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衅
女装设计，圣马丁的王牌专业。奉行严进严出政策，只招收极有天赋的人才，能取得入学资格已很困难，入学后每年还要淘汰一部分不合格的学生，竞争相当惨烈。 当然，高成本意味着高回报，每年这个专业的毕业走秀都被业内密切关注，优秀的人才一露头便被各大牌签下，设计鬼才麦昆，前迪奥设计总监都出自这个专业。 正因为这样，同学之间关系紧张。因为大家互为竞争对手，在这座独木桥上，挤掉他人才有机会。 凌晓茜能帮助夏青，最初是因为她觉得夏青毫无威胁，又来自同一国家。独自在外求学难免孤单，有这么个人也算是个伴儿。渐渐她发现夏青和自己爱好相近，就变成了好朋友关系。 第二天一早，夏青拖着自己一夜的心血走进教室，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这件衣服是他从未做过的样式，是看书突击的结果。花费时间比预想的长，一夜未眠。 来新世界第一天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同学陆续进教室了，没人愿意坐在夏青旁边。 下一个被淘汰的就是他——大家都这么认为。离他太近会沾染晦气。 今天的考核是夏青最后一次机会，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这是一次相当重要的学期末作业评审，不合格的直接淘汰，没有进入下一学期的机会。课程主任劳拉.斯科特女士带着两位助教一一为大家交上来的服装点评，并记录分数。 点评的过程枯燥无趣，没轮到自己的时候，所有人都处在沉闷的状态。 “Next，QingXia!”助教机械地喊着。 这个名字一出，大家的关注度瞬间就高了起来，某种意义上说，大家都在等待这一刻。 夏青是班里倒数的学生这不用说了，“他的设计像周一早上的垃圾桶，他的制作像堵了10天的下水道”——这是斯科特女士赠给他的名句，在班里广为流传。夏青总是用一些不知哪里捡来的材质制作衣服，再配上他拙劣的做工，次次都被斯科特女士喷的狗血淋头，简直可以当做如何用英文骂人不带脏字的教学范本。 斯科特女士每次看到夏青的作业，都觉得这学生侮辱了圣马丁的名号，当初不知是怎么招进来的。 看到夏青带着作品走过来，她皱着眉头拉开了他套在衣服外面的防尘罩。 但预料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一件纯白色的真丝晚礼服。 素绉缎制成，款式简洁，剪裁利落，恰到好处地结合了素绉缎的优点，以面料光泽展现女性线条的美感。 “这次似乎还不错？” 斯科特女士颇感意外，难道夏青这次开窍了？ 她又将衣服整件拿起来翻看。 接下来的发现，就让她瞠目结舌了。 对服装设计师来说，真丝是相当头疼的一种面料。软，轻，薄，缩水率大；缝纫稍有不慎就会褶皱，抽丝；后期处理不当还会导致缝线收缩等各种问题，没有相当经验的学生根本不敢碰这种面料。 可是这件礼服的缝纫技术，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一切都恰到好处地落在该落的地方。即使经过熨烫打理，拼接部分也没有任何的不平整。 斯科特女士试着用手拉了内衬衔接处和下腋下部位，牢不可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丝。 夏青用了一种她没见过的特殊缝纫方法，完美地解决了面料的问题，还兼具美观。 斯科特女士扶了下眼镜，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预料中的嘲笑场面没有出现，同学们开始意兴索然。 斯科特女士有点怀疑这是否真是夏青所做，因为这和他以往的作品差别太大，但这件衣服本身过硬是毋庸置疑的。 翻看了2分钟之后，斯科特女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件精品成衣啊！以学生作业评分，至少是B 以上的水准！ “你们快看看，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缝纫技术！”怀着发现杰作的欣喜，斯科特女士将衣服递给两名助教，助教的反应和斯科特女士一样，纷纷称赞这件礼服的工艺。 随后，斯科特女士将白色礼服传给了坐在前面的同学，让同学们品评一下。 坐在最前排的同学看了一下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接着转给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 虽说礼服真的做的不错，但同学们大多持怀疑态度，那个夏青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衣服？ 凌晓茜拿到这件衣服后，内心的震惊程度比任何人都要大。 这确实是她给夏风的那块素绉缎，到昨天晚上为止，还只是一块布料。 现在，夏青真的将它做成了一件晚礼服，还做得这么好。 “他是怎么做到？”凌晓茜心里也充满了疑问，只有她确切地明白，这衣服的来历。 衣服传到一名留着金色长发的男生手中时，男生坐不住了。 他仔细翻看了这件礼服后，直接站起来发难：“夏青，这件衣服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就安静下来，众人的纷纷望投向了这名男生，报以赞许的目光。 他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 男生名叫奥利维尔，来自法兰西艺术世家，设计天赋和对色彩的运用深得斯科特女士赞赏，整个专业也对他充满期待，认为他是未来时尚设计大师的好苗子，目前是班里的当红炸子鸡。 “我们都见过夏青以前的作品，谁相信他短期内会有这么大转变？”奥利维尔大声说。 同学开始小声议附和来，奥利维尔这算开了头，接着有几个人大胆地说出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奥利维尔说得对，夏青以前做的衣服就像一坨翔，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好。” “估计是怕被淘汰，找人代做的吧。” “也许是借来的也说不定呢！” 奥利维尔听着这些评论，满意地扬起嘴角，带着轻蔑的微笑走到夏青面前： “大家都明白这次作业评分意义重大，可是作弊，我亲爱的东方朋友，也是要被开除的。说吧，这件礼服是谁做的？” 末了，为了显示自己并没有种族歧视的倾向，他还做出稍表歉意的样子补充：“无意冒犯，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斯科特女士没有阻止奥利维尔，不如说，她是利用奥利维尔在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真是作弊，那是要严肃处理的。而夏青以往的表现，和现在这件作品对比太过强烈，这种可能性不能否定。 夏青笑了笑，完全没有将奥利维尔的嘲讽放在眼里。 “这件衣服当然是我亲手缝制的。正好，我对某个地方还不甚满意。现在我现场修改，不知可否证明这件衣服是我的作品？” 班里一下炸开了锅。 “他说要现场制作？” “他是不是疯了？这里根本没有工具啊！” 夏青将衣服套在人台上，从自己的工具包中掏出剪刀和针线：“我只需要这些就够了。” 众人包括斯科特女士都惊呆了：他居然要用手缝？ 奥利维尔摇了摇头，走回自己的位置。 “看来我们的东方朋友已经神志不清了。就让我们看看他最后的表演吧。” 奥利维尔带着看戏的表情坐下，周围的同学马上围着他坐过来。 夏青没接受过高等教育，并不了解大学的规则，也不了解在复杂的留学环境里学生间因为各自背景和成绩产生的微妙的立场。唯有对自己的手艺和作品，他有着百分百的信心，这是他匠人的自尊。 凌晓茜替夏青捏了一把汗，虽然这件作品的确很棒，但以她对夏青的认知，他是断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做出这样的作品的，肯定是找了什么人帮忙。可他居然说要现场修改，真的不是被家里的变故烧坏了脑子吗？ “夏青，我们可不能让你无休止地演示，你知道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斯科特女士态度不太友好。 “不会的，斯科特女士。很快就能完成。” “如果你只是稍作改动，我是不会认可的！”斯科特女士听到夏青说很快，认为他要耍什么滑头。 夏青没有理会斯科特女士，直接动手开始修改衣服。 “我只给你半小时，最好能改成差别很大的样式。”斯科特女士冷冷地说。 半小时改成差别很大的样式，这也太苛刻了！别说夏青，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 斯科特女士摆明了就是在刁难！ 凌晓茜看见夏青被这样对待，愤愤不平，可是也没有办法。在这里，她和他都是少数人群，没什么发言权。 “没问题。”夏青表现的全然不在意。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斯科特女士的意料，好大胆的小子，居然就这么接招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耍什么滑头。”斯科特女士心里暗想。 夏青先是减掉了裙角一处，没用任何尺子测量和辅助就剪得整整齐齐，然后飞快地锁好边，将裁掉的布料固定在肩膀处。 珠针固定，剪刀飞舞，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好像舞蹈。 手起，线落，一气呵成。 众人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熟练的剪裁和手缝。 夏青将裁下的布料做成皱褶扣在肩膀上，变成一件不对称的单肩礼服。同时去掉一小部分肩带，缩减上半身的长度，提升了腰线。凭想象都能知道这衣服会拉长腿部线条，又用装饰物将视角上移，无疑是一件能修饰体型的佳作。 斯科特女士也看得哑口无言，不由得一再推扶眼镜。自己在欧洲时装业从业多年，又在世界顶级服装学府教学数载，从没见过有学生能将手工缝制发挥的这么好！想要达到这种熟练程度，没有10年以上的实际cao作经验是不可能做到的。 她当然不知道，夏青自幼就开始学习缝纫，10岁已经包办了街坊四邻的衣服制作，12岁就被招进尚衣监，制衣经验远不止10年。 随着最后一根线头剪下，夏青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不多不少刚好30分钟，这件晚礼服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之前是一件款式简洁的V领礼服，现在增加了装饰提高了腰线，变得华丽了少许，上身单肩装饰横向褶皱和下身流畅的竖线条形成对比，更富有层次感。 他面向斯科特女士微鞠一躬，淡淡地说：“您看，这能否证明？” 斯科特女士还未完全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半晌，才讷讷答道： “啊，当然，当然，我没有怀疑过你，夏青。” 刚才还在等着夏青出丑的同学们，也被这娴熟的技艺完全收服了，有几个人当下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这件衣服打A不为过！” “夏青好厉害！一直深藏不露！” “这是神秘的东方功夫么？” 在他们的带动下，班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凌晓茜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真是夏青么？他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么鬼斧神工的技术？ 只有奥利维尔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