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迹部

    阳光很好，空气很好，热闹的氛围也很好。

    “真是，熟悉的气场啊。”不二笑眯眯地点了点下颌。

    不过，显然其他人并没有不二这样愉快的心情――“什么嘛，简直是关东大赛噩梦的重现。”“在后援团的口号方面，冰帝肯定是全国冠军了。”

    是的，目前青学众人正被“冰帝！冰帝！”的洪亮应援声包围着，老对手的强大出场方式倒是一如既往。不过，他们青学也没有那么势单力薄，六角中友情应援团的到来让大家都开心不少。不二和佐伯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上次为了逃脱“奇葩排球比赛”，不二也少了一个和佐伯交流感情的机会，这下见了面当然是要聊上一会儿的。

    正聊得愉悦，却被突然加大的冰帝的应援声打断了。扭头看去，果然，外套罩在身上，手插着口袋的迹部悠然进场，身后跟着冰帝的正选。迹部隐隐带着狂傲之气的笑容闪耀得让不少后援团成员尖叫起来。

    手臂缓缓举到空中，在修长的手指打响的刹那，全场仿佛被按下了开关，戛然无声。“要上了，表演时间！”随着磁性的嗓音在寂静一片中响起，球场外兴奋的冰帝人又开始了应援。不二看着球网对面骄傲的紫灰色头发的少年，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地低声自语：“一如既往的华丽呐，小景。”两人的交情很深，大概是国一的时候就认得了，那时迹部才回国不久，也没什么玩伴，机缘巧合在一次音乐会之后认识了，具体是不二拯救了迷路并且坐公交未果的迹部，然后逐渐熟络起来。

    上一世，后来大学的时候迹部出了国，但因为他和手冢不二都私交很不错，所以还是常常联络。有一次不二飞到德国去看手冢，还被正巧去德国办事顺便去看手冢比赛的迹部瞧了个正着。以迹部的眼力当时就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不是朋友，不过也只是“啊恩”了一声，说了句“认真的？那还是多做点准备吧”之后华丽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俩。当时不二没太理解迹部的意思，现在想来，迹部对他们俩都太了解，是在提醒他们考虑家里的因素早点准备摊牌考虑将来吧。类似的提醒，精市也有过，只是更加委婉，说得却也同样含蓄。

    这些朋友，都是关心和担心，却不会说破、不会直接干涉他们的人，即便是嚣张华丽如迹部，也只是点到为止的提醒。不二不是不懂，以他的聪慧，也很难不明白朋友们的担忧。可是，到底，他从未和家里说过手冢的事，只是说过自己大概喜欢男人，弟弟最为惊讶，爸爸的反对意见最强，mama只是希望他开心就好，而由美子jiejie大概算是一种叫“腐女”的生物，兴奋得不得了，还帮忙劝服了爸爸――最后父亲说，反正有裕太，不怕绝后，随你去吧。

    可是，即便是“出柜”了，不二也没提过自己的恋人到底是谁。现在想想，其实，他自己内心也是有着不确定的吧。传统保守的手冢家，以及身为这一代唯一的男孙的手冢国光。几乎在开始的时候，不二就有着深刻的隐忧，那样的忧虑埋藏在在一起的甜蜜之下，他常常忘记，然而最终不得不被迫记起。

    真是，不够坦诚，又过于谨慎的怯懦了啊，自己。不二微微苦笑，所以说，自己和手冢的分开，也怪不得谁，只能说是自己不够坚持吧。如果真的敢跑到手冢家坦白，在手冢爷爷身体还好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被手冢全家人反对吧？偏偏一直回避着，不敢和看似严厉实则疼爱后辈的老人说实话，害怕温柔的手冢mama眼睛里不再是慈爱而是厌恶。结果，拖到最后，手冢爷爷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连鼓起勇气坦诚的可能性也没有了，成了死结。

    如果再勇敢一点，如果不是害怕手冢家的愤怒，其实，不是没有转机的吧。

    可惜，即便被誉为天才，即便看起来云淡风轻，他会怕。而面对手冢，他又开不了口说自己的担忧，因为那个男人身上的担子太过沉重。不二清楚他的挣扎，清楚他一直试图解决。可惜，他是手冢国光，与责任融为一体的手冢国光。

    后来分开的时候，不知道迹部哪里的来的消息，给他打了个电话，一点也不是劝慰的语气，上来就是：“啊恩？本大爷听说你和手冢分手了？”然而也真是迹部的风格，唯我独尊，单刀直入，一刀戳得他心里鲜血直流，却也明白这是趁着疼快刀斩乱麻的利落。和幸村不同的方式。幸村几乎是纵容他的，他想满世界走走，就微笑着说“那我在日本等周助回来”，然后不挽留，让他自己慢慢沉淀想清楚；迹部则是这样的霸道，干净利落地挑开他苦苦掩饰的伤口，逼着他正视、面对，在疼痛中清醒和思考，然后去除了脓，再一点点愈合。

    不二被那个电话里敏锐冷静到几乎残忍的分析和恨铁不成钢的迹部式的骂刺得一个字说不出来，捂着心口苦笑着喃喃念叨了一句“小景”，然后对面盛气凌人的声音忽然就安静下来，浅浅叹了口气，然后说“周助，能这样不顾世俗地爱一回，也值了。”却立刻又转成霸道华丽的语音，仿佛那一刹那的恍惚不过是不二的错觉。

    然而不二知道不是。迹部骨子里和手冢一样有着极强的责任心，不过两人的表现方式不同。贵族的教育却让他比手冢更理智，也更残酷。手冢哪怕有着职网的梦想，却会为了青学燃烧一次，在关东大赛那样小小的舞台上折翼，任性得厉害。而迹部，背负着责任哪怕面对骂声一片也会选择折磨着手冢的肩膀，眼力敏锐得分毫不差，拖垮对手的意志丝毫不弱――哪怕心里最难受的是他。

    所以，手冢国光哪怕面对伦理世俗家庭种种责任，也还是有可能任性一点和不二周助在一起；而迹部景吾，他清醒到连这样放肆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他冷静地审视了自己的人生，每一步该做什么分毫不差――大概，国三是他恣意妄为的最后一年，哪怕他再有天赋再爱网球，他也只能将心爱的球拍收起，做回迹部家的大少爷。华丽，霸道，不会因为别人的阻挠委曲求全，然而，迹部景吾对于迹部家的责任感，绝不弱于手冢国光对手冢家！而且，他更理智。理智得残酷。他不是手冢那样会为了责任最后迫不得已失去所爱的那种，不二相信，如果他真的爱上谁，那么哪怕世界阻拦他也不会后退一步。但直到不二重生，也并未听说过迹部与谁相恋。

    大概，理智如迹部，连放纵自己去爱都没有。

    或者说，他找不到足够引起自己热情的伴侣。

    他知道自己最合适的伴侣是怎样一位出身高贵举止有度的世家小姐，所以他对爱情没有过期待。当然，迹部也不需要期待，他想要的，全世界都会为他奉上，或许，对他来说，没有一个人适合站在他的身边，心心相印，所以也就无所谓。他没有爱过，但是会有一位完全合乎他要求的妻，而他依旧是整个王国顶端的王者，即便是妻子也只能仰望。

    王者孤独。

    幸村只是球场上的王，而迹部，他的华丽美学和身份让他必须生活中方方面面凌驾众生。当然，他也习惯了，那是融在骨子里的高贵。

    他不曾爱，不想爱，爱不上，却未必不曾有过渴望。可惜理智如他，连昏头昏脑爱一场的可能都没有――他自己的意志会在荷尔蒙发挥作用前就把暧昧屏蔽掉。

    只是，他也习惯于，享受于这样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一场深刻入骨的爱情，迹部景吾的华丽属于自己，或有三五知己可以彼此理解，他却不需要任何一人分担他的寂寞，荣耀，与尊荣。

    因为是，他的存在，就已经是一切。他所作，无需理由，无须解释。万人之上，华丽君临，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