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苍晏的一生（下）

    等到严冬到来，边疆各城枕戈待旦，却迟迟没见着往年从来都是如期来犯的胡族人，朝廷才恍然察觉胡族那边的变动。

    最开始，因为当年玥城的教训，他们还如临大敌，就怕胡族和当年一样出什么幺蛾子。

    但等来等去，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朝廷也发觉事情有些超出预料了，派遣了斥候出境探查。

    最开始，那些领命前往的斥候还小心翼翼，待发现好几个胡族部落都焦土火燎，尸横遍野，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时候，他们还以为是胡族发生了部落内战，才出现这样的情景。

    但渐渐地，他们就发觉事情不对了，一连走了三天，他们竟连一个存活的胡族部落都没有看到！

    而这时候，他们也反应过来了，胡族的人口繁衍一向困难，哪怕内战，手段也不可能这么铁血，稍稍探查一遍就能知道，竟是没有一个部落留下活口的！

    哪怕是契丹、女真等部族打起来，为了以后打交道，也不会做得这么绝。毕竟，有华朝这样一个共同的强敌，有再多龃龉，想要存活下去，也不得不合作。

    等到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胡族所有部落走了一遍，他们发现，整个胡族的地盘，都找不到一个活着的胡族人，那些部落的毡房都被一把火烧光，牛羊牲畜都不见了踪影。

    带着满腹疑惑，斥候们将消息传了回去，顿时，满朝哗然。

    皇帝倒是想要调查，但胡族全灭，凶手的痕迹都被火烧光，这事根本无从查起。

    而这个时候，苍晏和她的族人已经回到了祁连山脉的族地，和族人分享着大仇得报的喜讯。

    一年的时间，让玥城这些历经苦难，内心却仍旧保留着善良柔软的人们如同蜕变一般成熟起来，精气神都出现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报仇雪恨之后，大家的心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安宁，族里的气氛越来越平静宁和。

    祁连山脉对其他人来说如同洪水猛兽，对他们来说却如同世外桃源。

    就当大家以为以后会世代隐居在这里时，苍晏说出了自己考虑了多年的打算。

    这十多年中，她想了很多，没穿越前的那辈子，穿越后的那千百世，魔幻世界的那一世，架空古代的那么多世，有力量的时候，没力量的时候……最初，她只是胡思乱想，没有目的地追忆，反省自身。

    渐渐的，她的注意力渐渐被那些遭受到磨难，含着屈辱生下仇人孩子的同胞们占据。

    因为生活条件的改善，虽然不能像在玥城时那样靠着一门手艺受到他人的尊敬追捧，生活的富足程度却与原来不相上下。

    毕竟他们有手有脚，山脉中的资源又丰富，完全足够他们自给自足。

    更何况，苍晏那千百世也不是白过的，尽管感情方面因为她的自我封闭一直很贫乏，但物质方面却从来没有委屈自己。

    更甚至，因着心灵的空虚，她对各种物品的收藏完全没有止境，完全将之当做了一种寄托和情绪宣泄。以至于，千万年积累，半位面中的东西达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程度，便是拿出其中九牛一毛，也足够他们数万人挥霍一辈子。

    照理，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同胞只会越过越好，平静美满，这是每个女人都追求的。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大家的确从痛苦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又获得了强大的术能力量，精神气色都很不错，甚至在报仇后，很多原来对自己的混血孩子非常冷淡的母亲态度也变得平和下来。可是，苍晏却总觉得她们身上缺了点儿什么……

    她苦思冥想，不知翻了多少记忆库存，从开始的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地有了明悟。

    【对于女人来说，男人的价值并不是一句“没有男人又不是活不下去”能够概括的。】

    【男性在女性世界中的存在，或是父亲，或是丈夫，或是兄弟，或是儿孙，没人说得清他们存在的价值，但没有他们，女人的世界终究是要失色的。】

    【女人是花，男人是蜜蜂，后者的存在可能并非必要。有些开在偏僻处的花儿可能一辈子都没遇上蜜蜂，也历经风雨，享受阳光和清风，绽放出美丽的芳华。但终究不一样，没了蜜蜂，花儿的一生便少了一些经历，少了一些精彩，少了一些可能。】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人生的缺失。】

    【便是在故乡，也有许多阐述男人对女人重要性的话——女人至少要有三个异性朋友；父爱是一个女儿幸福感和安全感的重要来源；一个女人的一百个女朋友，也不足以替代一个好男人……等等。】

    【不仅对男人对女人重要，女人对男人同样如此。】

    【女人和男人分别代表阴阳，对立统一或矛盾的关系。从这样的阐述，就不难理解男女之间互相的需求、伤害和冲突。】

    【我没有想过改变这点，男女大同，这只能是梦想。只要人还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个性，那么人与人之间，男人女人之间，伤害和冲突就永远无法消失。】

    【我无法容忍的是，女人面对男人的被动，女人面对男人的弱势。若是女人自己没能耐，实力不济就罢了，但造就这一切的是男人创立的制度，社会的不公，对女人思想的束缚和奴役。】

    【我一度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但其实记忆却是那样情绪，只需要我微微心念一动，便全然铺展到我眼前——被婆婆用孝道压着让贵妾进门的表姐；嫡子女被丈夫宠妾害死却因找不到证据还要顾及丈夫的想法对宠妾礼让的婶子；姑丈战死，刚进门没多久差点被婆婆逼得自尽的姑姑；嫡子被害死，却因为凶手是身为丈夫表妹的美妾，被婆婆丈夫护着，娘家势力又低婆家一头而不得不放过凶手的meimei；娘家强势，将丈夫管得死死的，但也掏心掏肺对待丈夫的堂嫂，却始终得不到堂哥一个温情的目光；和丈夫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深厚，却仍要在有孕时强颜欢笑地将丈夫推到通房丫头那儿的表嫂……太多了，不论幸福与否，忍让的都是女人，再怎么精明强势的女人对上男人都有着先天弱势。】

    【女人的一生都维系在男人身上，父亲、丈夫、儿子，古代社会根本没有给她们任何独立自救的出路。偏偏，男人有权有势她们不一定能沾光，但男人犯了错失了势吃苦遭难时她们肯定逃不了。】

    【女人总是在忍，忍到忍无可忍时，要么死了，要么疯魔了。】

    【我一直在想解决这种现象的方法，不是没有考虑过西方的女权运动，不是没有想过现代的男女平等，但终究，我还是放弃了拾人牙慧。】

    【我很清楚，现代所谓的男女平等口号中含着多少水分，无疑，相比古代女子，有机会学习工作的现代女子有着很多优势，哪怕在职场等各种环境中仍无法避免性别歧视，也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但是，在婚姻和感情上，吃亏的仍旧多是女人。】

    【不让男人狠狠吃一个教训，他们永远无法真正用平视的目光去看女人。】

    【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之法，只是由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直都犹豫不定。】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那些受到莫大伤害的同胞们身上渐渐清晰的索然，平静而让人心惊。】

    【放任下去，可能也不会怎么样。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为了她们，为了天下所有的女人，也为了我自己。】

    【原以为会需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说动大家同意我提出的计划，甚至我都做好了劝说不了的打算，但在我透露出这个意思之后，大家开始虽然震惊呆愣，却很快就全部同意了，甚至包括那些原本我已经做好将之排除在外的准备的那些男性同胞，居然也干脆投了赞同票。】

    【最初，我虽然高兴，但总有些不解，直到后来才慢慢懂了，那些和她一起长大，还年轻气盛的男**们，不仅是愤恨于同胞曾受到的屈辱和不公，也因为拥有力量不愿甘于平凡了。对此，我虽然意外，却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眼中对同伴的真切情谊并不是假的。】

    【很多人说，失去后，才懂得重要。我的计划，便是基于此。】

    【在我看来，男人已经将女人看低得太久太久了，久到他们俯视的目光已经很难抬起来了。一味的反抗达不到我的目的，“队友”也不给力，结果只会得到男人强烈的弹压，与其这般吃力不讨好，还不如选择一个“平和”的方法。】

    【在现代，很多争吵不休的恋人在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为避免感情彻底走向失败，总会有理智的一方提出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在我看来，所有所有男人和女人之间，也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让男人认识到女人的重要性，也让女人有时间学会独立自主，正视自己。】

    【这个计划很危险，过程中我们真正的阻力不是男人，反而是已经被男人“奴役”惯，容易被感情牵绊住，优柔感性的女性。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孙便是留住她们的最大利器，只要还过得下去，就没有女人愿意放弃家庭。】

    【我无法否认，对很多有家庭的女人来说，我的计划是一厢情愿，是残忍的，但无论如何，我都打算执行到底。为了不让结果有任何偏差，在这件事上，我不会有一丝一毫动摇。】

    【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我都愿意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