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父子
清晨，卓延廷与往常一样，下楼开始给弟子们上课，途径洛飞的房间，他忍不住望去，房门敞开着，房间空无一人，证明这兄妹二人都未曾归来！ 这样也好，他给绮珺的打击已经够多了，若是她知道他跟莫离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夫妻，恐怕又会受不了！ 压制内心的忧心，他转身下了楼！ 刚刚来到练武场，崇原急急地走过来，一见卓延廷急忙递过来一个信封，师父，广东武术总会送来的请柬！ 卓延廷打开细看：明日武术总会要召开议会，要求各派掌门馆主必须参加！ 卓延廷陷入一阵担忧，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武术总会很少如此焦灼聚集所有掌门齐集，如今整个广州都被法国人盘踞，两广地区，武风兴盛，法国人忌惮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早有风声传来，法国人要解散武术总会以及所有武术帮派，而清政府方面竟然默认法国人的做法，不曾出面干预，总会会长黄恩海自上次受伤仍旧一直卧病在床，武术总会已是群龙无首，卓延廷想起这段日子忙于私事，很久没去探望黄恩海了！ 于是命崇原准备了补品，当下决定先去探望黄恩海！ 卓延廷与许崇原来到黄府已近中午！ 得到通报，前来迎接的是黄恩海的儿子黄靖！ 黄靖年纪与卓延廷相仿，一见卓延廷前来，不免一番唏嘘！ 会长怎么样了？卓延廷急忙问！ 唉，现在，也只有您跟其他几位掌门还能惦记家父，其他掌门现在都忙着要换会长，哪有时间来看我爹！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见家父身体不振，都在暗地拉选票，都想自己当会长，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卓延廷也感到一阵惭愧，他也何尝不是很久都没来探望过了，听到黄靖说到换会长，更是一阵气愤，黄会长尚在，他们就要换会长，太过分了！ 黄靖已经一路引她向黄恩海的卧室走去，一面走一面说，现在法国人要求解散所有武术帮派，我爹病重，不能主持大局，他们以此为借口，其实都想自己坐上这个位子！ 卓延廷不解的摇摇头，如今的武术总会，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无论谁做会长，都要面临法国人的威迫，不知道他们争什么！ 说话间已经来到黄恩海的卧室，推开门，卓延廷与黄靖并肩而入！黄恩海此时半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 会长，卓延廷，大步走过去，伸手按在他的脉门处，他的脉搏虚弱无力，弱不可寻，崇原急忙将手中的礼品交给黄靖！ 黄恩海一见卓延廷，强忍着坐直身体，苍老的脸消瘦的全是皱纹，延廷啊，你来了，会长，对不起啊，这两天武馆里事情多，我都没时间过来看你，您感觉怎么样了！ 唉，黄恩海摆摆手，时好时坏，我清楚自己的身体，你也别在为我浪费珍贵药材了！ 会长，您别这么说，如今正直多事之秋，您要尽快养好身体，主持大局啊！ 黄恩海疲累的摇摇头，叹声连连，我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才齐集各大掌门馆主，商议重新选出会长人选，共同抵御外敌，法国人占领了广州，他们怕，怕我们这些习武之人，破坏了他们的统治，说我们暗地里散播对他们不利的传言，教唆弟子，进行反法活动，清政府无力抗衡，我们只能寻法自保啊！人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果真没错啊！ 黄靖接着说：如今法国人有意解散所有的武术帮派，可是两广之中好多门派，都已经传了上百年了，若是解散，必然会引起各大门派不满，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一场血腥之战，在此危难关头，真的希望所有人能够大家能够团结一心，可是现在各大门派，每个人都仍旧各怀私心，各谋私利，他们都想做会长，不过是都想以此发扬自己的门派，哪有人真正为大局考虑！ 卓延廷不免也是一阵担忧，武术总会的事，他虽然很少参与，但是也有些耳闻，像岳泰山那样顽固守旧，满心私利的人比比皆是！ 黄恩海又道：我现在不能主持大局了，所以就想找个胸怀坦荡，堪当重任的人选，今天你即使不来，我也想去让靖儿去找你，还记得八年前杜飞云是上一任会长，所以，延廷，我是想，让你来做这个会长！ 我是想让你来做这个个会长！黄恩海的一句话晴空惊雷一般响起，卓延廷无比震惊看着黄恩海，当会长这个想法，他可从没有过！ 会长，这怎么能行呢，您还是收回这个想法吧，武术总会有三十多家门派，延廷论年纪论资历，都不足以胜任！ 咳……咳，黄恩海咳了良久，缓了缓胸中闷气，才说道：我承认，在众多掌门中论年纪，你是最小的，论资历，你也是最浅的，可是论功夫，你不在我们之下，论爱国品行，就更无人及你，如今时代更迭，我知道，我作为会长，不能再用传统的眼光看待事物，各派掌门，年纪都不小了，都早就没有了与侵略者对抗的勇气，正是因为你年纪轻，所以才具备我们都没有的冲劲，何况，你数次带领百姓，反抗洋人，不畏生死，我都看在眼里！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啊！ 卓延廷焦灼的思索拒绝的理由，会长重任，他怎么能承担得起来！ 王琪英！王大哥年纪不大，也是一个血性汉子，我觉得他比我更合适！ 黄会长摆摆手，我一开始，也想过，可是他自己不同意，是他极力推荐你来继任！他说，论武艺，你远在他之上，延廷，相信我的眼光，我一生钻研武术，不会看错人的，你年纪如此轻，就有如此造诣，将来放眼整个武术总会小辈，无人及你！少林功夫，又是天下武学正宗，你来继任会长，合情合理！ 可是，我想其他掌门也未必会同意！卓延廷担忧的说道！当初他的武馆加入武术总会之时，就引起过一阵sao动，遭到一些人的反对！ 下一任会长的人选，上一任会长的支持占一半票数，另外的支持的确是要靠你自己，虽说各大掌门各怀私心，但是这么多年，还是有一些与我关系较好的，我可以说动他们，延廷，你的性子我了解，可是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我让你接替我的位置，并非是想给你什么风光，而是看重的你的品德，只有你能全无私心，真心为武术总会考虑，这是一份责任啊！ 法国人虽然强势，但是目前还不能强制解散各门派，我们还有机会由于他们周旋，只是这样也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但是我相信你有能力解决危机，你若想让我走的安心，就答应了吧！ 黄靖也在一旁规劝道：是啊，卓馆主，你就答应了吧，我爹的眼光不会错了！你总不忍心武术总会落在那些心怀叵测居心不良的人手里！ 许崇原也附和着催促，师父，你就答应了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卓延廷的身上！ 本以为他会答应，结果他却说道：会长，给我一晚时间考虑考虑吧，明天会议之前，我一定给你答复！ 黄恩海也不勉强，好吧，你回去考虑考虑，下午，我也会让靖儿请一些掌门过来，再共同商量商量！ 卓延廷没有回武馆，他打发崇原先行回去，自己去了林清嫂的小院！ 佟敬肖如今仍旧病着，自从上回佟母闯进武馆在宴会上对他破口大骂，他再没有勇气踏进这里！ 站在门外犹豫了半天，他不敢面对佟母，虽然佟德还活着，可是却对他恨之入骨，即使牺牲了他最爱的女人，也没能得到他的原谅，他的愧疚有增无减！ 他抬手要敲门，却看到门忽然被打开，如今林清嫂已经搬到武馆去照顾莫离，自从父亲生病，佟心便住到这里，他本以为是佟心，不料却是佟母，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可奇怪的是佟母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对他非打即骂，虽然态度冷漠，但已经让卓延廷喜悦不已！ 你怎么来了？佟母问！ 师娘……我……我来看师傅！他几乎不敢抬头！ 进来吧！ 卓延廷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佟母！师娘，您……？ 我去给你师父熬药，你去看他吧！佟母转身就朝厨房走去！ 卓延廷拎着买来的补品，进了佟敬肖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听到一阵揪心的咳嗽声，急忙走到床前，佟敬肖半躺在床上，剧烈的咳嗽，使他脸色发红，满脸汗水！ 师父，卓延廷将他扶起来，递过来一杯水，师父，您怎么样？ 佟敬肖喝过水，情况好了些，声音微弱地说道：没事，年纪大了，这一生病啊，什么老毛病都来了，不要紧！ 师父，你为什么不搬到武馆去，让我能时刻照顾你，您养育了我那么多年，是我向您尽孝的时候！ 延廷啊，别这么说，师傅没事，武馆那么多事，够你忙的了，莫离也怀孕了，你照顾她要紧，看着你如今这么有出息，成家立业，师父高兴啊，以后就算到了地下，见到你爹，我也对他有个交待了！我这里有佟心，有你师娘，你就不用惦记了！ 师父，您不要这么说，我相信，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知道，您不去武馆，是怕师娘不高兴，怕我们见面尴尬，您都是为我考虑，可我却不能是时刻守在你身边，孝敬您！ 延廷，别这么说，这里挺好的，我也能安静养伤，你真的不用惦记我！ 师父，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我刚才去见了黄会长，他说，想让我来做武术总会的会长！我还没有答复他！ 会长？黄会长让你继任会长？真的么？佟敬肖一阵激动，黄会长这么看好你，是你的福气，总会会长，那是多么荣耀的事，那你还不赶紧答应他，别犹豫了，别人奋斗十年二十年，都没有你这样的成绩啊！佟敬肖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卓延廷轻拍着他的后背！ 延廷，师傅还有一件事，自从我知道阿德还活着，就一直不敢去见他，我也一直没告诉你师娘，那天你师娘大闹酒宴，佟心才不得不告诉她，卓延廷恍然，怪不得今天佟母的态度有些反常！ 佟敬肖继续说，我想去见见阿德，可是佟心一直拦着，她说阿德恨我，怕他会伤害我，我每次让她带我去，她都不同意，但阿德毕竟是我儿子，现在知道他还活着，我怎么能坐得住，是就算他恨我，我也想当面跟他化解，只要能让他放弃仇恨，让我做什么都行，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啊！ 卓延廷点点头，我跟您一起去，是我们对不起他，我们一起去向他认错！ 我也去，佟母走进来，我也要去看我儿子！当年……都是我先错的！ 这么多年，佟母第一次，真心的为自己的过失感到悔恨，这几天佟敬肖一病不起，她真的害怕了，她害怕失去丈夫！ 泽康整理衣衫刚要出门，就听到马婶走过来说：少爷，门卫来报，说门口有三个人两老一少求见！ 泽康来到院子里，卓延廷与佟母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佟敬肖走进来，佟敬肖身体不停的颤抖，勉强行走！卓延廷紧紧地扶着他！ 泽康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虽然过了快十年，可是他不能忘记，他父母的模样，虽然他的父亲已经十分苍老，尤其是这几日，他几乎一下老了十岁！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曾经发誓，他对他，只有恨，没有人能那般狠心，将自己的儿子推进火坑！可是在见到他们，他承认自己心里仍旧有一股久违的情愫，但也仅仅是瞬间，便又被仇恨吞没！ 阿德？佟母难以按耐心中的思念，眼前的人是她的儿子，她认得，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是他做母亲的永远不会忘记儿子的模样！ 阿德？泽康冷冷一哼，谁是阿德？你们认错人了吧？阿德不是已经死了么？是被你们三个接二连三的害死的，阿德的死，你们三个，都是功不可没！ 佟母奔到儿子面前，失声痛哭，孩子，对不起，当年，是我们不对，不，是娘错了，是娘利欲熏心，你要怪，就怪娘吧，别再记恨了，跟娘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卓延廷走上前，垂头说道：师娘固然有错，可是如果不是我的到来，你们一家人都会相安无事，一切的罪责，我一律承担！ 佟德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卓延廷一个趄趔跪在他面前！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因为你，一切都要怪你，若是没有你，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你不是想道歉么，可以啊，向我磕头啊，磕到我心软为止! 他从没想过原谅他，只想折磨他！ 好！卓廷没有任何迟疑，跪在青砖地面上，开始磕头！ 延廷，佟敬肖颤抖着走过来，看着他认真的向佟德磕头，没几下，额头就见血！ 佟母也看不下去了，哭着说：阿德，住手吧，当年的事我们都有错，难道也让娘给你磕头你才能原谅你的父母么，娘知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可是，我们也不好过，娘也恨了弘儿这么多年，他也不好过，我们都知道错了！ 佟敬肖上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卓延廷拉起来，延廷，别磕了，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咳……佟敬肖扑通一声跪在佟德面前，阿德，是爹错了，爹给你跪下，你原谅他们，要怪就怪我吧，我不配当一个父亲！ 泽康狠狠得拂落眼角的泪水，垂头看着父亲，自己的父亲，跪在自己面前，他如何能不动容，如果没有发生美奈子的事情，或许他也不会这么恨，或许他真的就原谅他们了，可是，一切都改变不了！尤其看着父亲，如此心疼卓弘的模样，心底的怒气再次被掀起：在你们心里，卓弘的位置永远高于我这个儿子是不是，如果让你重新选，你还是会选择牺牲我是不是？你们几句道歉的话，就能弥补我失去的么？你们知道一个孩子深陷困境的无助么，尤其将他推进深渊的人还是他的父母，你让他怎么能不伤心，怎么能不恨，你说的没错，你的确不配当一个父亲，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爹？ 泽康凝聚了一腔愤恨猛地将他推开，狠狠得将他推到在大理石地面上，佟敬肖摔倒在地上，突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一口血吐出来，师父！老佟！ 卓延廷急忙扶住他倒下的身体，佟母踉跄着奔过来，佟敬肖目光十分涣散，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然后整个身体陷入一阵抽搐，随即陷入了昏迷！ 师父！卓延廷急忙将他背起来，无奈的看了泽康一眼，快步向大门走去，佟母也的看了看儿子，也不敢埋怨他什么，叹息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