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凡那罗此身的背后幻影
一线光芒穿破阴沉的天气,给这个多雨的城市,带来一丝片刻温暖的安慰。压低了的天空云层象层层薄翼重重叠加之后,光芒的穿透力一层层的渗透过它们,当滤去多余色调的光线静静的落到地上面时,清淡的几近象其中的一片飘落的薄翼,坠落地面…… 没有良好明朗的天气,也不会有什么良好愉悦的心情,没有了心情的一天就变得平淡,淡到也会象这天气。 一个人的人影显的孤单些,两个人的人影在一起就不再孤单了,也或许可能,会是更加的孤单。 她的心情比今天的天气好不了多少,静静的站在‘先贤宫’外的草坪中间的理石地面上,身上罩了件酒红色丝绒的长斗篷抵御风寒,斗篷的风帽很大紧紧的挡着她大半个脸,让人看不到她的面孔,更谈不上看到她的表情了。草坪被雨水喂得饱饱的,修剪的整整齐齐后,挺直着翠绿的身体光鲜无限的在它们的领地上,一日日的滋生蔓延,大有将要有一天连穿过它们的白色理石甬道都要占领的姿态。光洁的白理石通道沾上雨水后变得色泽闪亮表面更加光滑,只是透水性差了些,站在通道上和站在草坪上的区别仅在于,湿鞋底,还是湿鞋面的选择。 这是权力最后的巅峰,也是它们华丽收场的墓地,一个人能够在死去以后,并且可以平静入住沉睡在这里,是一件非常不易的需要奋斗一生的事情,需要争夺,需要战斗,需要用时间来成就它。这意味着他活着的时候他的地位与权力曾经达到过至尚的巅峰,而且他把它顺利的保持到他死后,一直到他的棺木顺着通道被盖以丝幔,在众人的围绕下尊严的抬入这座最后的陵寝,沉重的大门震动尘埃被开启,不多时并再次隆隆的关闭封死。棺木中的人他们是成功的胜者,他们终于可以在他们的陵寝中睡一个安宁的不再会被人打搅到的长眠,永远也不必再去担心、揣测谁会去动摇、夺取他们的地位以及一切。很多怀满雄心壮志的人在通往这条路的路上只走了几步或是一半,就在中途被废弃掉,随时间成为被人遗忘的过去,直至灰飞烟灭,沉睡在这里的人那,他们把他们的坚持,成功的带到了坟墓中,成为最后…… 那个人,一直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在意天空中落下的雨水。 他的世界中,只有她的身影,镶饰在郁郁葱葱的绿色里…… “有一天,我也会在这里沉睡吗,象这些曾经伟大或是并没有伟大过的先王们,生前的曾经的伟大与并不足够伟大,死后平等的享用同一片地土,并享受同等的荣耀。”惆怅的味道在她的话语中,象她此时的心情,也象她自己。“您不会,殿下。”背后,他回答。“你也过于的直白,这样讲话,很没分寸。”她冷冷的,并没有回头的满霸道的讲,听不出她的口气中是不是真的被那男子的回答所气恼了。 “这里是埋葬艾撒先王们的地方,在我的眼中,它只是艾撒的一个坟场。”他继续回答,她象是被他的独特的理解与解答气的,笑了。 “恐怕在所有的人中,能讲出这样的话来,只有我的,涉水队长,一人。”她面带似笑非笑的讪笑说着,微转过身,仅用一个侧面看向身边的男子。他和她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至于离得她太近,也可以随时及时的出手来保护她。“您不会埋葬在这里,您是我们西汀的女王,我们的殿下。”他对于她的意外转身,迅速用了一个轻微的欠身礼,并接着回答着她的话。 那丝微笑在她的唇边绽开,变成一个华丽的有点发假的微笑,她将它很好的长时间的凝固在那自己的脸上,唇边,眼睛中,变成了一个表情而失去了微笑的真实意味。 “难道要我来相信你吗,你是可信的吗,我的涉水队长?”她无理由的逼问着涉水,用假笑似的表情,满是微笑的直视着涉水的双眼,目光坚定,象是不容他有机会再想出要回答她的话。他没有回答,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无论他怎么样来回答这个问题,她,是还会继续问下去的,直到她自己停止,才算停止。 ‘先贤宫’前寂寞的草地上,她温柔的用话语,宰杀着她忠诚的侍卫。 “是那,此时难道只有你,是我可以相信的吗。只剩下你了吗,难道。如果连你都在开始背叛我,那么,你要向我发誓效忠吗,涉水?”她自顾自的继续的说着,不容他在她说话时有任何的辩解。酒红色丝绒长斗篷衬托着她的脸,使得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的苍白,失去了血色。 这个位置,她的头刚好可以触到他的肩,那是一个很好的角度,如果她需要,或是想,她可以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哪怕是简短的,休息一会。 他们保持着距离,虽然离的那么近,淡淡薰衣的香料味道,随着风飘过来,熟悉,且距离遥远的气息,穿越其实他们很近的距离。 “殿下”涉水只是说,“你知道我要将多大的希望赋予你涉水吗,殿下?”她开始习惯性的在微笑中带出她特有的不近人情的冷笑,斗篷挡住了会落在她脸上的雨水,她重复了遍他的话。“西汀,我的涉水队长,如果你令我失望会如何,我很想知道。”她完全的转过脸来,虽然她将脸的一半藏在半阴的影子中,可她的气息却越来越蠢蠢欲动。“我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殿下,和守护您的西汀。”那是涉水队长的回答,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讲,似乎没有在意这个一步步将他逼向死亡边缘的人,正在用一种类似于玩笑的口吻,让他做出自己心意的回答。 “涉水真是变得越来越腐朽,也象那帮老头子们,讲着漂亮的话,却都喜欢做更漂亮的事,你拼上的性命?谁需要你去拼上什么性命嘛,难道你的死掉还要是因为什么吗?明明自己要死掉,还要讲是为了什么,真是可笑,怎么连涉水你,都是这样。”雨将寂寞的天空还有广阔的大地连接在一起,天空赋予雨水灵动的生命,大地又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抹杀吞食。 她的脾气又变得敏感古怪起来,涉水队长从容的站在雨中,目视着前方‘先贤宫’的方向,他无法将直视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那是不敬的行为。艾撒的舞会后,不知是为什么使西汀·菲殿下变得更加异常敏感。 突然的她要来‘先贤宫’,涉水陪着她,没有多带任何侍卫,远远的车子被停在了院门外,一路她踩着雨水与青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在这种死者长眠的地方,是没有人会打扰他们两个人的谈话,除非那些死去的人可以竖起耳朵。 “我只有相信你嘛,那么大的一个西汀,只剩下一个侍卫长可以相信,真是失策的统治,人心那。要是连你涉水,都在那些人当中,充当一个角色,那么,我是不是按所有人希望的那样,留在艾撒,等到入住‘先贤宫’的那天?”漠然之间,她失掉了脸上的微笑,换成了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麻木中平静的说道。 “一切心意,只取决于殿下”身旁,涉水不带有个人感情色彩的说。 “殿下比任何人都清楚,您所要面临抉择,与选择的路。”他继续讲下去,保持着他特有的礼貌。“抉择,路?你在说什么?难道要你一个待卫长告诉我,要选择什么样的路吗?”她扭转过她的脸来,正视着一直在半躲避她目光的涉水队长。她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女王的骄傲任性与威严冷冷的抿着双唇,微微的将她漂亮的眼睛半眯起来,将她柔美的面颊侧了侧,那样子分明就是蔑视着,这个身边的男子。“是,殿下”涉水答道,没有任何余的话,或是为什么做些解释,他的目光始终看向一个方向,没有迎着西汀·菲的目光。“你只会回答‘是’吗,我的近卫军的队长大人,我身边最亲近的侍卫?”西汀·菲依旧不愿放过涉水,她用半嘲弄半认真的口气说道。一个人真的生气了,或是脾气开始变得敏感古怪,无论你和她讲上多少次,讲上多少理由,讲上多少道理,都是无用的,除非她觉得你是符合她的心情的,也许她才会放过你。 “守护殿下我的职责,殿下想做什么是殿下的心意,在完成殿下的心意时,我能看到殿下所处的困境与艰难抉择,不说出来,就是涉水的失职,如果说出来会让您感觉并不愉快,那么,我还是,不愿失职。”涉水站在雨中,平静的面孔上没有表情,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他答话比较多的一次。这个不多言的男子,西汀·菲笑了,先是用自己时指与拇指的指背半掩在唇边,后来她将自己的手掌翻了过来,挡在了口鼻间,笑出了声音…… 这有什么可笑的,连细雨中的西汀·菲自己都不大的明白,为什么在艾撒这个天气阴暗,令她随时充满不安与不快的地方,在这个埋葬着艾撒先王们的安静处所,自己突然有这种想笑出声的心情来。不过,微笑是可以掩盖住的,只是到了一定无法压制的程度,就象是应季的花儿,瞬时,悄然的绽放开,如此的绚烂……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西汀·菲殿下。她根本无法轻松下来,一旦她顺利接受安排好的一切成为艾撒王的王后陛下,那么就意味着她的一生将接受那个叫格贡·艾撒的人的摆布。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想一想,都让她从骨髓中都能感觉出一阵阵发寒的不自在。他的用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她比别人聪明,只是因为将要成为王后的人是她。幸福,她将会为此失去她所有的幸福,将一生的幸福与命运连同她的西汀,交至那样的一个人手中,在她能选择时却无法无力说‘不’,在她漫长或是简短的一生。 他,会很好的将她扶上艾撒王后的位置,并保护她的那个尊贵位置不会被动摇,代价是,她要交出自己的西汀,用整个未来西汀和自己的命运做为代价。他需要的只是娶到她这个西汀女王和她背后的西汀。他,会很好的爱护她,在任何事情,在任何人面前,他会对她这个艾撒的王后恭敬有佳,并一路的将此爱护保持到,把她埋入‘先贤宫’的那一天。或者,也许没有那么幸运吧,在中途,他所需要的时间,需要的时刻,也许,恐怕会等都等不及,提早对她下手也说不定那。在他完全可以控制西汀后的某一天,在他觉得她这个西汀女王已经完全没有控制价值的时候,在他觉得她应该退下他的舞台的那一天,那么,这个玻璃罩下的娃娃就该,破碎吧。她存在的价值已不在,只是一块会绊脚的石头,一个令他感觉到妨碍的存在。他会用最华丽的棺木,最隆重的仪式,最有情有义的方式,将艾撒的这位一生因为遇到他而变得并不走运的艾撒王后,送到死神们喜欢的地方。 很久,谁还会记得西汀曾经有一位无能的年青早逝的女王,只有眼前,被格贡·艾撒已完全执撑着的艾撒与西汀。他抹去了他们的记忆,会抹去属于她的记忆,重新开始,按照他开始计划好的目的,一步步的走下去。而她么,过气的西汀·菲女王殿下,正不知睡在这片绿地中的那一块墓园中,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雨,冲刷着大地,冲刷着天空,冲刷着变幻险恶的人心。等着你吗,艾撒王陛下,等着你的灵魂也升入天国,在那里,我们会是平等的存在吗。还是,西汀·菲会将被你所利用,那么,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要在艾撒的这片土地上,这片气息上并不清爽的土地上挣扎嘛。 想到这些,西汀·菲无法再有心情笑下去,就连习惯的冷笑,都失去了心情。她陷入自己造成的种种困扰中,‘难道太清楚,就变得无法可笑嘛,无法再笑出来嘛,如果如此,为什么还要这么清楚的知道,难道清楚的知道是一件坏事情嘛,那么如果是坏事情,为什么又无法不去想得清楚,难道,这就是无法平衡的心嘛。还是只是伪装成并不清楚,只是装作并不关心,只是以此为借口来安慰自己吗?要是如此,为什么不可轻松的放下,那么,还是在意,在意清楚知道的真相。不会告诉的真相,那只会伤到你的心,过于的残忍,而知道真相的伤心是很快过去的东西吧,为了令你更加的伤心,就是不告诉所有的真相,这才叫残忍的持久吗?要不,只需要知道一半就好了,持久的残忍才是可爱。只是逃吧,短暂的逃吧。可又能跑出多远那,如果连自己的心都无法逃出,那么还有什么遥远的距离可言。就象此时,此刻,不是吗,如果停止思想,停止思考,停止这一切,可以做得到吗,不能,是吧,那就对了么,不过如此。’西汀·菲,长长的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侍卫长么,仅仅只是一个侍卫长么,尽管是如此,也没有理由,也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 “我们走吧,涉水,这地方确实不适合我们……”西汀·菲伸出手去,习惯的放在了涉水已抬起的手臂上,她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雨水中的涉水的制服,已经被雨水打的半湿。 是那,多少人正在如此等待。无法去颠覆的看似坚定的信仰,只能在过程中颠覆着自己,一定要么?是不是太悲哀了么,还是无法颠覆的自己,在一次次的颠覆自己的信仰? ‘去死吧,不可以死,不可以废,不可以退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震的她的心底在阵阵发颤,她不自觉的看向身边扶着她手臂的涉水队长,又在不自觉间紧紧的抓紧了他的手臂。 他,是听不到那声音的,那个声音是她的心迸发出的,任何人都听不到这绝望似的低唱,直至嘶哑狰狞狂啸。只是未必吧,一定要如此吗,未必吧,不是还将有些距离么,那已经足够了,那么就先让它们在幕之前吧,幕前的灯光太过于明亮了,真的很难适应那让人不适的光明所在。‘那好吧,可以死,可以废,可以退。这样总可以了吧?不过,我拒绝……’另一个声音悠悠的说着,回应着那绝唱的呻吟。 一旁,涉水队长看向扶着他手臂前行的西汀·菲,她已经笑了,那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轻微的,说出她的口。 道理讲的太深,令人感到悲哀。 彼此的身影,温暖着雨水,白蒙蒙的,象嵌入进雾色中,雨,会减少空气中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