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流亡者归来

    杨阳和郑学平聊到下午四点多才离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郑学平就有说不完的话，她平时不是话多的人。杨阳小脸红扑扑的回到家，见父亲杨振宇正在和吴浩一起喝茶，杨阳的母亲去世早，从小是父亲带大的，父女俩的感情很亲近，杨振宇是临海知名作家，家里收藏了几千册书，吴浩经常来借书，当然，这是见杨阳的好借口。杨阳听见父亲和吴浩在谈论郑学平，她撒娇的坐在父亲身边，搂着父亲的脖子，问父亲自己写郑学平的那篇文章怎么样？

    杨振宇很宠这个宝贝女儿，但是对她也十分严格，该表扬的不吝溢美之词，该批评的也不留情面，杨阳很看重父亲的评价，这次父亲给女儿打了90分，说这是她写的最好的一篇文章，但吴浩对郑学平的人品颇有微词，认为杨阳把郑学平写的太完美了。吴浩刚从法大毕业两年，和郑学平是校友，但是一点也不袒护这个校友，他对律师这个职业看的很高，认为做事先做人，私德必然影响公德，品行有瑕疵的律师，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受人尊敬的大律师，郑学平有些小机灵，但是他走不远。对于这一点，杨振宇有同感，律师这个职业是最考验人良知的职业，一个道德品质有问题的律师，如何能遵守律师的职业道德呢？

    杨阳与他们的看法正好相反，她认为人都是有缺陷的，所谓道德也不过是社会强加给人的行为规范，就说****吧，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合法化的社会，郑学平的行为根本就不违法，在中国也是一样，有多少人表面上风光，骨子里不知道干了多少龌蹉事，吴浩还是不服，说郑学平早晚还会出事，杨阳就讨厌这种诅咒人的话，反击吴浩小心眼儿，杨振宇一看女儿急了，连忙捣糨糊，批评吴浩不该和女孩子讲理，应该多谈谈月亮，花朵之类的。

    吴浩出身临海郊区普通农民家庭，勤奋好学，品行端正，人也长得仪表堂堂，杨振宇很喜欢他，让杨阳送吴浩出门，杨阳撅着嘴，吴浩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女孩子，说话小心很多，谈的都是工作上的烦恼，小律师刚过见习期，正在为案源发愁，杨阳告诉他德全律所在招人，可以去试一试，吴浩没信心，说德全那边更现实，能带案源过去还有可能，杨阳没提自己在李红卫那边做过功课，只是鼓励他去报个名，试一下总没坏处，吴浩知道杨阳关心他的前途，心中感动，就答应了。杨阳这样的美女记者，是现在场面上的红人，能理自己这样的小律师，吴浩只有努力做出成绩来，才能配得上她，看看天上的月亮，吴浩也后悔晚上一直和杨阳争论郑学平，那个人有什么重要，眼前的良辰美景才是千金不换呢，他鼓起勇气，用一根手指碰了一下杨阳的手，杨阳用飘忽的眼神瞄他一眼，好像没生气，吴浩胆子打起来，想去搂杨阳的纤纤细腰，没想到被杨阳抓住手腕，痛的直哎呦，杨阳哈哈大笑，甩掉他的手跑掉。吴浩的手火烧火燎的，像是被蜜蜂蛰过，可他偏偏喜欢这样的蜜蜂，够劲儿。

    吴浩是临海律师界年轻一代中的活跃分子，人长得标致，嗓音也好听，但是他和一般浮躁的年轻人不同，特别爱读书，经常向老律师请教学习，律协的陈会长非常喜欢他，特别安排他和几个年轻律师组织一年一度的律协年会，这次年会的重头戏是律协会长换届，陈会长请示过司法局的领导，决定新会长采取民主选举的方式产生，其实大家心里清楚，选举仍旧是个形式，陈会长的接班人毫无悬念的是李红卫，全市的律所中，德全规模最大，每年的捐款最多，李不败的名气最响，不选他当会长选谁呢！李红卫表面上不在乎副会长的副字，可心里明白，眼下是他踏上临海律师界掌门人宝座的好机会，年龄，环境，机遇，各方面都合适，选上会长，再娶个漂亮太太，事业爱情双丰收，他的人生也就圆满了。所以这次活动，他特别重视，发言稿早就背熟，就等着踏上红地毯，发表竞选演说。

    陈会长的讲话简短务实，感谢完各个方面之后，就把时间全让给了李红卫，李红卫红光满面，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的演讲声音洪亮，抑扬顿挫，用词华丽激扬，很能鼓动听众，但仔细一听只是又空又高又绕，李红卫从律师的历史讲到现状，从国内讲到国外，然后又回到临海，最后，他讲了今天发言最有分量的话，德全律所将向律协捐款叁拾万元，设立金牌律师奖金，专门奖励有杰出贡献的年轻律师，这句话一出，现场掌声雷动，大家欢呼，“李会长！李会长！”最后李红卫总结说，如果当选会长，他将会以海纳百川的心胸为全市律师服务……刚说到这里，郑学平吱嘎一声推门进来，风尘仆仆，脸上抹着一道一道的黑灰，衣服也皱皱巴巴的，所有的人都看着他，有人嘀咕说他怎么来了，李红卫想起他邀请过郑学平参加律协的活动，立刻借题发挥说，郑学平是他请来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当年郑律师年轻，犯了点小男人都可能会犯错误，没什么，只要改了，律协的大门随时朝他敞开，李红卫伸出双臂，做出一个欢迎的姿势。

    郑学平似乎不知道周围的人在干什么，他双眼扫视全场，一碰上李红卫走的眼睛，就只盯着他，直朝他走过去。李红卫被郑学平盯的很不自在，他兴奋的情绪像是被一阵冷风冻结住，包括半张着嘴，一条灵巧的舌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整个会场安静下来，只有郑学平沾满泥土的皮鞋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郑学平走到李红卫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什么鬼浪子回头？回什么头？我今天是来找你要卷宗的，你还记得赵大海吗？他自杀了，用钉子扎在自己的脖子上，血喷出来，有一米多高。

    李红卫被问糊涂了，眨巴着眼睛说什么赵大海？赵大海是什么人？郑学平气愤的说你当然不记得他了，他只是你手底下流过的千千万万普通的囚犯之一，你今天站在这儿，站在这猩红的地毯上，这地毯就是他们的血染成的。李红卫气地直发抖，每次他有好事，这个人就会出来搅局，他叫人立刻把郑学平拉出去，可是吴浩几个被郑学平的气场震住，犹豫着不敢动手。郑学平大声说，不用你们赶我，我也会走，我和你们这里的气场不相合，你们这里弥漫着铜臭味，血腥味，呛死我了。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身朝李红卫大喊一声，我等你的卷宗！

    那天的选举照常进行，可是律师们都无精打采的，没几个人投票，最后司法局的领导说，这次换届就算了吧，还是老同志可靠，让陈会长再管几年。李红卫没选上会长，带着气回到律所，把愤怒全发在陆雨菲身上，说你这个好同学干的好事，他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我哪点儿对他不好，你倒是说说看！

    陆雨菲没觉得当会长有多么重要，倒是听明白郑学平是去找李红卫要卷宗的，她认为把卷宗给郑学平看看就完了，干嘛要吵架呢。李红卫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更生气，把从欧洲订回来的领带都剪断扔掉了，陆雨菲委屈的直哭，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秦助理听见两人吵架，乐呵呵的庆幸，巴不得两人吵翻。李红卫生气的开车出去，陆雨菲冷静下来去找出赵大海的卷宗，然后也开车出去，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