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婚事
虽然对凌远萱骤然离去的举动甚为不满,但身为别院主人,萧呈娴在回了潭州之信后,毕竟还是过去郭氏那里试图劝了凌远萱仍旧住回来。凌远萱见她来,虽也甚是客气,但却绝口不提之前之事。每每萧呈娴话中稍稍提及远黛,她便立时住口不语。如此试了两次后,萧呈娴便也失了耐性,勉强与她周旋了几句,便自起身告辞出来。她心中明白,远黛姊妹之所以起了冲突,源头却还在她身上,此刻见凌远萱如此,却叫她心中如何舒服得起来。 及至回到远黛这里,她心中却还有些愤愤的,只是不好对远黛说出,只是强忍着。 远黛倒没多说什么,眼见天已将晚,便笑道:“你既来了,不妨就在我屋里用饭吧!今儿这雪下得甚是得趣,晚间若是下得小了,我们倒不妨结伴再去照水林走上一遭儿!” 萧呈娴听得失笑道:“我却记得meimei素来最是怕冷的,怎么今儿却转了性儿了?”一时说起其他,倒也将先前的不快丢开了些许。 远黛也不在意,道:“jiejie这话可是不对!人都道下雪时冷,却不知其实化雪时候才最寒冷。既要赏梅,又不愿太冷,可不正要赶着这时候过去!” 萧呈娴听了这话,却也不由笑了起来。当下唤了人来,传了晚饭过来西厢。 用过饭后,二人对坐闲谈,却都有意不去提起凌远萱。萧呈娴心中记着远黛这话。眼看戌时将近,便自起身推窗往外看了一看,却见外头依旧雪花飞舞,地上更早积了厚厚的一层,这雪非但没有稍稍减弱意思,却更有愈下愈大的势头。颇带无奈的回头看了远黛一眼,萧呈娴摇头叹道:“看来今晚雪中寻梅的雅事是做不得了!” 远黛懒懒歪在炕上。闻言笑问道:“若是此刻外头雪真小了,jiejie难道还真出门去?”她先前的赏梅之说,不过是要引开萧呈娴的注意,其实却从来无有此意。 这事不干冷与不冷,只是因着百里肇的缘故,已足可使她尽量少往照水林去。 萧呈娴愕然看向远黛,却是这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她道:“你呀!”便又重新的坐回远黛身边,微微失神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黛虽觉出她的异处,却也只是抬眸看她一眼。并无打断她神游的意思。屋内沉寂了一刻,直到萧呈娴忽而开口道:“九meimei觉得睿亲王此人如何?” 远黛蛾眉轻挑。而后不甚在意的随口答道:“恰如一盆死灰!” “死灰?”萧呈娴显然不会想到远黛竟会给睿亲王百里肇这样的评价,一怔之后方笑道:“死灰岂非也有复燃之时!”只是那笑却多少带了几分勉强。 远黛倒也并不否认这点,点一点头道:“那就要看他的运道了!”说到“运道”二字时,远黛心中忽然便泛起了些微的怅然之意。百里肇的运道……会不会……比他好些呢? 屋内,烛光微微摇曳,火盆之中,红罗碳发出轻微的哔剥之声,深红的火苗吞吐伸缩。源源不断的为这间本已甚为温暖的房间提供着更多的温暖。屋内二人,却又各自陷入了沉思。许久许久,萧呈娴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叹息声中更隐隐带着一些怅然。 “如今看来,姑奶奶挑了给meimei的那人果是睿亲王无疑了!”她忽然道。 这个问题,其实在之前,她们二人便已讨论过了。只是那时,所有的讨论都还只是基于远黛的推测,而如今,这一切却已明明白白的摆在二人面前,再无疑义。 然而即便如此,远黛对萧呈娴的旧事重提仍不免觉得有些奇怪:“jiejie怎会忽然问起这个?”她问着,心中隐约觉得萧呈娴忽然提起此事必然是有所用意。 萧呈娴苦笑的叹了口气,慢慢道:“有件事儿,我从前一直没对meimei说起,今儿这屋里恰只我们两人在,我倒有心同meimei说说,但meimei要答应我,莫要在意此事才好!” 若有所思的看一眼萧呈娴,远黛隐有所悟的道:“jiejie想说之事,可是关于睿亲王?” 萧呈娴正容点头,又见远黛面上并无愤然怒意,这才开口道:“meimei可知我为何至今不曾许下人家?”大周名门闺秀,议婚年纪多在十至十三之间。婚事定下之后,女方便开始倾力为女儿置办丰厚体面的嫁妆,通常少则两年多则三年,各样物事方得齐全。 而似萧呈娴这等年将十九,却仍不曾许人的大家闺秀实在可说是百里无一。 远黛微讶道:“jiejie是想说……睿亲王……” 远黛虽并未将话说全,但萧呈娴却知她已懂了自己的意思,叹了口气后,她道:“不错!我十三议婚,对方正是睿亲王。议婚初始,非止皇后娘娘一心促成此事,便是我爹娘,对睿亲王亦极满意。至于睿亲王,我与他虽只寥寥见过数面,但亦可觉出,他也并无反对之意!” 远黛听得微微怔愣,见她已不再说下去,不免问道:“既如此,此事最终却为何不成?”按说这事既有皇后的一力促成,又有萧氏夫妇的赞同,且男女双方都无异议,那便不该再有任何问题才是。然而事实却是,这事到了最后,居然无声无息的结束了,怎不让人疑惑。 萧呈娴苦笑了一下,道:“五年前,睿亲王兼掌兵、户二部,事务甚为烦杂,时常东奔西走,极少身在京中。议婚之事便也拖拖拉拉,进展甚慢。如此过了数月,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竟忽然染疾,自此缠绵病榻达半年之久,这桩婚事便也彻底的耽误了下来……” “而后,就是睿亲王遇刺受伤,双腿残疾……京中沸沸扬扬,皆言此事乃狄人所为……” 萧呈娴徐徐说道,语调平淡得仿佛此事与她全无干系;“睿亲王出事前,我爹娘其实已无意再继续这桩婚事。然之前议婚一事可说是惊动了整个平京,睿亲王残废后,他们更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作出毁约背信之事来……”说到这里,她不觉叹了口气:“可是睿亲王却主动使了人来,说他如今双腿已残,暂无婚姻之想,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远黛细细揣度着萧呈娴的这番话,却觉这话其实颇堪多堪可玩味之处,沉吟片刻之后,她忽然问道:“对于这桩婚事,jiejie可有遗憾之想?” “遗憾?”萧呈娴扬一扬眉,摇头道:“若然这桩婚事之前已然议定,我自不会做那毁诺之事。但既未议定,便只算无缘罢了!至于遗憾,我与睿亲王原不曾见过几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又何来的遗憾之说!” 远黛听得一笑,却是有感而发道:“我倒觉得,睿亲王不慎错过了jiejie,才该觉得遗憾!” 萧呈娴轻笑了一声,却道:“meimei就莫要变着法儿的夸我了!我自己如何,自己却是明白的。这几年来,我年纪愈长,看的便也愈加分明,侯门世家固是荣华富贵,面上也自冠冕堂皇,但其实如何,却只有身在其中之人心内最是明白。至于那皇室,不说也还罢了……” 远黛轻轻点头,叹道:“jiejie看的确是明白!” 说到这里,二人却都不由心生怅然,当下各自默默。好半晌,萧呈娴才伸手握住远黛的手:“若论起来,我却还好!我萧家人丁稀少,加之我爹爹又不曾纳妾,家中便也少了许多勾心斗角之事。倒是meimei,虽则回府还不几年,却已在凌家受了许多的委屈!” 远黛淡淡一笑,却道:“jiejie言重了!我在凌家三年,说冷遇即可,委屈却还不至于!”从开始回府,她就从未打算要融入凌府,受些冷遇,其实亦是正常。只是,她能忍受冷遇,也可不介意那些小小的委屈,却惟独不能接受算计。远黛默默想着,眸底陡然掠过一丝寒意。 萧呈娴叹了口气,道:“我与meimei一见如故,一度更希望meimei能嫁入我家,只是事到如今,只怕却是再难如愿了!”她原是个聪明之人,看事自也不会只看表面。 远黛的婚事来的如此突然,若说其中全是萧老太君之意,萧呈娴是万万不信的。她很清楚的知道,这里头至少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她的那个皇后姑母。 百里肇由太子退位为睿亲王,如今已三年有余了。三年的时间,足够使一些并不健忘的人也忘记许多东西,而百里肇昔日留存在朝堂上的力量也在渐渐的分化、消退之中。 到了如今,想必已有许多人在暗中蠢蠢欲动,只待一石投下,立时便可掀起千层巨浪。 在目下的诸多皇子中,百里聿无疑有着天生的优势。 今上共立过两位皇后,一位是百里肇之母懿德皇后董氏,另一位便是百里聿之母萧皇后。 这也就是说,今上共有两位嫡子,便是百里肇与百里聿。如今,嫡长子百里肇双腿已残,而纵观古今,莫说大周一朝,便是上溯前朝百代,也从无残废皇子最终而能登上皇位者,因此从实际意义上说,百里肇人虽还在,却已再无承继皇位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