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绝爱（二）
绮珺一时间倒不知如何进退，如果她走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跟卓延廷自此决裂，卓延廷缓缓松开手，前一刻含情脉脉生死相护的情感，此刻缓缓流逝…… 延廷！绮珺低低地唤他！你真的决定了么？ 他微微叹道：格格，你走吧，我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形同陌路，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放过姑姑跟莫离，如果他们因为你受到任何伤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卓延廷，你真的这么绝情么？你真的能做到么，我们这么长时间的感情，你真的能说断就断么？绮珺不死心的看着他，她没有想到，她能够说服自己，接受他的身世，而他，却放弃了！这个事实，她没有办法接受！ 卓燕失了耐心，怒喝道：你再不走我开枪了！ 姑姑！卓延廷急忙拉住她，然后对绮珺喝道：你走啊！ 绮珺抽泣一声，带着一腔绝望，转身朝山下跑去！ 前一刻谈婚论嫁，后一刻恩断义绝，不能接受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他无力地跪倒在卓燕面前，垂头说道：姑姑，对不起，是我没有出息，我不配做爹的儿子！ 卓燕苦苦一笑，你跟你爹一样，重情重义，却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早晚，只怕你会步上你爹的后尘，被女人害死！ 后面的几句，卓燕几乎是默念出口，卓延廷并没有听清楚，卓燕转身向教堂里走去，越走越远，卓延廷没有跟过去，他们现在都需要冷静！ 卓燕带着痛心回到三元里教堂，苑莫离自教堂里走出来，来到卓燕面前，自动的垂下头，对不起师父！ 卓燕毫不迟疑，抬手打了她一巴掌！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打她！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弘儿跟绮珺格格的事情，如果我早点知晓，他们也许发展不到今天！ 对不起师父，我实在不忍心拆散他们，延廷只有跟她在一起，才能真正的快乐，我希望她们幸福的时间能够多一些，我也试图拆散他们，可是，他们真的很相爱！ 冤孽啊！冤孽！卓燕含泪摇头！ 牵着马车下了山，卓延廷不知不觉，走进了酒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开始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心，他大口大口的灌酒，借酒消愁，只有这样，他才能强迫自己，不去想绮珺！ 格格？他苦笑着，老天爷真的很会开玩笑，天大地大，他们两完全来自不同的世界，却遇到一起，彼此相爱，真的是太讽刺了！ 不知何时，济泰已经坐在他对面，卓延廷微醉着，看着济泰坐在自己面前，你怎么来了？来得正好，陪我喝酒！ 他将一个酒杯推至他的面前，济泰却伸手拿起酒坛，就往嘴里灌…… 深夜冷清的街头，两个踉跄的身影相扶而至，卓延廷口齿不清的说着：古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济泰也有些微醉，脚步有些紊乱，但意识很清醒：其实我原来不是来找你喝酒的，我是来杀你的，济泰忽然抽出宝剑，目光犀利的看着他，醉意全无：你又伤害了她，你总是伤害她，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她？我说过，你若是再敢伤害她我不会放过你！你这个混蛋…… 卓延廷不停地苦笑，不停的笑，天知道他有多么想保护她，呵护她，是老天爷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杀了我吧，若是我死了，她就会忘了我，等到来生，我们之间没有身份立场的阻碍，我一定会好好爱她一辈子，决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身份立场对你就那么重要么，比一个活生生爱你的女人还重要么，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全世界都没有她更重要！她都可以不在意你的出身，而你，却这么轻易地就抛弃了她…… 济泰话音未落，就看到一道白刃从天而降，他顿时酒意全无，急忙抽剑来挡，卓延廷后退两步，就见十几个日本武士装扮的人，从房顶落下，个个手持尖刀，不由分手便向二人砍来，来势汹汹，杀气腾腾！ 济泰抡起宝剑，从容抵挡，卓延廷也清醒了，加入了战圈，济泰剑无虚发，所到之处非死即伤，卓延廷赤手空拳，已经放到了两个！ 突然，济泰大喝一声，小心后面！ 卓延廷回过头，白光顿闪，济泰急忙一脚踢开那把白刃，但是剑锋却划过他的手臂，剧痛之下，济泰尖叫一声，手里的宝剑掉落在地上，夜色太深，卓延廷看不清他伤的多重，但是却激发他体内的野性，他捡起济泰的宝剑，狂吼着大开杀戒，伴随一声声怒吼，一个又一个武士倒下，直到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之中…… 飞云武馆的大门被哗啦的踢开，卓延廷扶着受伤的济泰疾步走进来…… 在卓延廷的房间里，佟心麻利的扯开纱布，卓延廷撕开他的衣袖，好在伤口并不深，为他上了止血药止痛药，然后接过佟心手里的纱布，为他将伤口包好！ 佟心不断地看着满身是血的他，还不住的问：师兄，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卓延廷摇摇头！ 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济泰定定的看着他！ 卓延廷心下了然，肯定是安泽家族想对他报复！ 佟心接口说道：日本人，那肯定是跟次那个死的不明不白的日本人有关系，肯定是他们不甘心，来报仇！ 卓延廷看向济泰道：你都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看来我又欠你一条命！ 济泰淡淡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保护你也是为了她，要是你有个闪失，她会伤心的！以后，你出入还是注意些吧，他们这次杀你未成，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 提到绮珺，他的神情黯了下去 佟心收拾好药箱，说道：你们两个慢慢聊吧，我先出去了！ 佟心走后，卓延廷说道：济泰，你今晚就留在这吧，我也可以就近照顾你的伤，济泰摇摇头，不了，格格还需要我的保护，要是她有个闪失，我就没法向王爷交差了！ 济泰，卓延廷的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她？其实刚才在街上，他就想问了！ 济泰猛地顿住脚步，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还是被他看出来！他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说道：像她这样的女孩，谁都会喜欢，我跟在她身边已经十年了，我喜欢她并不奇怪，可是我从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清楚自己身份，我只想默默地保护她，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看着他能够幸福我就幸福，可是她倾注一腔情感在你身上，你却伤害了她！ 卓延廷垂头不语，他们之间，原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济泰仿佛也领悟了这个道理，他早就无数次提醒过绮珺，今天的结局，早在他预料之中! 没有在说话，推门而出，身影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卓延廷走到门口，看到苑莫离屋里灯光依旧，他知道，她也没有入睡！便走过去敲了敲门：莫离，你睡了么！ 进来吧，门没锁！里面传出苑莫离的声音！ 卓延廷推开门，苑莫离正在收拾行装，卓延廷诧异地看着她，你要走么？ 苑莫离将桌上的衣物，搬到床铺上，示意他坐下，她自己在他对面坐下，开口说道：现在我跟师父的身份都已经暴露，不能再广州待下去，我们打算今晚连夜出城！ 你都知道了？他指的当然是他跟绮珺决裂的事！你见过姑姑了！ 苑莫离想起至今还火辣辣的脸，这么多年，卓燕别说打过她，连重话都没跟他说过，可是今天，卓燕却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可见，卓燕是有多么愤怒，她一点也不奇怪，他们最后是这个结局！ 连你也要走了？卓延廷语气中透着一丝悲凉，所有人都走了！ 你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你们几个女人，每日从事着那么危险的任务，还要尽心尽力的帮我经营武馆，而我却从来没有帮过你，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 莫离淡然一笑，说道：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知道怎么从家破人亡的伤痛中走出来，至于革命？我并不是孤军奋战，我们还有千千万万的兄弟姐妹，自从第一天加入兴中会，我早就看淡了生死，为了更多黎民百姓过上更好地生活，我们几个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虽然未来还很缥缈，但是我们只要坚定信念，相信总有成功的一天！ 莫离，跟你相比，我真的感到汗颜，你一个女子只身承担起天下黎民的千斤重担，而我一个男人，却只在意儿女私情，难怪姑姑对我失望！ 苑莫离知道他此刻多半是在为绮珺的事情，悲伤难抑，她不知道该如何劝他，这种痛苦，她体会过，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比血淋淋的伤痕更难以愈合！ 延廷，你真的决定跟她……我是说绮珺格格，就这样结束了么？ 他看着她，忽然问：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或许，我们之间不会发展到今天！ 苑莫离无奈一叹，喜欢一个人，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当你决定喜欢他的时候，就已经忘不掉了，就算那个时候我跟你说，又怎么样，你就能果断的断情么？如果没有身份的阻碍，你们真的是很好的一对，我不忍心拆散你们，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我承认我有私心，我想把这个难题丢给师父，我怕你恨我，而且我也是为了隐藏身份，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是兴中会的人，好在现在一切的真相大白，我也不用每日活在担心愧疚之中，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考虑清楚，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跟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实在太难了，不要因为身份地位，国仇家恨，酿成你一生的遗憾！其实，绮珺是个好女孩，我看得出来，她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就算我不在意，姑姑也不会同意的，我刚刚跟姑姑相聚，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伤了她的心！ 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苑莫离打开门，小江提着灯笼，出现在门外，一见屋子里的卓延廷，急忙说道：师父，你快去门外看看，刚才我在武馆周围巡夜，看见清清姑娘一个人站在门外，我让她进来，她也不进来，问她话，她也不回答，我想她是不是来找你的！ 卓延廷看了看苑莫离，一时间不知进退，想去见她，又觉得相见不如不见，他害怕见到她，又会心软！ 去看看吧，天凉了，三更半夜的，她一个人站在街上，当心着凉了！苑莫离说道！ 卓延廷走出武馆看到的是那让他动容的身影，夜色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站在那里，仿佛经历过千世万世，伫立不动！ 我知道你会出来，绮珺语气平静！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等很久，如同上一次，你在秋黎苑门外等我，其实我一直就在你身后，只是你没看到而已，我还记得当时你说过，你这辈子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永远不会喜欢上别人，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他走到她面前，却没有靠的太近，保持了一个正常的距离，开口说道：格格，在山上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我们身份悬殊，立场敌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以前我说过的做过的，都忘了吧，就当我们从没有认识过吧！ 忘？绮珺歪着头看着他，平静的语气之下隐藏着内心的滔天巨浪，怎么忘，你能忘么？你闯进我的生活，让我爱上你，现在一句话就能了事么？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那我能怎样？卓延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的痛苦与挣扎并不比她少，就算我放的下一切，你呢？你爹会允许你嫁给我么？如果他天涯海角的追杀，你觉得我们能逃到哪里去，难道我们一辈子都在逃亡中生活么？ 这些都是你的借口！绮君怒吼，你就是为了你姑姑，是因为她不同意不理解，你就怯步了？ 延廷，我们去求你姑姑，求我爹，我爹虽然不疼我，可是我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若是我以死相逼，他会同意的，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去求你姑姑她也会同意的！ 他错愕的看着她，看着她执拗的深情有些心疼，她竟然不在意卓燕曾经差点杀了她，还肯去求她，这一刻，他几乎已经想放弃坚持了，这样深情，铁石心肠也被融化了！ 但理智却时刻提醒他，这一切有多难！格格，你知道么，十八年前，我跟姑姑还有仲叔侥幸从李瀚章的围捕之下逃脱，后来却又遇到官兵围捕，姑姑为了救我，只身引开官兵，冒着生命危险，虽然她没说过他是如何从官府的魔掌逃生出来，可是我知道她一定是承受过非人的痛苦，姑姑于我，犹如亲生母亲，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团聚，我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伤了她的心，我也不能对不起我爹娘，跟当年复兴会死去的那么多前辈，若是我跟你在一起，即使死后，也没脸去见他们，格格，请你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们的身份相差太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或许，更不及一个普通百姓，我配不上你，将来你一定遇到更好的人！ 绮珺定定的看着他，含着眼泪质问：卓延廷，你真的能这么绝情么？我的身份就这么让你难堪么？我这么不要自尊的求你，都不能打动你么？ 他紧紧地抿唇，看着她近乎绝望的目光，突觉眼眶一热，两行泪夺眶而出，从小到大，他几乎很少哭，他觉得作为男人，流泪是十分没出息的行为，可是这一刻他却控住不住眼眶的湿润，没有人知道，做这个决定，他也很痛苦！ 格格，对不起！卓延廷哽咽道，你永远都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可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延廷，绮珺猛地抱住他，我不想跟你分开，没有你，我怎么办！ 忽然，不远处，他看见卓燕背着行囊站在街口，他知道，她是来找苑莫离一起出城的！ 卓燕没有再向前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卓延廷猛地推开绮珺，一把擦去脸上的眼泪，声音有些轻颤：格格，你走吧，我要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你何苦还纠缠不放，你既贵为格格，莫要自贬身段，草民承受不起！ 绮珺恍惚的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刚刚见他情动流泪，她知道他心里其实也很难受，可是如今他字字给她难看，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他教训得无地自容，是啊，她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为了一个男人，不顾脸面的祈求，这还是她么？一句格格，一句草民已经将他们的距离拉开犹如天地之远，忽然，绮珺向后退一步，露出一个苦楚的笑容，卓延廷，但愿你不会为了今天的决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