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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横行无忌(六)

    不用怀疑,我就是用了一整个晚上,点了七根蜡烛,把那本《春药全解》看完了,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一大群杂草香末在打架,太阳xue忽忽地疼。

    朦胧间听到绿冉的大嗓门:“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啊?”

    好吧,这句话就像一剂强心剂,让我瞬间从垂死的状态恢复到精神抖擞,蹭地一下就从桌子上爬起来抓包子。

    “吃饭啊,都看着我干啥?!”这是什么傻样哟,干什么,没见过怕看医生的美女么?

    然后那天上午,我就在后山上听着他们的乒林乓啷的舞剑声睡了一早上。

    琴棋书画诗酒花,今天上的是琴。所以没人陪我。

    照样是那块武馆里唯一的小桥流水之处,我后来是知道了,原来这里是谢鸢天和谢思嘉生母的住所。这位女子本是当朝吏部尚书的爱女,与谢宗主父母之命结为夫妻。虽然是包办婚姻,兴趣爱好也南辕北辙,谢宗主却异常疼爱这位娇滴滴的夫人,以至于一直没有纳妾。但是红颜薄命,这位夫人娇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终于在生二女儿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谢宗主悲痛欲绝。至今前夫人生前所住的吟翠居还保持着原样,并且时常有人来打扫,天冷了会记得关窗天热了照换纱帐,就好像佳人还在一般……

    OMG,饶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琴这个东西,我一直有心理阴影。不但我有,厉某人也有。我有阴影是因为这里的筝竟有五十弦,看得我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厉某人有阴影,是因为我曾经自作聪明用钢片(没办法,一时半会找不到玳瑁)做了假指甲,结果弹出来的声音那叫一个鬼哭狼嚎,惊天地泣鬼神,厉某人不顾自己的耳朵要飞天了也要扑上来拯救那架据说价值连城的我啥特色也看不出来的琴。

    我看了一眼照旧一身白衣正襟危坐的某人,试探性地道:“要不,这堂课咱就不上了吧……”

    厉某人的眉毛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二小姐今天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心想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会放我走了?

    “那我们改品画吧。”

    “……”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厉某人对美女图存在某种特殊的爱好。从他给我上课开始,他拿出来的每一幅画都是美女图,而且据说都是他本人的珍藏品。更有甚者,听说这些图还都是真人,从宗室公主到民间花魁,都是大晋有名的美女。也不知道他都是从哪弄来的。

    比如眼前这一副,狂乱的手法点出花卉,据我远观得出的结论,应该是芍药。就这么一眼,我就被这幅画所用的狂野的泼墨手法所震慑,意境自然传神得入木三分。那位美人立在一座高楼之下,侧对着我,香肩半裸,肌肤圆润如玉。高楼萧瑟,仿佛已经人去楼空,楼下百花齐放,一片繁华景象,仿佛不知人世哀愁,一种被肆意挥洒的颓败华美。那位美人身处繁华之中,却仰头看向仿佛已经虚无缥缈的楼台,仿佛痴恋,又仿佛流连,惹人心疼。

    厉某人看我痴傻,便要我题词。我回过神,抓抓头,随手摸起一支小笔,歪歪斜斜地在小笺上写下:月满空山花满天。

    厉某人皱了皱眉,又叹了叹,最终还是道:“好句。”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在嫌我的字难看。我识字,却不会写字,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给我讲学还讲幼学琼林呢,那就该彻彻底底将我当一个刚入门的小孩子看啊,小孩子不会写毛笔字有什么稀奇的。我撇撇嘴:“接不下去了,还请先生赐教。”

    厉某人含笑,当即挥笔,大方地在那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迹下写下一句,凤去台空叹流年。

    漂亮的行书,和我的思嘉体正成鲜明的对比,看得我心里不高兴。于是我又提笔,一边思索一边歪歪斜斜写下两句:自在飞花轻笑忘,千秋岁月落花闲。

    好了,这下三句都难看,只有一句好看,我看谁排挤谁。一边这么想着,我得意洋洋地笔一丢,在厉某人的白衫子上留下了一道漂亮的尾巴。

    厉先生皱眉:“自在飞花轻笑忘,千秋岁月落花闲。意境是不错,却犯了重字的忌讳……”

    我撇嘴:“先生,做文章不能拘泥于规矩。有的时候越是看似杂乱无厘头,越是意境其佳……”

    “无,无厘头?”

    我才不管他:“我就曾经听过一首咏红叶的诗,意境其佳。道是,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花丛皆不见。先生觉得此句如何?”

    “嗯……此句虽奇怪,意境却其佳……”厉某人若有所思,复却又饶有兴致地看向我,“不知道二小姐在哪里得来这样的佳句?为何厉某从未读到过?”

    OMG,我怎么忘了谢思嘉先前是个傻子,根本没有学习的机会,也从来没有到过外面,相反这个厉某人却博览群书啊!早知道就说是我自己做的了……

    我悻悻地道:“思嘉是无意间在一本杂谈上看到的,觉得非常好,所以记下了。大概是因为此诗粗陋,故而不入那些腐儒酸客的眼,所以并未流传开来吧。”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厉某人那一脸都写着不信。他是风liu天下的大才子,肯定博览群书,可不是只会闷头读正书的腐儒,用少见来糊弄他,可真是不智。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然后伸手去将那张小笺拿来撕成了碎片:“思嘉班门弄斧,倒叫先生见笑了。”

    厉某人来不及阻拦,只看着我赌气似地将小笺撕了,然后又叹又笑:“你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说着,他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在那副美人图上题下四句。月满空山花满天,凤去台空叹流年。自在飞花轻笑忘,千秋岁月落花闲。

    末了,还在诗尾用精致的小篆题上落款,谢氏思嘉偶得佳句,厉空山题之入画。又按了空山先生的印章,我瞧着高兴,就照他的吩咐在那个大印章旁留下了我自己小印章。谢二娘思嘉。嗯,越看越喜欢。

    厉先生笑道:“为师就将这幅画送给你如何?”

    我摆摆手:“我留着美人图干啥啊,还是先生自己宝贝着吧。再说我也天天呆在这院子里一时半会也出不去,还不如由先生带着到处游玩,让世人见识见识我的才华~”

    厉某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二小姐说的有道理。”

    等上完晚课,我已经困得脚下都不稳了。都怪那个厉某人,明明说好了这节课改品画的,后来又非要弹琴。他几遍示范下来,那叫一个沁人心脾如痴如醉似梦似幻,给我听得直接见周公去了。于是我又肯定了一件事,是个人都是有缺陷的,我能学会作诗,却绝对学不会有五十根弦的古筝,就跟我肯定学不好剑法是一回事。

    “思嘉,你要的东西已经让人从药房搬来了。可是思嘉,你到底是要那个东西做什么的?研药吗?”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是啊……研药……”肩膀突然被人扶住,带离了那阵扑鼻的浓香。我眨巴眨巴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一脸无语的孙念如:“念如……我想睡觉……”

    凌云隐忍不住问:“思嘉,你昨晚做贼去了?”

    嗯,做贼了……我乱七八糟地点头,点到一半又差点栽倒,然后被人拖住。耳边有人在大喊:“思嘉!思嘉!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