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安排
不无警惕的看向百里肇,远黛蹙眉道:“王爷这话却是何意?” 百里肇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小心了!”远黛不答,只凝眸看他。百里肇便也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已遣人回宫,告知皇后娘娘,请她尽快往凌府下聘!” 听了这话,远黛也只点点头,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 百里肇倒也并不指望她会有什么欣喜之色,只顾自的道:“我是想说,就算你卸去面上病容,也不过是个中人之姿,实在无需遮遮掩掩!” 骤然听了这话,却是不由的远黛不吃了一惊:“你……”她几乎便要脱口问出你怎会知道,但话到口边却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只深深看了百里肇一眼。 百里肇轻笑一声,却忽然扬声叫道:“文屏!”远远立在一边候着的文屏早已等的心急如焚,竟也不管是谁叫她,便忙急急的走了过来,立在远黛身边,神色不无犹疑的左右看了看二人。百里肇倒不在意,只淡淡吩咐道:“时候不早了,送你们小姐回去吧!” 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文屏伸手便去扶远黛。远黛倒也并不言语,稍稍舒展一下略觉酸麻的双腿后便起身朝百里肇浅浅一礼,而后自在文屏的搀扶下,缓步离开了照水林。 早在百里肇呼唤文屏时候,岳尧便随她一道走了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百里肇。却是直到远黛二人去得远了,岳尧才开口问道:“王爷似乎觉得她很有趣?” 微微一扬眉,百里肇却忽然道:“她不寻常!”简单的四个字,却带着明显的赞赏意味。 岳尧颇不以为意的轻嗤一声:“我却觉得她很寻常!”竟是丝毫不曾掩饰他对远黛的不屑。 诧然看他一眼,百里肇道:“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寻常法!” 岳尧漫不经心道:“王爷许久不曾出门,怕是早忘了街头那些民女的长相了!唔。让我想想,或者随意从街上拉个民女来,打扮打扮,也要比她更不寻常些呢!” 无意与他过多讨论远黛的容貌,百里肇冷淡道:“我倒更属意你去街上寻个能将吹得如她这般炉火纯青的民女来!”语中却已带出几分不悦之情。 岳尧一梗,半日冷哼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若是王爷,必不会起意娶她!” 百里肇眸如冷电的扫他一眼:“只可惜,你不是我!” 岳尧见他不悦之色已然行于面上,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默默过去。绕到百里肇身后,推了那轮椅。慢慢往疏影山庄行去。百里肇见他如此,便也没再言语。 西头,月儿弯弯,将垂未落。 ………… 一路扶远黛出了照水林。确认百里肇等人已离得很远,断不能听见自己与远黛的说话声,文屏才苦笑的开口道:“小姐!你可真吓死我了!”她说着,却又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这枝先前问杜若借的箫来,不觉偏头看向远黛一眼。眸中隐有探询之意。 远黛却似不曾看出她的意思,只漫不经心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虽与文屏说着话。但远黛心中想的却仍是百里肇。她虽不怕他,但也看不透他。 而这种看不透的感觉让她心中仍不免有些忐忑。 文屏倒没看出远黛的忐忑之情,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姐,那可是睿亲王呀!” 蛾眉微微一挑,远黛纠正她道:“你该说,是断了双腿的睿亲王!” 若他仍是三年前那个完好无缺的睿亲王,不止是他不会娶她,便是她,也绝不会起意嫁他。因此远黛这话,却是说的理所当然,且全无惊惧之意。 文屏听她这么一说,却是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明知自己二人已离百里肇、岳尧很远,她却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后才不无责怪的叫了一声:“小姐!”。 觉出她的惊惶,远黛心中却反轻松了一些,一笑之后,她站住脚步,偏头看一眼西面将落的残月,默默出神一刻后,忽然问道:“文屏,你可有意中人没有?” 文屏不意她忽然问起这个,一怔之下,顿然红晕上脸:“我日日跟在小姐跟前,有没有意中人,小姐还能不知道?”好半日,她才答道,声音却是细如蚊蚋。 远黛便点一点头,又自想了一想才道:“我估摸着,快则今日,慢则明日,我们便会易装回去平京。届时你不妨也注意一下那些应考的举子,看可有合你心意之人?” 文屏听得心中一颤,下一刻已脱口道:“小姐这是要打发我走吗?” 没有正面回答文屏的问话,远黛只平静道:“当日我回凌府前,也未带上沅真!” 若论及情分,沅真与远黛无疑是最亲近的。非关其他,只是一个自幼一道长大,便再非他人所能企及。然而即使如此,远黛依旧不曾带沅真一道入凌府。 个中的缘由,远黛虽未同她提过,但如今的文屏却仍能猜出一二。只因为,入了凌府,沅真从此便是凌府的丫鬟,以后便要守凌府的规矩。而在远黛即将嫁入王府的今日,她忽然问起这话,又提及从前,无疑便已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已将文屏同沅真一样看待了。 “我不过是凌家一介丫鬟,哪里配得上那些读书人?”良久之后,文屏终于迸出这么一句来。她是凌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凌府手中,即便远黛将来发还卖身契与她,怕也没有哪个文人举子肯娶一个长辈为奴的女子为妻。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道:“英雄莫问出处,将来你总会配得上的!”她说着,却又出神一刻,这才道:“这事其实也不必太急!你与沅真不同,沅真的卖身契从前便在我手中,而你一家的卖身契却都在凌府。一切待我嫁入王府再说吧!” 这话一出,文屏便已明白过来。凌府小姐出嫁,非止要有丫鬟陪嫁,此外却还要带上几户家人以打点陪嫁的产业,而远黛这话的意思,却是明白表示,她是打算将她一家人都带上了。心下忽而一动,文屏竟忍不住问了一句:“那采莲呢?小姐会令她陪嫁吗?” “会!”远黛轻轻吐出一口气,平静道:“我虽不喜她自作主张,行事张扬,但她毕竟在妙峰山陪我二年,我又岂会让她太过难堪!”采莲跟她二年有余,如今年纪也已不小。她若不使她陪嫁,一旦她离了凌家,采莲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配个小厮罢了。 文屏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她与采莲多年都在一起,又岂能全无感情。如今远黛将要嫁入王府,陆夫人对此必然心中恼怒,而这怒火少不得是需有人承受的。若然远黛留下采莲不曾带走,那承受陆夫人最大怒火的怕就是采莲了。 淡淡一笑之后,远黛道:“走吧!再不回去,真要被人发现了!” 文屏此刻心中一片轻松,当即笑道:“便是被人发现,只怕小姐也并不在意吧!” 扬一扬眉,远黛不置可否的一笑,举步继续往前行去。 天花之物,原就是人人畏惧之物,如今别院已然传遍,说是陆维英之所以高烧反复,可能正是因为天花,一时别院人人自危,错非必要,更无人敢在外随意行走,因此远黛二人一路自角门入了别院,竟是不曾遇到一人。 二人行到西厢门口,文屏才刚伸手推开房门,便将一人急急的撞了上来,倒将二人唬了一跳。及至定睛看时,那人可不正是杜若。颇有些惊惶的眼神在落到文屏手中竹箫的时候稍稍定了一下,而后杜若方松了口气:“小姐,你们是何时出去的?可吓死我了!” 远黛闻之一笑,也并不解释,只问道:“可有旁人知道我们出去吗?” 杜若应声道:“该是没有!我是五更天过来的,并没见屋内有其他人!” 这些日子以来,远黛屋内几乎都是文屏值夜,杜若等人入夜都是各自回去自己屋内睡觉,待到五更前后再过来准备伏侍远黛盥洗。而翠衣却因年纪甚幼、如今天气又冷的缘故,早间总要略迟一些方能过来。这一点,屋内几人却都是知道的。 摆一摆手,远黛道:“且不必忙,这会儿我又累又冷,容我先歪一歪!” 杜若应着,上前搀了远黛入了内屋,替她除下斗篷后,便取了火钳来,拨了拨盆内余灰,又往火盆内添了几块红罗碳,好使那火生的更旺些。 待她忙完时,抬头看时,却见远黛竟自歪在炕上睡着了。而另一侧,文屏也正靠在炕沿上,螓首频点,显然也睏的厉害。轻步上前,杜若轻轻推一推文屏,且朝她做个手势,示意她先回屋休息。文屏会意的点一点头,又看一眼已然睡着的远黛,这才起身出了屋子。 侯她去了,杜若这才过去,扶远黛躺下后,又取了薄被为她盖上。远黛显是累得紧了,只在沾枕之时睁眼看了一看杜若,便很快的睡了过去。 此行她虽未能达到自己原先的目的——让自己因文屏的那些话而有些不安的心完全安定下来,但至少也已平和了一些。至于其他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窗外,浅浅透出一线鱼肚,天光已然近晓。屋内,烛影仍自摇红,映照在杜若面上,却是半明半暗,她的双眸便也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