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江南卷终
打发紫苏下去之后,远黛转眸看向沅真:“翠玉当铺,你可听说过?” 早在听得“翠玉”二字之后,沅真便已陷入了沉吟,这会儿听得远黛问话,更是毫不犹豫,当即答道:“小姐若问起别家当铺,我或者还不知道,但这家翠玉,我还真是听说过!” 说到这里,沅真不觉微微摇头:“翠玉当铺的东家,原先只是一家小当铺的伙计,据说他所以能开得起这间当铺,是因他娶了姑苏翠湖居的翠玉姑娘为妻。那翠玉原是姑苏名妓,色艺不俗,年老色衰后,便嫁了他,因此这家当铺便取名为翠玉当铺!” 远黛颔首,却很快问道:“几年了?” 这个问题问的颇为突兀,甚至让人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但沅真又岂能不知远黛的意思,略略蹙眉之后,她道:“这个我还真不是太清楚,但时间上应该就是这几年!” 轻吐一口气后,远黛道:“命人好好打探一下此事吧!”沅真忙答应了一声。远黛便又转向云裳道:“紫苏……你替她找个去处吧!”出了此事后,紫苏在江南算是呆不下去了,远黛更不会带她过去平京,吃一堑,长一智,她可再没有兴趣与紫苏纠缠下去。 没好气的嗤了一声,云裳道:“这丫头,看着却讨嫌得很,依我说,早早打杀一了百了!” 见她面色冰冷,语调冷冽。远黛便知她是当真动了杀意,轻蹙一下蛾眉,她道:“留她一命吧!这么些年了。你这脾气倒是愈发的暴躁了!须知道,今时已不是往日了!” 被她这么一说,云裳方垂了眸子,倒是再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远黛温和道:“这事那边虽然可能已知道了,但他既将人送来让我问话,我倒不好对他全无交待!”一面说着。她却又看向沅真:“顺着翠玉当铺这一条线挖下去,看看可能挖到什么不能?” 沅真点头,却道:“回头等我先与岳尧商量了再说!” 她这话。却是正中远黛的下怀。沅真在江南一带经营数年,人脉自是不差的,私底下也有几处暗里的势力,但若仔细算来。沅真的势力。却未必能及得上岳尧手中所掌握的。若然双方同时下手,又互不知情,来日倘有冲突,却是不妙,倒不如与岳尧商量一二来得妥当。 吩咐过此事后,远黛便自起了身,直往书房行去。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过来,百里肇独坐于书房之内。听见脚步声,便自抬眸看来。远黛轻步的走了进去。淡淡朝他一礼。 指一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百里肇温声的道:“坐吧!我有话正要同你说!” 更不多言,远黛上前,在他对面坐下:“王爷不想听一听紫苏供出了些什么吗?” 微微摇头,百里肇道:“有些话,不必她说,我也知道!我之所以命岳尧带她回来,是因不想她去往南越!”说到底,紫苏也仍是一个弱小女子,其初衷不过是为了银子,所做的事儿,也不过是偷窃了些物事,百里肇出身皇家,对于这等事儿,早已耳熟能详,压根儿也不会太在意。于他而言,紫苏所犯的最大错误,只在于她的眼光实在太好,一下手,居然便看中了足可泄漏远黛身份的宝物。否则的话,又何至于此。 然而紫苏毕竟在二人身边待过一段时日,若她去了南越,和盘托出,远黛的身份,必然昭然若揭,不能拖延,也无法掩饰下去。所以,他必须抓回紫苏。 对于这一点,远黛心中自也是明白的,深深看一眼百里肇,她道:“其实……紫苏去不去南越,对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见百里肇面现诧异之色,她却忍不住的苦笑起来:“除非,王爷能将这座清苑彻底拆毁,再从姑苏人脑海中将之剔除出去!” 为之一滞,百里肇许久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清苑的许多建筑,都是依照当年的广逸王府建造的,这一点,他入住清苑不久便已知道了。人他们虽是截下了,但消息是否就此截下,却并不好说。至少百里肇知道,这事若搁在他的身上,消息的传送是断然不会就此终止的。 因此上,再过不了多久,南越方面必然会遣人前往姑苏。这些人里,必然也不会少了熟悉广逸王府之人。拆毁清苑,更是无济于事,如此的大动土木,抹去痕迹,无疑就是在告诉别人,你们猜的不错,这里,的确有你们要找的人。 “南越……以什么传递消息?”他简单的问着。 “天鸽!”远黛甚为爽快的如实道来:“我想,王爷也应该听过天鸽这个名字!” 天鸽,严格说来,并不是鸽子。它是一种比鸽子略小,飞翔能力却更胜一筹的鸟儿。大周与南越南北并存多年,这些年虽无战事,但双方却一直没有放弃过了解对方。事实上,百里肇不但听过天鸽,甚至还见过。只是可惜,那只天鸽到了他们手上,便不吃不喝,不过数日,就一命呜呼了。直到目前为止,大周也颇得过几只天鸽,却从没能养活任何一只。 “你会豢养天鸽?”他忽然抬起眼来,眸中隐现光芒。 对于他的问题,远黛倒也并不含糊:“会!不过我是决计不会为大周驯养天鸽的!”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却是全无一丝回圜的余地。 对于此事,百里肇本也没有太抱希望,这会儿被她一口拒绝,心中虽也有些不快,面上却也不曾显现出来:“眉儿,你究竟还会多少东西?”沉默片刻,他才状若叹息的问了一句。 她会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南越就越发的不肯松手。而对大周而言,他们却越发的渴望能借由她得到有关于南越的许多信息。南越与大周不同,大周位处中原,又握有江南千里沃土,可以说,论人口,论土地,大周都远超于南越。南越虽也据有蜀中之地,但越地气候湿热,多瘴疫之气,土地虽也算得肥沃,但山地太多,却是远不如大周千里平原沃野。然而越地自古诡谲,擅驯兽,会养蛊,加之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却也让大周颇有无从下手之感。 两下里之所以保持这么一个局势,其中又何尝没有势均力敌,谁也无法吃下谁的无奈。 面色宁淡的抬眸看向百里肇,远黛平静道:“我会的,远比王爷以为的要多得多!只不过,我曾经答应过父王,离开南越后,就将那些东西统统都忘记!”学过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完全忘记的,更何况远黛离开南越至今也还不满四年。这所谓的统统忘记,不过是让她不许再对别人说起,也不许教给别人而已。这一点,百里肇自是明白的。 沉默片刻,他点头道:“那就都忘记了吧!” 远黛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目光微微一凝,倒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百里肇注目定定的看向远黛,百里肇徐徐道:“从今日起,你只是凌远黛,是我百里肇的王妃!”这一句话,他说的很慢很慢,却又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 心下陡然的震了一下,酸酸的、涩涩的,而那股酸涩之感很快的便冲上了鼻际、眼眶,眼前也旋之模糊了一大片:“我……”她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的语声已哽咽了。 伸手握住她的,百里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还记得中元节的河灯吗?” 正自垂下眼眸,竭力想要压制住眼中陡然冲起的水雾的远黛,再听了这话后,却再控制不住,长睫微微一颤,珠泪终究缓缓而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中元节时,他许给她的诺言。 她虽不曾说出,心中却也有那么一句话默默盘旋结发与君知,相邀以终老。 也许,她与他,真能做到也未必。 她怔怔的想着,眸中水汽愈盛。朦朦胧胧之中,她竟又想起了那一夜,阊门边,那天蜿蜒流去的河道,以及那河道之上一连串灿亮的河灯。 次日,一众人等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平京。远黛在深思熟虑之后,终究吩咐了沅真,命她将缘记与养颜丸的药方尽数交了给秦同旭。好在对于如今的局势,沅真早前便已有了准备。缘记上下,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东家,究竟长居何处。他们知道的只是这位东家每年会过来姑苏数月,处理一些缘记的账目事宜。所以一时半会的,倒也并不愁对方找到。 驭记方面,云裳本就不喜这些俗务,能将之丢了出去,她虽不至于迫不及待,倒也并不如何反对。只是对于蒋琓,她却显然是甚为不喜的。蒋琓虽则有些桀骜不驯,这些年舒坦日子也过得多了,行事也略显霸道,但对驭记,却还是极为上心的。加之上次之事,他也约略知道了远黛在百里肇心中的地位,因此却收敛了许多。对于云裳的有意刁难,也咬牙忍了下去。一应事理,倒也甚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