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后手

    清冷的街道，少了行人，只是半天就积上了厚厚的雪。开着几家店铺，孤零零的夜灯有些凄冷。家乡实在遥远或者孤苦伶仃的人才会在这个时节还开着门。

    临街的一家旅店，门开了一条缝，代表着这家还开着门。门后挂着厚厚的棉被，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昏暗得很。屋子里落了层灰，老人在柜台里独坐，垫着厚厚的软褥，左手边火盆源源不断提供着温暖，温着一壶酒。

    老人的儿孙在遥远的地方，他年迈之后独自回了家乡开了一家小旅店度日。这是活着的营生，也是他的家。新年之前的两周，他就遣了小厮各自回去过年，他每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大部分的时候意识都是浑浊的。

    “叩……叩叩”

    三声沉闷的敲门声，然后棉被掀开，透进来一股凉风，激得老人打了个寒颤。他睡眼惺忪抬眼看去，发现了一个雪人，一身的白雪，可见外面的雪有多大。

    “路过此地，不想竟遇上了这样的雪，走了很远才遇上您这么一家开着的旅店，烦请行个方便，让我住到雪停。”

    老人揉了揉眼睛，脑子还算清醒，说道：“客观，住没问题，只是我店里小厮都回家过年去了，厨房也不开火，可没有吃食。”

    “无碍。”那人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在往日可以在这店中住上一月，他随意搁在了老人面前。

    老人伸手接过，摸了摸也没多在意便收了起来，微微摇晃站了起来。

    “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后院，老人挑了一间上房，先行进门，客人跟着进来，房门关了起来。老人转身，这一刻面色沉重，哪还有外间的醉态，他一步上前，拖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人。两指探中他的眉心，一阵绿光闪过，然后他的面色更加沉重起来。

    男子内腑的伤势已经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边缘，他的身体像一个战场，自身魔力与身体抗衡，可是柔软的内脏怎么可能扛得住魔力的肆虐。他一息尚存，是因为到达此地是他的信念。此时一口气xiele出来，顷刻就受了重伤。老人不再思索，寒冷的气息从双指之间流出，顺着男子的眉心天宫直接往他的身体之中灌注。屋子里rou眼可见开始结起冰霜。五息之后，男子彻底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变得若有若无，吐出的气息带着冰寒，身体也僵硬起来。

    老人见此立刻收手，他见过这种症状，那是强烈药剂使用的后遗症，像这样的伤势几乎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能走到这儿联系上线已经能代表这个人的心性。此时他的身体容不下半分药剂，所以常规的治疗药剂药丸完全失去了作用，如果强行服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引爆魔力乱流，炸成一堆碎rou。所以他以冰寒魔力从眉心强行灌注，封住了他的脏腑。这是极度危险的举动，如果多一分，让他的脏器完全受损，那么人立马就死了，如果少了则不管用，扛不住魔力肆虐。只是这几息的救治，老人脸上就露出了疲色。

    他喘息了几口，看了男子一眼，眼神丝毫不掩饰欣赏之色。可他也只是吊住了男子的一口气，并没有保住他的性命，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小心将那男子扛上了床铺，老人叹了声生死由命吧，然后右手张开，五彩缤纷的魔力流转，按住了一根木梁。

    床铺缓缓下降，降到黑暗之中，不多时一模一样的床铺出现在了原来的地方，看不出任何区别。做完这一切老人转身，挥舞间就抹去了地上的血迹，掸了掸衣袖整个房间震动了一下，出得门去，恢复成了个微醺的老人。他身后的屋子中被震起的无数灰尘缓缓落下，重新布满每个角落。

    机簧转动，床铺下到了地底，又移了段路，然后上升，出现在了一辆马车底下，上升之后正好填上了马车底。一家商行的伙计今天刚接了单生意，有一对母女要回乡下探亲，花了平时五倍的价钱包下了他的马车，此时正到时候，夫人小姐很快上了马车，伙计也扬鞭起架。马车摇晃，向城外远去。

    风雪愈紧，旷野上，一人形单影只缓慢踱步，身后是一排蜿蜒的脚印，点点殷红。老维德走得很慢，他也意识到自己走得越来越慢，但他不能停。血迹是最容易追踪的，他没有办法停止流血，那么他现在远远谈不上安全。但他已经来到了旷野，这是他的第一站。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他第一次停了下来。他的手有些颤抖，从袖中抽出了一块雪白手绢，然后开始仔细擦拭自己的右手。直到再沾不上一丝血迹，他才停下，挥了挥衣袖，一支奇异的梭子出现在了他干净的手中。他勉强调动体内的魔力，然后轻轻扔下。那长梭很快变化，变成了一支快艇，全身雪白，像这天地一样，漂浮在空中。他艰难挪动身子，坐进了有些狭窄的船舱，然后往动力装置塞了一块高阶的黑曜石。飞艇迅速启动，却悄无声息，在离地仅一尺的地方飞速前进。如果不是特别注意，很难在雪白的世界发现它。

    座舱里很温暖，泛着昏黄的光，那是丝丝魔力在流转，这能做一些紧急伤势的控制。光是这套精密的系统就可见这飞艇的不凡，必然是花了大价钱。他的伤势很重，这种情况下他早就应该陷入昏迷，每多拖一会儿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但他依然坚持不让自己睡去。

    飞艇速度很快，不久便来到了一条水道。水道宽阔水流不止，并没有结冰，飞艇一下扎进了水中，甚至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座舱上的魔法盾隔绝了水流，并不感到寒冷。

    十分钟后，飞艇悄无声息来到了一个码头。码头比平时冷清许多，但还是有一些家族的生意已经开始准备开春的商品，所以比街道要热闹一些。飞艇的速度降了下来，潜入了其中一座商船底下。船底有刹那的光芒闪烁，然后又隐入黑暗，那是魔法阵，漆黑的洞口出现了，流水无法存进，飞艇却消无声息融入了其中，洞口再次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飞艇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直到现在，他终于松了口气。他褪下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依稀能看出凯文的影子，只是消瘦了许多。这还不算什么，他竟是半头办法！从头顶生出的头发尚是黝黑，到耳根处齐齐变成了雪白，看起来非常诡异。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颗药丸，吞了下去，然后终于闭上了眼睛。很快他便均匀呼吸起来，顷刻间就沉沉睡去。睡梦中他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渐渐蜷缩起来，歪着头，眉头微皱，却怎么也不肯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