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破局
李亨石破天惊的话彻底打乱了高力士的思考，脑中还在计较其中深意，没想到一旁的李林甫也凑了过来。 “近来，经常能接到新昌坊异动的奏报，然老臣愚钝，一直不曾重视……”李林甫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今日骤闻太子所言，方才惊觉！” “这么说，新昌坊当真有人密谋作乱？”李隆基目光微沉，难掩怀疑。 “不错！”李亨断然道：“为首者便是那七宗五姓！” 又是惊天之言，站在下面的几位老牌将门家主纷纷用惊骇的目光对视一眼，然后果断低下头，不敢再听一句。 “这七家历来不尊朝廷号令，私下更是对父皇诋毁不断……”说着，便看向李隆基，不敢开口。 “是吗？他们怎么说朕的？”李隆基眯着双眼，射出渗人的寒意。 “儿臣不敢直言！”李亨连连摇头。 “无妨！”李隆基冷漠道：“朕恕你无罪！” “他们说……”李亨犹豫片刻，像是终于下了决心：“李家三郎不过是我等一手捧起来的皇帝……如今不听话了，当初能捧他起来，现在自然也能……” 李亨抬头，盯住李隆基，淡淡道：“废了他！” “砰！”李隆基一掌拍在御座上，吼道：“乱臣贼子！” 与世家妥协，被世家捧上皇位，一直是李隆基心中的痛。 或许最开始两年，李隆基还有得道多助、威服海内的幻想，可等渐渐坐稳皇位后，世家的掣肘便随处可见。 奈何这些人都是从龙功臣，人家也没要你的江山，一些官爵能不给吗？ 不给，人心不定。 谁肯为你效命，谁去替你治理天下？ 李亨算是摸准了他这个父亲的命脉，三言两语便勾起了李隆基的怒火。 然而同样的怒火，这些年里李隆基不知起过多少回，七宗五姓又岂是好相与的？ “父皇，贼子犯上作乱，当令城中各路兵马前往平叛！” “城中各路兵马？”李隆基顿生疑惑。 城里这些禁军要是能听我号令，你小子早见阎王去了！ 然而，李林甫又插了一句：“七宗五姓犯上作乱，大义尽失，各路兵马必顺应天命，讨伐无道！” “不错！”李亨接话道：“七宗五姓党羽众多，唯有上下一心方能荡清贼逆！” 眼瞅着李隆基还没反应过来，李亨只好点破：“他日论功行赏……” 李隆基终于恍然，继而大喜：“不错！传朕旨意，各路兵马即刻前往平乱！” 一个萝卜一个坑，七宗五姓占的坑被清出来，其他的萝卜不就有坑可占了嘛！ 这就好比一头狮子，平日里百兽臣服，即便狼群饿着肚子也不敢去打狮子窝边rou的主意，但现在有一头发了疯的老虎冲上去把狮子的一条腿撕了下来，紧跟着又有两只不怀好心的老狼扑了上去…… 狼群就算碍于狮子往日的强大不敢上前与狮子搏斗，但狮子窝边的rou，这些饿狼绝没有放过的道理。 政斗从形式上来讲就是党同伐异，究其根源不过是利益的再次分配。 目前的局势之所以如此混乱，说白了就是利益不够分，好比十个人抢八块rou，注定有两个人分不到。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势，最开始当然是源于李亨的野心，他不甘心只分一块rou，自认为底气足了，一口气要想三块甚至五块，后来就连装rou的盘子也想霸占，其他人要吃rou，得要他先点头。 后来李亨的野心被打了下去，伤筋动骨不说，甚至还有了死亡的危险。 于是，他手里的那块rou也被人惦记上了。 就是有了这么一点多吃rou的希望，其他人才会变得不安分。 每个人都在评估自己的实力，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力量，不说多吃一块，多咬一口总行吧？ 于是在野心的驱使下，各方势力都开始动了起来，阴谋、阳谋层出不穷，有人隔岸观火、有人推波助澜。 当棋子的想要上位成为棋手，被舍弃的不甘就此退场，积极求生，欲望和智慧交织，最终就形成了这一团乱麻的局势。 但是现在，李亨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既然rou不够，那就干掉一两个人，人少了，rou不就够了吗？ 原本这些人的打算本就是来抢自己手里的rou，只不过后面局势乱了，相互之间也开始斗起来，时不时漏掉一些rou沫引来大批实力不太够的苍蝇、蚂蚁，场面越来越热闹，也越来越混乱。 混乱到甚至这块地方都无法好好生活了，大家吃rou也吃得不香。 于是有识之士难免生出调停、平息的想法，但碍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谁也不服谁，想要用温和的办法平息这些已经炙热的欲望，难度很大。 但现在有机会了！ 干掉几个拿大头的人，把他们手里的rou抢过来，然后大伙儿平分！ 如此，你们相互之间也就不用争斗了！ 办法一点都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几乎九成九的政斗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平息的。 不同的只是，谁笑到了最后，谁拿到了好处，开始闹得最欢的那个，是不是最大的赢家…… 李林甫正是看到了这样的契机，才会匆匆赶来。 他一开始就知道外面的事不是太子李亨干的，之所以提醒李隆基提防，一则是为了转移李隆基的视线、平息他的愤怒，免得让他再被愤怒冲昏头做出让局势更加混乱的举动；二来也是为了确保李亨看见外面的乱局后别产生什么不理智的冲动，将其喊到眼前亲自盯着，也方便自己进行下面的布局，省得被他捣乱。 可万万没想到，李亨这家伙居然已经找准了目标，甚至肯定也进行了一番部署。 李林甫心念电转之后，虽然也不愿看到太子党因此脱险，但比起让局势继续恶化下去，动摇李党根基，李林甫还是做出了理智的选择。 何况，外面挑事的乃是许辰，没准徐番已经开始有了动作，要是让徐党拔了头筹，李党的局势就会更加凶险。 至于七宗五姓所谓的威严，还没有强大到让李林甫闻之色变的地步。 既然谁都可以死，为什么你就不能死？ …… “圣上！”站在边上看李亨翻云覆雨、李林甫推波助澜的高力士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恢复思考的他也立即抓住了机会：“琉球节度使的三百亲卫此刻便在东市！他们离新昌坊最近，不如立即调这支兵马前去平叛？” “琉球节度使？” 李隆基这些天的事太多，每日经他手灭门抄家的官员不在少数，只是当作用以挟制徐番的一颗棋子，许辰这号人物还不够让他时刻记挂。 上次若不是陈.希烈刻意提起，他甚至都无法将那晚上看焰火时受的气和具体的某个人对应起来。 就算今日又被虢国夫人撩拨了一下，可脑中记住的大半也是崔氏那婀娜的身段，至于许辰这个人好像和徐番有点关系，可琉球节度使又是个什么玩意？ “就是徐相的学生！”高力士身为李隆基身边的老人，对其一举一动都分外了解，眼见其目露疑惑，便立即回道：“年前太子作……” 猛然惊醒，高力士连忙改口：“年前长安sao乱，也是徐相举荐许大人前去平乱。” 站在御座下的李亨顿时皱起了眉头，然而对方提到了许辰，而目前的许辰又是他全盘计划中的关键，能不能死中求活，保住甚至扩大太子党的势力全在此一举，李亨也只好忍下对高力士乱说话的恨意。 果然，李隆基一听这事立马想了起来。 当初许辰硬是靠三百亲卫拖住了太子遍布全城的叛军，李隆基可是印象深刻。 同时，高力士突然提起的这事也让李隆基的心中生出了涟漪。 “七宗五姓不听话，能除掉最好，即使不能这次也要打痛他们！而眼前这个同样不听话的小子……”李隆基看向李亨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不善：“这一回能不能也收拾下他？” 感受到他的目光，李亨连忙低下头去，摆出一副认错悔过的姿态。 “好！”李隆基当即应道：“着令琉球节度使立刻前往平叛！” “是！”高力士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总算是圆回来了！ 这次你小子要不再给老夫一百万贯，都对不起老夫这一番冒险！ 可是，激动中的高力士忘了，此刻的琉球节度使许辰真正该在的地方应该是京兆府的大牢！ 先入为主的高力士忘了替许辰洗白越狱的情节就屁颠屁颠跑去传旨了。 李林甫也忘了，眼下他想的全是该如何布局、如何配合李亨的这次行动，能不能找到机会把主动权抢回来。 至于借此一击就彻底打死七宗五姓，这样天真的想法他倒没有，但是打痛、打残他们，还是有很大把握。 同时也能让麾下的小弟更安分，别一有事就想着回家找妈，他这个老大还好好活着呢！ 至于李亨，早就沉浸在大难得脱的巨大喜悦中，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将计划彻底执行下去，如果出了漏洞该如何补救，各方面的配合又该如何衔接。 以及最为关键的，如何在父皇和李林甫这只老狐狸的眼皮底下和外界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