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说项
显德八年阴历腊月三十除夕之夜,北平城内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充满了节日的气氛。而北平军节度府中的情况却是完全相反,由于范吾成事件的影响,无论是王崤峻等几位委员,还是那些远道而来参加准全体大会,并因为回程路途较远而不得不留在北平城过年的穿越众们,此时此刻都生不出哪怕一丁点过年的兴致与情绪。整个节度府中冷冷清清,不但穿越众们吃过一顿沉闷、压抑的年夜饭后便早早休息,就连他们的儿女也因为觉察到父母、叔伯等成年人情绪的低落和烦躁而识趣的保持了低调,再不像往年一样疯玩疯闹,以免触了长辈们的霉头而遭受“无妄之灾”。府中的仆从下人们更是小心伺候,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惹到哪位爷,成为对方的出气筒,受那皮rou之苦。 不过,心情再怎么不好,假期里好好陪陪家人还是必须的。特别是像王崤峻这种平时工作繁忙,很少能和家人好好说说话、聊聊天、交交心的管理层、决策层成员更是如此。于是,在花几天时间应酬了一些不得不接待的访客后,王崤峻王五爷终于可以腾出时间来陪一陪自己的老婆了。显德九年阴历正月初四,午饭之后,见外面天气晴朗、阳光充足,王崤峻便陪着自己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老婆张晓菲来到书房,打开向南的窗户晒太阳。虽说这会儿是数九寒冬,可坐在装有科技部研发出来的土暖气的书房里,沐浴着称得上是灿烂的午后阳光,张晓菲不但不觉得冷,反而感到浑身上下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夫妻二人就这样晒了好一会太阳,直到未时末阳光减弱、气温开始下降,这才关闭窗户,一边透过大块玻璃窗继续享受着太阳浴,一边轻声的聊着天。作为“老夫老妻”,王崤峻和张晓菲虽然也会时不时的搞一些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浪漫情调,以保持彼此的吸引、增进双方的感情。可作为王家的当家人以及穿越团队的决策者和部门骨干,两个人私下里说话也不可避免的要涉及一些家庭或者公事方面的内容。于是,在讨论了一番即将出世的孩子是男是女、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后,张晓菲便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家事及公事上面。 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张晓菲看似随意的问道:“这几日应酬那些来拜年的访客,又是迎来送往、又是大吃大喝,比平日里办公还要累,你看你这眼圈都有些黑了,想来是白天精力消耗大,而晚上休息的又不好使然。说起来,我事儿也是怨我。如今我大着个肚子不但不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反而还要你时时关注我的身体状况,你又怎么可能睡得踏实。依我看,在我临盘之前,你不如就到青雯妹子那里去休息。一来,青雯妹子比我会照顾人。二来,小琦现在已经自己独居一室,也不会像前两年那般影响你休息。如此,你也好养一养精神。毕竟,过完年,南下的事还需要你投入大量的精力去主持,累坏了身子骨可是得不偿失。” 尽管张晓菲一番话说得挺婉转、挺巧妙,可王崤峻还是马上就反应过来对方说这番话的原因和真实意图。于是,他不等自己的爱妻继续找其他理由来说服,便笑笑道:“看来这几日青雯恐怕是没少和老婆大人你叙姐妹情、说体己话呀。” 张晓菲闻言连忙想要解释,却被王崤峻摆手拦住:“老婆大人的心意我明白,我也知道你之所以这般为青雯出力,也是希望咱们这个大家庭能够保持长久的和睦与和谐。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很多事情说说容易,真要做起来却并不简单。 其实,作为丈夫,我又何尝不想与青雯相亲相爱、举案齐眉、我又何尝不想像你我现在这样与青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可问题是,每次与她在一起不等我这边说上几句情话、表达一番自己对她的爱慕、享受一会浪漫情调,聊天的话题便会被她生生的转到她所谓的正经事上去,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我与你不是也经常在谈情说爱的时候谈家事乃至公事嘛,也没见你有什么反感。怎么换成青雯meimei就不行了呢?如此说来,还是你有偏见。”张晓菲嗔怪道。 王崤峻闻言不由苦笑,摆摆手,解释道:“老婆大人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夫妻二人谈公事,那是因为我是委员会委员,而你是情报部主管,咱们之间确实存在公务上的关联,闲暇时讨论一下工作上的事很正常、也很自然。最为重要的是,咱们两个谈的是名符其实、正儿八经的公事。可青雯和我所谈的‘正经事’、‘公事’却是要打引号的,其翻来覆去跟我说的实际上就是那么两件事。 一件事,就是她的父亲、我的岳父韩德义韩老大人受到了不公正待遇。说韩大人明明在渔阳府干得好好的,结果还没到两年,渔阳府便被撤销。不但渔阳府撤销,而且还将已经年近五十的老人家调到大宁府那苦寒之地去受罪。不但调到大宁去受罪,而且还被派去给小他十几二十岁、子侄辈的钟世文当副手。这既让咱们的韩大人很是没有面子,也令我这个做女婿的脸上无光——自己的岳父比自家兄弟的大舅哥职位还低,这岂是一个有作为的首领该犯的‘错误’。 另一件事,则是她的弟弟、我的小舅子韩青书不受我这个姐夫的重视。说我将自己的义子邢正男安排进了‘飞龙军’当官,两年下来不过十八岁的他已经从小小的少尉参谋升到了少校营长,前途一片光明。若是光安排一个邢正男也就罢了,毕竟他在名义上还是我的义子,受些照顾也是应该的。可除了邢正男我还安排了像常茂、张铮这样与我任何关系都没有的外人进入‘飞龙军’、‘保安军’乃至北平军各衙门中任职,如今那些小字辈的一个个都飞黄腾达,像常茂、张铮这样的更是做到了中校副团长这般的位子。可对她的弟弟韩青书却不闻不问,连府衙甚至县衙中的一个小小的职事都不给安排一下,如今依然是白丁一个。” 说到这儿,王崤峻再次苦笑,无奈摇摇头,继续道:“可实际情况是,当初授官凡本地官吏最高便是同知,无论是钟家父子,还是我那岳父,以及孙磐等人皆不能外。之所以后来钟世文等年轻一辈职务有所提升,而我那岳父反而原地踏步,却是因为钟世文等人工作办事勤勤恳恳、尽心尽力,而我那岳父自认高人一等,对同知的职位不甚满意,于公务并不上心,以至当时任渔阳知府的老十一都对其有些抱怨,后来还是我为岳父说情,才算消解了老十一的不满情绪,并在这次行政区划调整过程中保住了其同知的职务——当然,为了照顾老十一的情绪,我将我那岳父调到了大宁府,而没有让其与老十一一起调任新的北平府。至于说青书那孩子,当初我也曾建议我那岳父让其进后备力量培养班学习,以便日后能够更加方便的进入北平军系统为官。可我那岳父却拒绝了我的这个建议,执意让青书接受传统教育。以至现在不得不与各府县那些候缺的府学、县学学生一起去争夺数量有限的职务,而不能像正男、常茂以及其他有过后备力量培养班学习经历的年轻人一样,直接进入北平军各系统进行实习、并很快授以职务。再者说,正男、特别是常茂、张铮等人之所以能够小小年纪便担任营长、副团长,那是他们风餐露宿、一刀一枪靠着实打实的军功争回来的,我并未替他们中任何一个争过军衔、谋过职务。 换句话说,韩家父子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处境,完全是我那岳父当初对我这个女婿对其职务安排有偏见、对咱们这个团队缺乏足够的信心造成的。如今,眼见其他人都平步青云了,而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甚至未入仕途,便来怪我这个女婿不为自家人着想、便想通过青雯来给我吹枕边风、走裙带关系,我又怎么可能会对其和颜悦色、言听计从呢。若我真为他们父子开了后门,其他兄弟会怎么看我,我这个委员又如何还能当得下去。再者,我这个坏头一开,其他兄弟也有样学样的给自己老婆家的亲戚谋利,那咱们这个团队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的从内部烂掉,成为外敌的盘中餐了。”
王崤峻一番话说得张晓菲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别的不说,义子邢正男的军衔和职位是其通过随军作战、亲身经历灭北汉和北征契丹的战争挣回来、而不是靠王崤峻的关系得到的,她却是非常清楚的。实际上,当初韩青雯找到她为自己说项时,张晓菲便觉得就算自己能劝得王崤峻常去韩青雯那边相伴,后者想要通过吹枕边风的方式来替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争取更高的官职、更好的位置也是没有什么可能的——毕竟自己的丈夫自家清楚,十几年近二十年夫妻做下来,张晓菲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老公会是一个任人为亲、为了博美人欢心便将团队的利益拿出来做人情的“昏君”型领导。只是,自家妹子求到自己头上,若不试一试便一口拒绝,既让对方面子上下不来,也不利于王家后宅和睦。所以,就是再不愿意,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借机一试了。如此,她也算仁至义尽,面对韩青雯也不会再觉得有所亏欠了。 张晓菲这边了解了一桩心事,明白其中缘由的王崤峻自然也不会因此去责怪自己的老婆。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讲,韩家如今的尴尬地位是王崤峻刻意布置的结果。在王崤峻看来,一旦自己真有机会坐到开封城里那把人人想争的椅子上,韩家这个外戚的实力越强,对自己、对没有娘家人支持的张晓菲,乃至对自己和兄弟们费尽千辛万苦打拼出来的这份功业的威胁就会越大。从现在开始便有步骤、有针对性的削弱韩家的实力,对自己、对张晓菲、对整个团队都是有好处的——从这点上讲,他就更没有理由说自己老婆的不是。于是,在经过短暂的冷场后,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便很快被王崤峻主动转移到了过了年之后,是不是应该考虑让已经六岁半的长子王桓进后备力量培养班去学习的问题上——照王崤峻的想法,作为前世小学生入学的标准,王桓已经到了该正经上学的年纪,不宜再待在家里,只由张晓菲或者自己对其进行家庭式教育了。 对此,张晓菲却觉得不宜着急。在她看来,后备力量培养班的那些学生中,年纪最小的也有**岁,让只有六岁半的儿子加入其中并不妥当。虽说身为北平军最高长官的儿子,倒是不用怕会有人欺负他,可年龄上的差距却很有可能使得自己的儿子被其他同学排斥在外——特别是他这个年龄的学生只有他一个的时候更是如此。倒不如再等两年,一来可以避免年龄差距造成的不利影响,二来到时候也可以跟更多的其他团队成员子女一起学习,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张晓菲的观点,王崤峻虽也觉得有些道理,可在他心里总觉得一个小孩子过了六岁还不能迈进学校的大门是不应该的,因此一时并不能完全同意张晓菲的意见。就在夫妻二人就王桓到底该在几岁时上学的问题上各抒己见、轻松讨论时,门外亲卫却前来禀报:七爷张维信、八爷徐绍安有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