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凡那罗看季节的风宫妆
山花开满山坡,在不争中默然间开得自由绚烂,云端的飞翔着的鸟儿掠过绿野,尽情的享受纯粹的阳光与细微的风动。小女孩子总是爱漂亮的,象是一种天然间的天性所然,连遍野的芳草气息,也是最好的香料,连同人儿都一起可以熏得陶醉。 她一直在山坡上快乐的奔跑,拉着衣边提着裙摆,昂头看着天空拂过的白云飘飘,几只垂乱的山花被她插在松散的头发间。她爱它们,爱她的山坡,爱她的山花,爱风吹来草叶的香气。 一道短坡上的一束开得鲜艳的山花吸引了她的目光,提起垂地的裙摆放开脚步她向它们跑了过去,头发上的花朵因奔跑晃落下去。她无心再去管它们,不远处正开的全盛的那束不知名的山花,已成为她新的目标,她要采下它们,用它们点缀自己,好美,好美,她满心喜悦。 ‘花也是有生命的’在她正在俯身全心全意采着那束山花时,不知何时她的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拿着刚刚采下的山花她回过头,在这个并不多人的旷野山坡上有人是件很偶然的事情。 身后绿色的草地上,站着一个女孩,比她的年龄要大些,正微笑着看着她,她的衣着是那么的素然,连一朵花枝都没有缀于她的发间。‘我只是很喜欢它们’她痴痴呆呆对她讲出真话,捧着她的山花。‘我也很喜欢它们,只是无法再将它们插于发间,小孩子,到是很可爱’女孩说着,走上前用手拂了拂她抱着的那束花朵的花瓣,略带感叹的气息。“只要没有除去它们土壤中的根,它们还是会有更美丽的花朵盛开,为什么要悲伤那,美丽的开放与美丽的消失只是短暂现象的呈现,我不明白。”她说着看着女孩还有女孩并不平凡的装束,她不是这里的人,她并不认识她或看见过她的身影出现过在这里。 阳光温暖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宽宽窄窄的草叶被阳光晒得发软,阵阵散发出一种令人神情迷迭的香气。这是个世外的地方,远离一切喧闹与浮华,没有纷争,没有哀伤,没有动荡,在妖娆中生命得以最澄澈的原始绽放。陌生女孩开始用一种特别的目光仔细打量起她来,象是发现了一件很稀奇的物件。“这是我听过的最特别的解释”女孩半俯下身端详起她的面孔来。 “花,只是一朝一夕的绽放,终有败去的时候,无论它曾怎样的美丽灿烂,无论它是怎样的瞩目芬芳,在时间过去后,它们还是会落去,变成彩色的泥,归为尘,归为土,到那时,会不会它们也会非常的难过那。可我并不为它们感到难过,也不希望它们难过,它们还有根基,深深的埋藏在泥土中的生命的根本。我知道,只要不去破坏,不去伤害它们的根基,那么,一道阳光,一场雨,一阵风,一个季节的交替变换,它们还会生长,还会绽放,还会美丽,花不是它们简单的生命,只是生命的形式。人们只注重表面上的形式,认为那就是它们的生命,而不去关心它们真正成长的根基,它们生命的本体。为什么难过那,如果真正的热爱这个生命,就要从它的根基来开始爱护,只有最最顽强的根基,才会有最美丽最灿烂的花,开得繁盛。”说罢,她举起手中的那束盛开中的山花递给对面的女孩,用她如花般灿烂的笑容看着一脸疑惑的女孩。 她是真诚的,纯粹的,象这绿野丘陵,不染一丝尘。 “好可惜,我们只能看到事情的表面,却不能象个孩子似的用最单纯的目光看到并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唉,这就是差距么。”她感叹着伸出手来从小女孩的花束间拿下一只花朵,拈于尖指。“真正的扼杀生命并不是除去外在的生命形式,而是除去滋养着它生长的根本,试想,现在是采下花朵的罪恶深远,还是将花朵的根挖去后的残酷。它们很美丽,愿它们在西汀永远的这样盛开,愿我们脚下的这片绿地,永远滋养着它们的根基。”她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的快乐起来,暖风吹拂之下,用清水一般明亮的眼睛看着对面思量中的女孩。 女孩将拈来的那朵嫣红色的花朵,挽在了一头秀间,风吹动起她的发丝,唯美而温婉。“你是哪位士大人的孩子?”女孩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只是个乡间的女孩,并不是士大人的孩子。”一阵风吹来,她们俩的衣衫被风吹起来,她的衣衫是棉布的,而女孩的却是丝绸的。 她们是不同的。 “我会记得你,还有你的花之见解。”女孩走了,坐着她的马车,越过山坡,远远的消失在绿色之中的天边。她是个敏感的孩子,她不愿对女孩说出她的秘密,或是说那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定期的会有一辆车子停在这个偏远的乡野别墅旁,照顾她的那对老夫妇会和车夫从车子上抬下几箱衣服或是书籍,然后,车子又一次的跑远,就象是未曾来过一样。那是遥远地方,遥远的人,还没有忘记在这个偏远之乡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存在罢了。算是尽义务吗,还算是没有泯去的善念,用这样早已经没有了人情亲情的方式,供着她这个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小女孩渐渐长大。 她的世界是孤独的,从出生起就是被注定的,没有告诉过她,她是被从哪里抱来的,老夫妇对她的关爱和教育,更象是她的保姆管家,充当着她的家庭教师的角色。她只记得无意中的一次,她发现了当初包裹她的丝绸被单,那散发着贵族气息的物件令她非常震惊,这不是象老夫妇之前所讲的她只是被人寄养的普通孩子。她是一个敏感的孩子,这归于她的天性,于是,她开始收集关于自己一切的细小细节,渐渐,随着收集的深入她却无法再去快乐的生活。老夫妇对她非常好,但却好的距离遥远,一种无形的距离一直围绕着他们,他们对她保持着一种客气与礼貌,在那里绝没有亲情的成份,更象是一种职责。 她开始寻找自己失去的身世,开始去寻找未来世界中的自己,她发疯似的在寻找一丝一毫的线索,直至无法入睡,无法休息,无法吃东西。他们保持着沉默,象是被约定的秘密,闭口不谈她想知道的一切真相,他们和他们所为她做的一切渐渐令她感到绝望。她倒在自己的床上,任泪水湿透她的枕头她的被单,脑子中编想出种种可能,甚至幻想自己是被绑架的公主,在天边最远的地方,正有人在爬山涉水的寻找自己。她打开一个个箱子,却发现里面的衣服与鞋子还有书籍,是从一个孩子开始渐渐改变内容的,就象是这些都在掌控之中,连自己的成长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的。运来这些东西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也知道自己正在成长之中,他们会按时间寄运来她年龄所需要的东西,只是,他们却不肯露面,一次都不肯。 青春是件很奇妙的东西,让人会在一定时期内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甚至执着到没有理由的地步。 它的终止,也是在没有理由的前提下。在她被这种种折磨的要死要活后的一天,在她很长时间都没有认真的吃一餐晚饭时。她要来了几样甜点,将门插死一个人坐在房间中,从对面的窗子她可以看到远处的旷野。在吃第四块甜点时,她终于承认了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个猜想。她是多余的,理论上讲她就是多余的,她在不该出生的时间出生,在不该她出生的地方出生,就算是别人的错误,结果就是轮到她来承担。在渐渐变暗的天色中,空荡荡的房间变得寂寞发暗,窗子外的旷野看上去也发了黑,整个世界就象是在一步步走进黑暗的绝望,她是那样的孤独,她是那样的孤立,她是那样的想哭泣却不会有安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次次她想崩溃,让自己脆弱的神经就此的崩溃掉,放弃掉所有的信心,可是很可悲的是,越是想崩溃却又无法崩溃后的无奈。强烈的想见到的愿望,突然就被恐慌取代,见到了又能如何,她终将还是不会被承认的存在。连幼年时一个模糊的记忆都没有,她被隔离了,被隔离在这个偏远的地方,那些人只是保证她不被饿死,不被遗弃,就已经够了。 她没有大病一场,也没有出走,更没有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伤感会转瞬即逝,欢乐会转瞬即逝,什么都会转瞬即逝,只要生命的本体存在,什么就都是转瞬即逝的。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也不一定就都不会发生,曾经希望的依然渺茫无助,曾经的痛苦挣扎也会变得苍白无力。在她可以选择是一切既往的如此下去,还是去改变一些什么从而开始另一种生存方式时,的确让她想了很久。 一个寂寞的雨季,守望着潮湿的天空,骤然,她发觉,一切已经改变。 她又开始变得快乐,如以往一样,奔跑在乡间的小路上,山坡上,要么就是独自悠然的躲在书房中看书。以前的种种就象并不存在的她一样,它们既然选择了不存在的方式,那么,她也无心于它们是否真的存在。她要活在爱之中,爱,对所有她真心热爱过的,对所有她真心喜爱过的,每一天。她放弃伤痛,放弃不堪回首,放弃她执念想知道的秘密,无需再刻意的回避或是真心的喜欢。这样轻松的基调中时光过得很快也很自由,简单中生活的随意顺其自然的纯朴。 让她回忆起那些以往的猜想,是山坡上意外遇到的那个拈花女孩问起她是哪位士大人的孩子时,她无法回答女孩的问话。她无法回答她,她和士大人有什么关联吗,她不知道,现在的她也无心去知道,不是她选择不去知道,而是从开始她就被选择无法知道。于是,现在的她在能选择知道还是不知道的时候,在她能选择被遗忘还是自己遗忘时,她放过自己,选择不去强求最后结果就好。答案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经过时间的洗涤与淘洗后会渐渐清晰明了,不过,那些,对她已经没有了意义。 悲观的心是最敏感的,据说,越是悲观的人都周围的事情都要看得透彻,可能这就是一种时时处在绝望状态中的人的本性上的自保能力。快乐的人会忽略掉很多事情,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忧心的事情,就象是多大的雨下了总会停,这很好,也许生活本身就是如此应处在积极的态度之上。敏感本身没有什么错,但大多敏感的人都不会太快乐,这是天性上的东西也是后天生存环境中的积累,一旦人变得敏感了,就无法再改变掉这种直觉上的产物。 两年后,她的周身还是散发着麦子草叶香气,逆风站在麦田的阳光中。又一次的她见到了那个女孩。确切的讲,那个拈花的女孩已经成长为一位穿着华美衣衫的年青姑娘,在她的身后还站着几名着装的侍卫。“您好,殿下”绿色的草地上,她就象是一直等候在那里一样,提裙欠身微向前屈膝轻轻一礼。“你是如何知道我是殿下那”女孩依然微笑如旧,非常有兴趣的问道。“生在西汀的在下,怎能不知道自己的女王,西汀殿下”她没有抬头,她已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小女孩,身份上的差距已经不能让她再抬起头来看着西汀殿下的眼睛说话,更不能那么直白的讲话。 “好聪明的小姑娘”殿下含笑,“怎么,还记得花之根基么”她盯着面前女孩平素的头发,以前那里曾经插满山花,是么,自己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她已经成为西汀最年青的女王。“是的,殿下,初见殿下,还似昨天。”她很动情的讲,也是非常真心所在的讲。“这样么,真是不错的孩子,你多大了,愿意和我去西汀的宫殿吗,那是个很安静寂寞的地方,听上去宫廷就是个很复杂的地方,不过,我会让它变简单。”殿下看着面前这个两年前拿着山花一脸笑容的女孩,她已经出落的美丽动人,内敛的性格与沉稳温柔的举止令她很莫名的心仪。“十四岁,能被殿下看中,在下愿能在殿下身边,一直追随西汀殿下左右。”这时她才抬起头,用从容淡定的目光看着西汀·菲殿下审视着她的目光,她没有回避殿下的目光,她需要让她从中看到自己的决心还有自己内心的纯粹,这一刻就象是她生命中的注定。 她和西汀·菲一起走了。在她十三岁的那年,老夫妇给她一个含糊的消息,那位与自己有关或是一直并不承认有关的不知名的士大人,已经永久的消失了。坐在临窗的木椅上,她双手淑女的垂于膝前,十指交叉平稳的坐在那里,不远处的窗外就是她渡过漫长童年的丘陵旷野。她平静的听着,眼睛中却没有一滴悲伤的眼泪,哪怕是应应情景的需要她都没有做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平静,就象是他们在说着一个从根本就和自己无关的人。她能得到的就是乡间的别墅,以及确保她一生无忧的财富,还有这对一直对她忠心耿耿照顾她的老夫妇。莫名的,她突然感觉到很轻松,全身心的,这就象是一个过程,很长,很长,消失的时候却快的惊人,无论曾想过怎么怎么样的过程还是一个个设想的假想,一切以消失结束时却简单得让人连失落的心情都没有。一个从开始到结束都不曾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人,在离去时也象开始和结束时一样没有存在过的痕迹,原来自己是可以如此的轻松,她感叹。她把别墅中的一切交给老夫妇居住照管,她要走上的是自己选择走的路,也许路程之上会很是麻烦,不过她还是想去试一试,以前的生命已经就此的过去,在这以后,在她以后的生命中她将以另一种方式去生存。 感情上的萦绕困惑,飘泊的没有根基的归宿感,来的莫名,消失的也莫然,就此的过去,淡淡的微笑绽放在她的面容上,其实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微笑…… 寂静华丽的宫廷深深,高束腰的宫廷白长裙,束起的秀发,失去了言笑的面孔,包裹住了她,和她的过去。 她不再是没有身份的有可能是贵族的孩子,她不再是发间插满山花的乡间女孩。她,没有过去,只有现在和未来,她将面对的是西汀的宫廷和她的殿下,一个复杂且满是寂寞的地方。 不要以为,她会从此一生身陷孤独寂寞,因为她能听得到天使的呼吸,大大的,天使。 在西汀·菲殿下的茶室里,她偶然看到一朵干枯后的山花,被压在一本厚厚的字典中,时间久了,纸页都被染成了淡淡的脂胭红色…… 一日,午后光线温婉朦胧中,在庭院回廊处,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男子是很少出现在宫廷内蔚的,尤其是看上去气质光明朗朗就更少见了。她的怀中抱着一束刚刚采下的鲜花,那是她正准备为殿下放入茶室而采摘的这一季最繁盛的花枝。她盯着他的脸,看着他由远而近,在这里,她这样做是并不失礼的,她有理由知道这个闯入宫廷内蔚的陌生人,是谁。 ‘西汀侍卫长,涉水’,‘西汀,第一女侍……’。 他们的开场白,很简短,却让他们以后,一直记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