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画展
美术馆离医院不远，两个人一路步行过去。 买了门票步入宽敞的大厅。会来这里的都是喜欢艺术的人，尽管观者不少，却几乎没有声音，所有人都只是仰着头一幅画一幅画看过去。 幸村生病以来还是第一次来美术馆，漂亮的鸢紫色眼睛里是难掩的兴奋。不二上辈子受幸村影响颇深，也爱上了印象派的画风，站在幸村身后一点的位置看得很是出神。从莫奈到埃德加，光与影的魔术交织成无声的旋律，被滞留在画纸上，或朦胧或奢艳，让人恍惚可以嗅到来自法国十九世纪的松脂的清香。 “哎？”不二仰头欣赏完一幅莫奈晚年患了眼疾时的作品，一转眼却看见幸村浅笑地看着自己，“怎么了精市？” “不用这么体贴哦，周助。”幸村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少年清秀的面容在窗格里投射进来的阳光的晕染下温暖非常，“不用总走在我后面呢，我现在，可是不会倒下的哟。” 不二的眼睛顿时长大，漂亮的冰蓝色怔怔地对上幸村含笑的眼瞳。精市你……不二心中波涛漫卷，让他几乎说不出来话。是如此似曾相识的句子啊，和上一世。“不用总走在我后面”什么的，只有这个人才会注意到的微小的细节。虽然现在的他可能只是以为不二走得靠后是照顾他——事实上是因为总和手冢这样走的缘故。上辈子高中的时候，自己到法国去看了一场手冢的比赛，回来之后，精市意有所指地冲他笑：“不用总走在手冢后面吧，周助。”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眯眯地回敬道：“可是真田和柳不也总跟在你后面嘛，bigthree中最强的男人？” 精市当时表情是少见的正色：“可是国三之后，只要不是有关网球的场合就不是了哦。只是作为部长的时候，我才会站在最前面。说起来，还要感谢越前君。”当时不二并没有深究，只当精市是作为朋友不满自己在和手冢的感情中不够强势，很后来，他才想明白，敏锐的精市早在那个时候就看出了问题。一直，不二周助追随着手冢国光，是站得离他最近的那一个，可依旧会是他身侧靠后的位置，而不是比肩同行。朋友或是恋人，都是可以相互退让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的距离，哪怕再近，也只能看见前方的背影。 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是幸村精市啊！骄傲的、从无败绩的神之子幸村精市！上一世的幸村也说还是在和越前那一战落败之后才调整了心态，重新对待网球和部员的，但现在，这个对全国大赛跃跃欲试、霸气十足的幸村精市，怎么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不二愣了太久，幸村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怎么了？周助？” 不二恍恍惚惚，将上一世的问题又抛给了他：“我以为，神之子永远会站在最前面呢。真田君和柳君也是走在你后面的吧？” “呵呵，你说那个嘛，你不觉得，那样出场很拉风吗？不过现在可是在看画展，周助不是我的部员哦。”幸村笑得狡黠，答案却让不二愣住了。——难道，难道说立海比赛前那些霸气十足的出场、永远追随在精市身后的部员什么的…… 看了看幸村背后一片一片盛开的百合花的背景，不二默默抽搐了一下：“精市……其实说不定你和小景，就是迹部会很聊得来呢……”他怎么忘了面前这位虽然没有一口一个“本大爷”和“华丽”，却也是喜欢在肩上披件外套打球的主儿啊！（不过迹部是抛外套就是了） “小景吗？看来周助和迹部君关系很不错呢。说来冰帝也是个好对手呢。”幸村修长白皙的食指抵上下唇，唇角勾过一丝笑意，不二的视线顺着那根长指落到幸村形状优美的薄唇上，心下微微感叹：不愧是传说中立海校花三连霸的人啊……手指真是漂亮得无可挑剔呢。（公式书里不二喜欢的人是举止优雅或是手指漂亮的） “如果精市有机会遇上的话，倒是可以和他痛快地打一场。”就是恐怕遇不到了。不二在心里说——这个时候冰帝已经确定获得了推荐名额进入全国大赛，但知晓后事发展的他很清楚冰帝来不及碰上立海就被青学干掉了。 幸村漫不经心一笑，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势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很期待呢。”然后扭回头去欣赏眼前的画作。不二配合地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默契地接着欣赏画展，这一次，不二很自然地站在幸村身边的位置。 大概，有些改变总是一点一点来的吧。不二模模糊糊地觉得，即便是重生了一次，有些记忆里的烙印也是无法消除的，只能逐渐去变成，一个崭新的自己。 在美术馆呆了近三个小时，幸村犹自回味不已，如果不是不二看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该吃饭了把他拉出来，恐怕幸村还不想走。两个人并肩走到美术馆旁边的一家餐厅，幸村有些感慨地看了看门上的店名：“上次过来还是国二，也是来这边看美术展。这里的菜色还不错，周助来过吗？” 不二摇头。其实是来过的，高一的时候，和幸村一起，那时的自己在挣扎犹豫过后终于确定自己想要和手冢在一起。就是在这家店里，他喝着薄荷柠檬水，那种自己不习惯的微酸刺激着味蕾。他看着精市，漾出一个苦笑：“精市……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同性，会怎样呢？” 坐在对面的幸村漂亮的双眼微微张大，就那样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在他几乎要陷入到被最好的朋友鄙夷的怀疑中时，那个精致如画的少年笑起来：“恭喜啦，周助，有喜欢的人了吧。”那一刻他心里蔓延开的温暖几乎可以融化窗外的寒冬。 但，现在的不二周助，是没有来过这里的。 就像现在的幸村精市不会知道他们曾经如何亲密无间。 所以不二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来过这里。所以精市要推荐好吃的东西哦。”然后对上少年美丽得天地失色的笑容。 没有关系的，还会成为最好的朋友的。那些属于我一个人的回忆，我会让它一点一点也成为你的回忆。 不二要了一杯薄荷柠檬水，一向受不了酸的味道，现在尝起来居然有点怀念的感觉。他眯起湛蓝的眼眸笑得清澈无比，看着对面的幸村非常熟练地点了两人份的食物。 “精市什么时候回神奈川呢？我来帮你搬家哦。” 不是出院，是回神奈川。周助的体贴总是这样细致入微。幸村笑了笑：“下下个周末哦。我的部员也会过来的。”“哎？也是啊，立海大的神之子要归队了嘛。”不二像只小熊一样捧着杯子，“没关系呢，好歹也比过赛，也算熟悉了。而且日美青少赛之后，我和他们关系还不错哟。”幸村怔了下，笑容揉上一抹暖意：“和周助相处过的人，很少有和你关系不好的吧。”他都还没有说什么，面前这个人就知道他是担心双方见面的气氛——毕竟青学打败了立海，切原又曾经打伤过不二——当然最后被不二削得特别狠。这个人啊，真是心思玲珑到一定程度了。 不二似有戏谑地弯起眼睛：“但是像精市这么幸福的，还是很少的。”幸村一愣，直接笑了出来：“这算是在自夸吗？”——还惦记着他说“被不二认为是很重要的人，应该觉得相当幸福哦。”这句话么——心下却也不可思议地温暖柔和起来。在自己十几年的生活中，国三这一年大概是最低落最痛苦的吧，几乎失去像自己那样重要的网球，最骄傲的人却被宣布可能无法站在球场上，甚至很可能会失去生命，神之子这个称谓头一次显得这样讽刺。然而在他从神坛上坠落后艰难地找回自己的时候，认识面前这个人，真的，很温暖。 这样想着，幸村的笑容愈发扩大——“不过，我确实是，很幸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