幸也没有伤到岳凌楼,而且还把岳凌楼的镣铐劈断了。 重获自由的岳凌楼霍然起身,从清明身上跨过去,抢走冬梅手上的开山斧把冬梅的镣铐也砍成两段。 “快走。”急促地吐出两个字后,岳凌楼拉起冬梅就向洞外逃去。 清明捂着腹部被踢的地方,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他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在洞窟中重重回响,仿佛咒诅般笼罩下来。 岳凌楼拉着冬梅刚跑出十来步,突然踩到藏在稻草下的陷阱。 顿时只听刷刷几声,七八支用树枝削成的利箭从地上射出来! 习过武的岳凌楼敏捷躲开,但是冬梅却发出一声惨叫,手臂上多出几个血红的窟窿。箭头上同样涂过麻药,冬梅猛地摇晃一下,倒在岳凌楼的怀中。 刹那间她的眼神就已暗淡无光,但她依然强打精神说:“你带着我肯定逃不出去,你自己逃吧。”说罢推开岳凌楼,疲软地瘫倒在地。她的意识还算清醒,但是身体却越来越迟钝。 岳凌楼平时不拿人命当回事,但生死关头却有些狠不下心。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动弹。 这时冬梅又说:“反正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你不用救我了……” 这句话听似自暴自弃,但却疑团重重。为什么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谁会要冬梅的命? 岳凌楼没有时间追问究竟,因为这时清明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举起手上寒光迸射的柴刀向他们冲来。 “快走——”察觉到危险的冬梅拼命从地上爬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不远处的一个烛台向清明扔去。 清明畏火,看到火焰飞来吓得停下脚步,发出“啊啊”的慌乱嘶吼。 最后烛台正好落在清明身上,刷的一下点燃衣服。 清明的嘶吼顿时变成惨叫,整个上半身很快就裹成一个火球。他在火球中挥舞双臂,仿佛想把火焰扑灭,接着又在地上痛苦打滚。但是火焰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清明整个人都被火焰吞没。他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挣扎着爬起来向冬梅扑去。 全身麻痹的冬梅已经跑不动了,她扭头对岳凌楼低吼:“快走——”甚至又抓起一个烛台向岳凌楼脚边扔去。 岳凌楼脚下全是干燥的稻草,一沾火星马上熊熊燃烧。鲜红的火焰窜到膝盖高度,岳凌楼下意识向后猛退。但是火烧的速度何其之快,只眨眼功夫岳凌楼就已经退出四五步,但是火焰就像灵蛇似的一直追着他向外烧去。 空气中传来刺鼻的燃烧味,岳凌楼的意识渐渐模糊。 稻草下藏了很多涂过麻药的暗器,在火焰的炙烤下,暗器上的药味飘散出来,弥散在岳凌楼的四周——如果再不尽快逃出去,只怕他也会死在这里。 思及此,岳凌楼没有时间多做犹豫。他抬头最后望了一眼冬梅,只见变成火球的清明已经抓住冬梅,两个人正在火海之中殊死搏斗,看来都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窜动的火焰已经快烧着了岳凌楼的衣角。岳凌楼没有时间犹豫,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用最快的速度向洞口的方向逃去。 错综复杂的洞窟就是一个迷宫,混乱之中,岳凌楼听见了熟悉的口哨声——那是江城的信号。这时他喧噪的心脏才总算安定下来。 岳凌楼提了一口气,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循声而逃。 最后,他终于在火焰烧遍整个洞xue之前成功冲破火海,与江城回合。 两人一起走出山洞。 前方,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青白色;身后,洞窟中浓烟滚滚而来。 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岳凌楼的心情依旧沉闷不堪。他抬头望着景元寺的方向自言自语:“不知道小芸如今身在何方……” 耿芸和袁夫人都没有被清明挟持,但为什么她们也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