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身份
“到底不是北地可比!难怪人人心向往之!”胤祥不觉笑赞。 “呵呵,可不是!人家说到了这地儿,不是诗人也要变成半个诗人了!”引章笑嘻嘻应和,招招手唤来一艘月牙般两头弯弯的敞篷游船。 “哦?那么骆兄住在这西子湖畔,岂非老诗骨了?骆兄不如开一开金口,也让兄弟见识见识?”胤祥笑道。 “我?”引章指了指自己鼻子,哈哈一笑,道:“这会子可不成!等下若是掉到水里,那时才是个从头到脚的湿人呢!” 胤祥一愣,二人相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时碧色短衣单裤、腰间束带的年轻船夫立身船头,轻轻摇桨,缓缓停靠码头,见着引章却是认识,微微笑着拱手躬身招呼道:“您是骆公子吧,快请上船!” “好!”引章笑着点了点头,同胤祥上船,却有些狐疑上上下下打量那船夫,不觉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骆公子?你认识我?” 她跟杭州渊源很深,这儿是她的大本营,但貌似她也没来西湖泛舟多少次,即便来,也是一大群人,乘的是大游船,这种小船还是第二次乘,她很奇怪,这船夫怎么会认识她! “呵呵,你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啊,还是这么和气!”船夫爽朗一笑,说话语气像是老熟人般,微笑道:“您忘了,从前您同学里的秀才可是常来的呢!一边游湖一边吟诗,我还记得,都说您的诗最好了,人都夸呢!” “呵呵!闹着玩罢了,你记性倒好!快划船吧,慢慢儿往湖心划去,再沿着湖岸转转!”引章打断了他,顿时明了,这人是把她认作引华了,但她并不想解释,她女扮男装这些年,跟引华又是双胞胎,二人的身份早已混乱不堪! “好咧!您说往哪儿就往哪!”船夫笑着,摇橹掉头而去,并没有继续追问。胤祥却忍不住若有所思,深深盯了她一眼。 船儿遥遥离岸,微风拂面,随着粼粼漾开的波纹,湖面顿时万点银光跳跃,远远近近连成一片,煞是壮观,令人心胸亦为之一宽。回望沿岸,蜿蜒曲折沿着湖畔的长提仿若玉带,绿柳浓碧如烟,桃花灿烂若霞,间或一片片、一簇簇的玉兰、海棠、月季等随意点缀穿插,碧树浓枝间,隐隐可见朱红欲滴亭角飞檐,眼前时有乳燕翻飞掠过,鸣声啾啾悦耳,堤上,游人穿梭,往来如织。 果然正是好春光。 一时来至湖心,引章便让船家驻止,任由小船随波逐流,船夫收起了桨,坐在船尾抱着膝盖假寐,引章则与胤祥坐在另一头遥看风景,闲闲而聊。 胤祥突然打量了她一回,微笑道:“骆家商号的生意当真是骆兄一手创办起来的?” 引章低头看了看自己,笑道:“怎么?不像吗?” 胤祥轻轻笑了一声,道:“确实不怎么像,骆兄很斯文,嗯,秀气,倒更像个秀才!” 引章“扑哧”一笑,道:“做生意又不是打架骂街,非得腰粗膀圆、满脸横rou吗?人家带兵打仗也还有那一等叫做‘儒将’的呢,做生意就不能是‘儒商’?” “儒商?”胤祥哈哈大笑,道:“骆兄真是妙语!倒是兄弟眼皮子浅了,兄弟给你陪个不是!”胤祥拔开随身携带的酒囊饮了一口,顺手递给她。 “呵呵,哪有这么严重!”引章笑着客气,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酒囊,微微一怔,只得微笑接过,微微仰脖,以袖掩口,作势饮了一口递还给他。 胤祥笑着接回,望着远处跳跃闪烁、碧如翡翠一湖春水,悠悠道:“骆兄可有想过替朝廷出力?凭骆兄的才学,必将大放异彩,造福黎民!” “做生意不一样造福黎民嘛!”引章笑笑,道:“我们骆家的生意可养活了数万人的生活呢!再说了,我哪里有什么才学?你太看得起我了!” 胤祥笑笑,随口道:“我的眼光虽然不如老爷子和四哥他们准,但看人也不会差,单看骆兄在生意上的成就,便可见一斑!” 引章的虚荣心大大得到了满足,忍不住有几分暗自得意,心里顿时灌了蜜一样甜透了!虽然她不可能去做什么官,不过胤祥的话还真叫她有几分感动,她整整心情,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平不起波澜,淡淡笑道:“多谢杨兄好意,我闲适惯了,受不得拘束。” 胤祥也没再劝,只是扬眉笑笑,道:“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如果将来你想通了,随时都可以到京里找我!” 想通了?引章顿时噎住,不做官就是“想不通”啊!她笑着点点头,随口应道:“好啊!将来有事找你帮忙,你可要记着我们今日的情分呢!” “那是自然!”胤祥答应得十分爽快,二人相视而笑。 又说了些别的闲话,面对这温柔缠绵的湖光春色,胤祥忍不住乘景即兴,取下别在腰间的碧色玉笛,横在唇畔呜呜咽咽吹奏起来,笛声清亮悠扬,余韵悠长婉转,贴着水面远远的传了开去,和着一泓碧水,更添了几分诗情画意,引章双手抱膝凝视前方,忍不住听得入了神! 一曲终了,叹为观止,不禁鼓掌叫好! 胤祥哈哈一笑,道:“这首曲子权当送别,骆兄,今儿我可得回去了!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日再见呢!” 引章一愣,给他说的忍不住也有些伤感不舍起来,胤祥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善解人意,处处让人觉得轻松舒服,没有拘束和顾忌,不像胤俄那么讨人嫌,也不像胤禛叫人害怕,也不像胤禟那么黏人还爱喝醋! “呵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水转,将来总有再见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引章冷不丁冒出了这几句。话一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怎么弄的跟人在江湖一样?难道胤祥身上的江湖味太足以至于让她受到了感染? 胤祥也愣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没有谁跟他说过这么奇奇怪怪貌似还有点不伦不类的话,不觉点头道:“不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不转水转,总有再见面的时候的!” 引章脸上有些发热,不好意思笑笑,道:“你急着走吗?我叫人划传到对岸如何?那儿好叫马车些。” “好。”胤祥点点头。 引章扬声吩咐船家,径往对岸划去,搅动碧浪白花,水声欸乃,不到一刻便靠上了另一个码头,一时付了船费,二人垂首出了船篷,抬脚上岸。 “骆公子,您二位小心些着!”船家好心提醒。 “多谢提点,不妨事!”引章走在前头,头也不回,提袍上岸。 眼前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一个声音温柔的响起:“来,我扶你!” “多谢!”引章不及细想,受了魅惑似的将手放了上去,轻跃上岸,心里下意识起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一声低呼,身子突然一震,猛然抬起头,眼前男子俊脸修眉,亮如点漆一双黑眸灼灼闪烁,正定定盯着他,脸似绷非绷,色似冷非冷,紧抿着唇,面无表情,正是她的男人胤禟! “怎么了?见着爷傻了?连人也不会叫!张那么大嘴、瞪那么大眼干嘛?真难看死了,一点儿也不文雅!还不给爷缓过神来!”胤禟没好气一把攥着她的手,将她一个踉跄拽到自己身旁。 跟着上岸的胤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见自己的兄弟紧紧握着引章的手,而引章一脸尴尬,勉强堆起的笑比哭还难看。胤祥不觉蹙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向胤禟拱拱手笑道:“呵呵,这么巧!九哥,你怎么来了!”说着便伸手去拉胤禟的胳膊,笑嘻嘻道:“九哥,走,时候还早,咱们兄弟喝一个去,九哥给不给面子?” 胤祥忍不住暗暗恼怒,不用想他也知道,定是这花天酒地、到处留情的九哥依仗权势欺负骆兄,看骆兄生得明眸皓齿、细皮嫩rou便垂涎上了!他忍不住在心中怒道:哼,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又不是戏子伶人,你如此欺人太甚,着实不该! 见胤禟微微侧身有意识偏开自己,仍是握着引章的手不放,他胸口气一提,强忍着发作,望望胤禟,又望望引章,收回手挡在唇畔咳了一笑,干笑道:“九哥,这位骆公子是弟弟我新结识的朋友,为人最是爽快、讲义气,不如一道上酒楼坐坐?”不看僧面看佛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胤禟总得给他个面子吧? “原来你们是朋友啊?”胤禟笑得很愉悦,手一勾索性将引章搂入怀中,另一手在她颊上轻轻捏了一把,大咧咧向她嗔责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十三弟的?怎的也不跟爷说?” “九哥!”胤祥见他如此轻薄,着实不堪,这会真动怒了,语气中含着nongnong的警告和压抑的怒气。 引章原本尴尬极了,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胤禟,更没想到胤祥会误会而动怒。见胤禟仍是一副不紧不慢、镇定自若任由胤祥误会的架势,她嘴一动便要说话。胤禟觉察到了,抢先一步开口甚是和气笑道:“十三弟,九哥今日没空,等回京了,咱们天天不醉不归都成!你这小嫂子太胡闹了,九哥得先好好教训她一番!” 胤祥几乎破口而出的怒骂硬生生吞回肚子里,睁大了眼叫道:“小嫂子?什么小嫂子?” “怎么你没跟十三弟说么?”胤禟佯怒回瞪怀中人一眼,顺手摘掉她的帽子,顿时两点别着碎发的翠色发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胤禟反过来向胤祥松松拱手告罪,笑道:“她呀!性子野惯了,就爱女扮男装闹着玩,当初我也给她骗得团团转,十三弟,瞧在九哥的面子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阿章,还不向十三弟赔不是,爷这些兄弟,你还真是逮着一个得罪一个,一点规矩也不懂!” “这,这——怎么——这?”胤祥目瞪口呆,半响回过神来,心头一凛,目光霍然一跳,不觉失声道:“骆,你姓骆!原来,原来你就是那位骆小姐!” 他们兄弟间没见过引章的无不对这位九哥的新宠充满了好奇,他也是老早便好奇心一长串了,不料,竟然是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来了个大揭秘!饶是他再镇定自若,一时之间也觉难以接受,不觉呆住了,一时瞅着引章只是发怔。 “十三爷,”引章不好意思笑了笑,福了福身,垂眸微笑道:“其实我不是有心欺瞒,只是,”她微微抬头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十三爷您可别跟我计较!” 胤祥满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好笑起来,连忙拱手还礼,笑道:“骆,呵呵,骆小姐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女子经商,女扮男装也属正常,我怎么会见怪?是我自己太没眼光了,居然看走了眼!哈哈,哈哈哈!” “那就好!我可一直担心将来怎么见面呢!”引章舒了口气,粲然一笑。胤禟轻轻哼了一声,对她坦诚自己担心一事根本不信。 胤祥望望他们,很有眼色的笑道:“九哥,骆小姐,我先走一步了,咱们京城见!” “好啊,京城见!十三弟慢走,我不送了!”胤禟笑笑。 “自家兄弟不必客套!”胤祥颔首向二人示意,一甩辫子,转身离去。 “十三爷,”引章突然叫住他,嘴唇微微翕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笑道:“这个,这个,我的身份——除了胤禟,就只有你知道了……” 胤祥会意,回头扬眉微笑道:“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谢十三爷!”引章很是高兴,突然又想到万一将来四阿哥知道了认为自己有意隐瞒而迁怒,她又有些犹疑,忙又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怕麻烦罢了!对了,您和四爷来杭州,说起来我该尽地主之谊的,正好胤禟也在,大家方便。如果四爷十三爷得闲,今晚便请慕鸿楼一聚如何?顺便给二位饯行!” 胤祥想了想,笑道:“不必如此费心,来日再聚也不迟!不过,我回去会跟四哥说一声的!” “那就有劳十三爷!”引章笑吟吟颔首示谢,胤祥点点头,转身大步去了。 “咝~”引章手上一紧一疼,忍不住呻吟出声,抬头望望胤禟蹙眉道:“疼,疼!你干嘛呢!” 胤禟哼了一声,扭着她的手便往一旁深柳中走,一边忿忿怪叫道:“干嘛?哦,又嫌我不够温柔了是吧?我是看你望着人家背景眼皮子一眨不眨,生怕你灵魂出窍寻不回来了提醒你一声!” “你胡说什么!”引章听他一长串话又好气又好笑,人家胤祥连她是男是女才刚刚分清楚,他这吃的哪门子醋?再说了,她骆引章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 “哼!”胤禟又是一声冷笑,沉着脸,手上却松了劲。 引章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揉捏着微微发红的手腕,然后亲昵的摇了摇他的胳膊,仰脸笑道:“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正准备上京呢,若是路上错过了怎么办呢!” “你还好意思说!”胤禟渐渐消沉的火气又勾了上来,“唰”的一下窜起老高,沉着脸气冲冲道:“爷几次三番催你上京,你一味磨蹭,好嘛,敢情是为着这老十三呐!人家又会吹笛又会说笑又善解人意,小脸还俊呢,可比爷强多了吧!”想到方才看到那一幕,潋滟波光,秀美山色,小舟轻荡之中,一个吹笛,一个托着腮悠然凝听,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和谐优美,他胸膈中怒气回旋涤荡,涨得满满。 当着胤祥的面,枪口理应一致对外,他当然不至于傻到给她脸色看,冲她发火生气,以至于忍到了现在。现在,到了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时候了! “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是没做什么嘛!”引章素来不爱在这些事上纠缠,听了胤禟的话辩解着,轻轻握着他的手。 “莫非你还想做什么不成!”见她一点没有惭愧、羞愧、悔过的表情,胤禟蝎子蛰了似的跳起脚来叫道,瞪着她。 引章顿时噎住,微微侧身,信手折了一支细嫩柔软的柳条绞着手指,道:“我懒得跟你说!” “懒得跟我说?”胤禟气急败坏,怒变成妒,冷笑道:“懒得跟我说想跟谁说呢?哦!想跟老十三说是吧?跟他一块笑得嘴都合不拢,见了爷就皱眉拉着脸,骆引章,你越来越过分了!” “你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吗?”引章火气也上来了,不觉放开他,后退两步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跟你吵,莫名其妙!等你火气消了,我们再谈吧!”说毕也不理他,气呼呼转身便走。 “不许走!这么便宜便走了?”胤禟身子一绕拦在她面前,双手扣在她的肩头,目光闪烁灼灼逼视,气道:“我怎么莫名其妙了?你不知道我在京等你等得——哼,还以为你又有麻烦,担心你,急忙忙赶来了,你倒好,这一见面你可真叫我惊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