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妾与女
懒懒的歪在炕上,这一刻,远黛面上除却无奈之外,已再无其他表情。昨儿得了萧老太君话后,周姨娘毕竟不肯走,硬是留在了环翠阁内。远黛见她执意,却也拿她无法。 结果今儿一早,她才盥洗用了早点,便见周姨娘捧了药碗来。原来周姨娘忧心远黛病势,便将从前远黛开了与她疗治风寒的药方子找了出来,依样给远黛熬了一碗来。 远黛看着那药苦笑不已,不喝,怕伤了她心,喝了,却又于己无用。无奈之下,只得费了一番心思,将周姨娘哄了出去,又唤过文屏,令她将药倒了。文屏早知远黛是在装病,心中不免好笑,但也不曾多说什么,便将那药倒了去。 才刚处置好了那药,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萧老太君身边的云桦却又领了昨儿老太君说的那董御医来。远黛无奈,只得令文屏垂了帐幔,由得那董御医诊了脉。一时又开了方子,抓了药来。周姨娘不通医术,听说是个御医,心中自是欢喜,忙接了方子,又使人抓了药来,nongnong的煎了一碗送与远黛,却让远黛深感无奈。 文屏笑着送了茶来,且道:“难得小姐也有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时候!” 远黛听她这话竟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也不免无奈,白了一眼文屏后,才道:“你这丫头,如今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连我也敢打趣了!” 文屏笑着,才要说什么时候,却听得外头传来采莲充满诧异的声音:“侯……侯爷……” 远黛忽然听了这一声“侯爷”也不禁一怔。竟不由抬眼看了一看文屏。文屏也正朝她看来,面上也满是掩不住的惊愕之色。蛾眉一蹙,远黛朝文屏使个眼色,自己则很快躺了下去。闭目作沉睡状。文屏看得瞠目结舌,有心想说什么,但知远黛必不肯听。也只得罢了。 远黛可以借假寐无视凌昭,她却是万万不能的,无奈的暗叹一声,文屏急急往外行去,才刚走到外屋,便见外头凌昭正举步进来。文屏忙上前行了一礼。 凌昭朝她摆一摆手,问道:“九小姐此刻如何?” 文屏应声答道:“回侯爷的话。九小姐……她……才刚吃了药睡下!”她说着,毕竟不无犹疑的抬眼看向凌昭,轻声问道:“侯爷若有要事,我这便去唤九小姐……” 听得远黛已睡下了,凌昭不觉微微怔神。好半晌,他才开口道:“她既病着,却唤她作甚?”文屏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忐忑之心,暗暗松了口气。 她原以为凌昭既知远黛睡着,必不会久待,却不料凌昭站了一刻之后,竟又举步往屋内行去。文屏心中大急,却又不敢言语。生恐漏了马脚,少不得战战兢兢的跟在凌昭身后。 凌昭举步径入内室,一路行至远黛床前,立在那里举目凝视远黛,却是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方才轻轻叹了一声。凌昭身后。文屏僵硬的立着,屋中明明温暖如春,她却只觉手足冰凉,一颗心更是“噗通噗通”狂跳不止,声音之大,甚至让她担心凌昭会清楚的听到她的心跳,而后从中发现她的异样。 然而一炷香工夫之后,凌昭却毕竟转过了身,且轻步的走出了内室。 文屏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床上假寐的远黛,便自垂头紧跟其后。 到得外屋,凌昭才缓声开口问道:“今儿董御医来,可说了什么没有?” 文屏忙道:“董御医为小姐把了脉后,道是小姐先天不足,身子原就不如常人,偏还多思多虑,便愈发伤神伤身。嘱咐要仔细调养着,这风寒之症倒是不妨,吃上几副药便无碍了!”说着这话时候,她却不由的想起那老御医说话时的郑重表情,心下不期然的飘起一丝疑惑:看那御医之言不似妄言,然而小姐明明便是在装病,怎么他却不曾看出来呢。 凌昭听得多思多虑,伤神伤身之语,不觉默默无语,过得一刻,才道:“既如此,你只是好好照顾她!管事那边,我自会交待,但有所需,只管过去开口!” 文屏听得这话,心下不觉又是好一阵吃惊,然当着凌昭的面,她却是无论如何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俯首连连应是。凌昭也无意多留,便自举步要走。 恰在此刻,房门却陡然开了,周姨娘手捧端了黑漆托盘举步正要进来,口中还在叫着:“文……”她原想叫文屏来着,然迈过门槛再抬头看时,却陡然便见了凌昭。 下一刻,她已怔立当场,手中托盘也应声落地。只听得“啪”一声轻响,盘内青花带盖碗盏也应声滚落在地,内中满满一碗燕窝粥随之漫溢出来,热气旋即腾腾而起。 “侯爷……”她轻轻叫着,脸上已全没了一丝血色,双眼却只渴求一般的定定望着凌昭。 凌昭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他才偏头避开周姨娘那已痴缠的黏在他身上、不肯稍离的视线,平淡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姨娘似乎不曾听懂他这话的意思,只是茫然的重复道:“我?我在这里……” 这一刻,她似乎早忘却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忘却了自己这十几年来所遭遇的一切,甚至连远黛也忘得一干二净。她的眼内、心中只余下了面前的这个男子。 然而凌昭却显然不愿多留哪怕一刻,他很快淡淡道:“有你照顾九丫头,那是再好不过了!”说过了这话之后,他陡然加快了步伐,竟与周姨娘擦身而过。 周姨娘愣愣的站在原地,却是知道凌昭已大步离了这屋子,甚至出了环翠阁的院子,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凄厉大叫一声:“侯爷……侯爷……”一个转身,便要追了出去。 然而她此时心中一片混乱,却哪里还能顾忌周遭之物,才刚埋了两步,便被门口处那高高的门槛一绊,下一刻,已自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