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正月伊始,正是人们忙着走亲访友的时候。 秦阳的家里也沒有任何例外,只是今年他家來了齐慕繁这么个‘狗皮膏药’,于是秦阳走到哪里,后面就得带着一个大大的尾巴。 当然了,对外依旧还是美其名曰,远方请來的客人,朋友。 这一天,是秦阳家里宴客的日子。 提前几天就上街买好食材的一家人,大清早就忙着起來准备了。 家里就是再不富裕,这种时候,也得体面地摆上一桌才行。 然而现实很多时候,确实是比理想要骨感得许多。 上完菜,一家人才刚上桌坐着沒多久,不速之客就仿佛春日里的鞭炮一般,突如其來地就冒了出來。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上了些许年纪,穿着极为简谱的中年女人,她的个子并不高,身影也几乎可以算是清瘦的。 这样一个喜庆的时节,她的突如其來,倒真有些像是乡下那些不务正业,好吃懒做的要饭的了。 然而她浑身上下却很干净,仿佛是刻意休整过的一样,就连神情也几乎是小心翼翼的。 “你是?” 一帮人中,最先出声的是秦家老太太,秦阳的奶奶。 老太太皱着眉,有些狐疑的看着她,似乎觉得她颇为熟悉,但一时间却又仿佛怎么也想不起來似的。 “我……”那女人的眼睛即刻红了,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來,喉咙里一派显而易见的哽咽。 秦阳皱了皱眉,他发现周围好多人的目光,都不由地奇怪了起來。 尤其,是齐慕繁。 正想着,那女人啪的一声,忽然跪在了地上,身形笔直,满声颤抖着道:“妈!” 轰。 恍若一阵飓风袭來,秦阳觉得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了。 妈? 她叫他奶奶妈! 爷爷奶奶只有他父亲一个独生子,而他父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个人…… 身形巨震,整个人顷刻间如同重达千斤一般,双腿险些支撑不住的狠踉了一把。 “冷静点。” 齐慕繁一把撑住他的身体,话音才落,那女人的目光忽然转向了一旁的秦小雨:“你,你是小雨对不对?” 秦小雨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了。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那个女人,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人,亲戚的震惊,爷爷奶奶的痛恨,兄长的失神。 所有的一切,都忽然间提醒她,面前这个女人,确确实实是和她有关系的。 眨了眨眼睛,秦小雨毫无血色的脸上忽然漾起了一抹笑容,仿佛水中的涟漪般,一点点的荡漾,泛散。 最后集成一抹璀璨的旋律。 “我是,我是秦小雨。”她点了点头。 女人破涕为笑,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开口:“小雨,我,我是你……”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微笑着打断,装上伪装的面具之后,她完美决绝的姿态就仿佛真就是面对一个陌生人般。 “小雨……” 女人身子狠狠一颤,见秦小雨不说话,目光在人群中搜罗一阵之后,猛地停在秦阳的身上。 “阳阳。”满眼期待,仿佛垂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身子狠狠一晃,但一股强大的力道忽然在后背稳稳地支撑住了他。 闭了闭眼,将所有波涛汹涌的情绪一一敛下,秦阳淡淡地看着她:“别这么叫我的名字,咱们不熟。” 真的不熟,成长的轨迹里他们从未相处过,更甚至这张脸,也是他毫无印象的。 突然冒出來的母亲,对他而言,最大的还是震撼和吃惊。 二十多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沒有父母的生活了,也早已经过了去羡慕人家有父母的年纪。 “爸!” 沒办法,女人只得将目光落在那从來缄默的老爷子身上。 满副沉痛,满眼的哀求:“我知道我当年不该丢下这个家,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 老太太打断她,上了年纪的浑浊声音里,仿佛间有了年轻人的尖利和泼辣:“你会知道错么?好端端的你会知道错?”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人是我么?”几乎是尖利的咆哮,老太太指着自己的一双孙儿,冲她说:“亏你还记得他俩,这些年,你就不怕睡不着觉么?” “我知道错了。” 女人哭着道:“可是我真的……” “我不管你干什么的,反正你已经离开这个家了,既然离开了,你还回來干什么?” 她是真的恨她。 当年,他儿子是不对,是混账,可是他后來不是得到报应了么? 然而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就那么离开? 丢下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儿子,丢下那时候还沒有断奶的女儿。 他们家是穷,可是真的穷到让她那么义无反顾地离开么?抛儿弃女,不管不顾地一走就是二十年。 走了也就走吧,现在为什么还要回來? “你走,马上给我走。” “好了。”制住住失去了理智的老伴儿,老爷子眯了眯眼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儿媳,问出了他由始至终的第一句话。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來?” “我……”女人微微一怔,只是留着泪,不说话。 “如果要回來,为什么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是现在?” “爸,我是不敢啊,我真的沒脸……” “沒脸,那么现在,为什么又有了呢?”老太太尖刻的打断他。 “我……” “算了。”老爷子挥挥手,叹了口气道:“新年过节的,來者是客,小雨你……” “爷爷,我吃饱了。”秦小雨说着,直接进屋了。 秦阳见此,正要转身,老爷子忽然叫住了他:“阳阳,你meimei不懂事儿,你呢?作为一个男人,你也要逃避么?” “我……”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你想怎么处理都行。”齐慕繁的声音淡淡地在耳边响起。 “从小我们都沒有瞒着你,你妈确实丢下你和meimei走了。”老爷子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面前这个人她确实是你妈,认不认,要怎么做,终究还是你自己的事情。” 老爷子说完,又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媳:“有什么事儿,等大家吃完饭过再说,先起來吧!” 然后也不管女人的反应,转身对着亲友们鞠了一躬:“对不住大家了,大家先吃饭吧。” “哪里的话。”宾客们客套着,也就接着开席了。 只是那气氛终究不如过年那样的和谐了,大家都很沉默,生怕说着说着就触碰到什么禁忌的东西似的。 有时候越是亲密的亲属关系,有时候确实也最需要避嫌啊。 饭后,宾客尽消。 这样敏感的时候,再沒有人像往常一样留下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偌大的院子里,只剩秦阳一家人无言相对。 秦小雨已经从房间里出來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她已经飞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又是一个金刚不坏的小强了。 沉默良久,最先说话的是向來稳重少语的老爷子。 他一板一眼地看着孙子孙女,摒去了个人感情中的一切恩怨,仿佛只是阐述一般的介绍说:“小雨,阳阳,她确实是你们的mama。” 不管因为什么,不管有多少的恩怨仇恨,庄稼人的骨子里终究是善良的。 家人就是家人,即使家庭的关系散了,但是血脉相连的羁绊依旧还在,他不会否认这个女人和他们家的羁绊。 闻言,女人陡然一惊,几乎是面带喜悦地看着一双儿女。 “我知道了。” 秦小雨和秦阳都点了点头。 然而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mama,不过是一个代号,从小到大过分早熟的他们,从來沒有时间去羡慕有妈的孩子。 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女人,他们真的沒有任何感情,若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责怪和讨厌。 不是责怪她当初抛弃他们,不是讨厌她的不负责任。 而是,对她突如其來的出现觉得厌恶,对她蛮横打搅自己的生活觉得反感。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沒有这个人。 绝情也好,不孝也罢,骨子里的性格已经就是这样了。 “我能做的都做了,你的孩子们是否原谅你,我干涉不了。”老爷子说着,径直转身进了屋。 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咬咬牙也跟着进屋了。 “你來这里是为了什么?”出声的是秦小雨,她理智到近乎冷血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年轻的面孔上,沒有丝毫的表情,就仿佛一个沒有生命的木偶般。 “小雨,我……” “别这么声情并茂的叫我名字,我们并不熟。你也别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看着我,我并不欠你的,当然了,如果你觉得你欠了我的话,那实在大可不必了。就算你真的是我妈又如何,我已经沒有妈二十年了。” 几乎不带歇气的,秦小雨的话,犹如连珠炮一般。 “如果你只是來看我们的话,那么你已经看完了……” “小雨!”秦小雨的话还沒说完,秦阳便出声打断了她。 秦小雨微微一怔,面色骤然染上些不可置信与狐疑:“哥!” 秦阳微微摇了摇头,冲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身边的齐慕繁,最后淡淡地看着面前这个生身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