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贵秀在线阅读 - 第026章不信者不治

第026章不信者不治

    绣春园外,小厮侍卫站了几排,园里更是人满为患,花间树下都站有丫鬟婆子,个个伸长了脖子往正房看,低低的议论声象夜里偷吃的老鼠,嘁嘁嚓嚓的。

    春兰在房门口焦急地转来转去,见到采苓和耿波进院,立刻奔了过来。

    “蔡姑娘你终于来了!这位就是万老请来的郎中吧?”春兰接过采苓手中的药箱,满含希望地看着耿波。

    “是,这是耿先生,麻烦春兰姐帮忙禀报一下吧。”采苓乐得有人献殷勤,那药箱瞧着不大,分量可不轻。

    “耿先生好!”春兰对耿先生略曲了曲膝,便请他进屋,“先前大少爷吩咐过,蔡姑娘和先生来了之后不用禀报,为少奶奶诊病要紧。”

    耿波笑着点点头,“那就劳烦春兰姑娘头前带路吧。”

    耿波的笑容很温和,声音低沉平稳带着磁性,象一眼汩汩温泉,慢慢抚顺听者内心的躁动,春兰的面容缓了缓,有了一丝笑意,爽快地应了,喊声“耿先生来了”,为耿波掀了絮棉厚帘子。

    采苓微微有点动容,耿波说话时,她能感觉到思想意识被拨动,有种倾听的欲/望升起,似乎有人在告诉她,他所说的都是真理,不能不听不要违背。

    这种意识的迷惑很短暂,采苓身子抖了抖便清醒过来,但春兰的转变让她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是催眠术?还是古老的魅惑术?

    不管是什么术,采苓决定以后都要离耿先生远一点,这样的人,会下毒又会魅惑人心,想要做点什么坏事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啊。

    进了正房,采苓发现屋里的人比屋外还多,男男女女一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上位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男戴紫金冠女戴七凤钗,俱是一身淡黄色绣瑞兽缂丝棉袄,李玉楼李树醒李树然等人分列两侧,另外还有许多采苓叫不出名字的姬妾,妖妖娆娆站了好几排,弄得满屋的脂粉气,熏得采苓差点要转身跑掉。

    采苓心里明白,上面那两位就是福王和他的王妃了,忙摒了呼吸跟在耿先生身后行了大礼。

    “耿波(蔡微)请王爷王妃安。”

    “耿先生不必多礼,玉楼,快请耿先生进去为雁容诊治吧。”福王倒是个爽快的,采苓心里却有点堵了,明显自己被当成可以无视的背景板了嘛。

    采苓这会儿忘记了初衷,打扮得这样低调,甚至可以说寒酸,不就是不想出风头吗?你在乎人家王爷的看法干嘛呀,老老实实当你的小助手呗。

    幸好春兰是个好心的,见耿先生都要进里屋了,采苓竟然在发呆,忙上前拉了她的手将她带进去了。身后传来王妃的冷哼声,春兰担忧地看看采苓,貌似王妃对蔡姑娘有点不满了呢。

    蓝氏的卧房里也有不少人,南姑姑带着闵姐儿坐在大炕对面的罗汉床上,大丫鬟秋菊正和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在给蓝氏擦汗,另外还有三个极娇媚的年轻女子立在炕边。见到李玉楼,几个女人立刻眼睛频闪,娇滴滴地盈盈福礼,口称“爷”。

    李玉楼正眼也没看过去,摆摆手叫四个姬妾都退下,春兰把药箱放到炕桌上打开,采苓把包袱扔到南姑姑那里,上前帮忙拿出了药枕摆好,春兰又取了块丝帕盖在蓝氏手腕上,耿波这才上前坐下闭目把脉。

    采苓站在耿波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蓝氏。她更加瘦弱了,厚厚的被子盖住她下巴以下部位,几乎看不到什么起伏,巴掌大的小脸已是皮包骨,一双眼睛失神迷茫,没有焦距地盯着上方,嘴唇和眼眶几乎是黑色的。

    采苓猛一打眼看时都吓一跳,却不知李玉楼为何还会让闵姐儿呆在这里,难道不怕小孩子以后会有心理阴影吗?

    采苓皱皱鼻子,厚帘子隔绝了外屋的脂粉味,但一股浓重的药味仍然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眼珠一转,小声跟秋菊商量,搬了个炕屏挡在炕当中围住蓝氏,再把南边的窗子开了小半边,屋里空气流通,冷风又不会吹到蓝氏,屋里的空气很快变得清新起来。

    南姑姑赞许地看着采苓,示意她坐过去,采苓摇摇头。她现在可是兼职郎中助手,随时准备帮忙的,哪里好坐下?

    李玉楼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都放在蓝氏身上了,采苓第一次发现他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看那眼中水一般的柔情吧,可想而知他对蓝氏是有真情的,这就是他没把自己的事告知蓝氏的原因?怕她难过加重病情么?

    采苓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人情真意切地说爱老婆,转身却又娶了几个小老婆,同时还跟数个丫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该说他们博爱,还是该说他们滥情?

    想到自己差点成为那堆女人之中的一个,采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幸好,幸好自己有个好师傅,还有个好舅舅。按照舅舅跟李玉楼之间的约定,除了卖身契不能拿回来,若非采苓愿意,李玉楼不得强迫采苓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大家心照不宣,没必要说破惹尴尬。

    耿波这脉把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结束时,他额上都见了汗。他从袖袋中取出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对李玉楼讲述病情。

    “一共有两种毒,中毒有前后,毒性强弱不同,其中一种是慢性毒,服用时间超过两年,若是没有后面这毒,不出三月也会发作不可收拾,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李玉楼头上青筋直冒,砰地一拳击在墙上,积尘嗦嗦从梁上墙上掉下来,在斑驳的光线中扭曲、飘荡,最后坠落。

    采苓斜了李玉楼一眼,上前一步对耿波道:“先生是否已经有了良策?我看少奶奶情况很不好,我们还是先治病,其他事情想必大少爷自有决断。”

    耿波起身对李玉楼深深弯了弯腰,“李大人,耿波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治愈的可能只有八成,您若愿意治,我这就写方子,若是想另请高明,耿波也可先下个暂缓毒性的方子以待来者,只是,耿波以后绝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

    “耿先生!”采苓没想到,应是医者仁心的耿波,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李玉楼也是神色不豫,目光冷得能够杀死人,“耿先生,李某从来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布之人!”

    “李大人误会了。”耿波微微一笑,所有人都觉眼前一亮,仿佛春日的暖阳照进了心里,所有的不快都消融在这温暖之中。

    “李大人,耿某行医江湖多年,有三治三不治,其中一条,就是不信者不治!人生不外乎生老病死,意外情况随时都可能发生,医者永远不敢说自己一定百分百可以治愈病患。信或不信,只在一念间,医者怀着仁慈的心对人,当然也希望他人诚心以待,这样才能怀着仁爱自信的心在追寻医道的路上越走越远。”

    耿波说完,双手往袖中一拢,合上眼眸,静静地等待李玉楼的决定,面色平静温和,没有一丝不耐和惧怕。

    这个耿波,又玩催眠!

    采苓最先挣脱意识束缚,她怒瞪着郎中,暗道这催眠术只有群攻效果不能单体攻击?次次都被连累,感觉很不爽哪。

    似乎感觉到采苓的敌意,耿波微微抬眼瞧了瞧采苓,惊讶于她清醒得如此快,给了她稍安勿躁的眼神,又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李玉楼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他几乎是喘着气对耿波说话,“好!,我,答应你!只让你治,八成机会,很高了!不过,在内子好转之前,你,不得离开王府!来人,笔墨伺候!”

    “耿波谢大人厚爱。”耿波睁开双眼,再次深深地弯腰施礼,起身时,又道他的方子只能由采苓一人经手,并且,在他治病期间,蓝氏房内不得有闲杂人等出入。

    说这话时,耿波有意无意地瞥向外屋,意思是除了屋里这几个,外面那些人他都信不过。

    李玉楼想到了些什么,点头时牙关咬得死紧。

    耿波让采苓收拾药箱跟他出去拿方子,临出门时,他又对南姑姑微笑致意,看样子以前也是见过的,难怪说闲杂人等时没把罗汉床上那一大一小包括进去。

    等采苓和耿波走出卧房时,正厅里的人都散了,只有喜珠和喜宝正在案桌上磨墨铺纸,见耿波出来,便恭恭敬敬地请他坐下开药方。

    采苓听到李玉楼在门外命令李勇和李敢清理院子,所有在绣春园中服侍的下人全部绑起来送到外院去审问。此令一下,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向丫鬟婆子们,女人的惊叫声和男人的喝骂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