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流亡者归来

    等待警察带曹铁山母亲来编辑部的空当，吴浩稳稳的站在杨阳办公室的门边上，虽然隔着毛玻璃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是吴浩侧耳倾听，心思全在办公室里的声响，他时刻准备着，万一里面传出任何声音，他第一时间冲进去，把杨阳救出来，在他和杨阳认识的两年中，两人经常开“我和你妈同时落水”的玩笑，现在吴浩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虽然还不能得出先救谁的结论，但是用他的生命去换杨阳的生命，他几乎是可以做到的。郑学平在忙着准备三脚架录像机之类的记录设备，吴浩轻蔑的看着他忙碌，不但不帮忙，反而时不时的提醒郑学平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影响了他的听力，郑学平笑吴浩过于紧张，吴浩反唇相讥说你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把一个女人的命放在心上。郑学平听出话里的讽刺，他自己的事自己清楚，用不着对这个年轻人解释什么，只是提醒吴浩说，里面的那个女孩的命用不上你cao心，人家自己搞得定，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使不上力就过来帮帮忙。吴浩气的瞪一眼郑学平，别过头去不看他。

    警察很快把曹铁山的母亲带到编辑部，这个可怜的老太太十五年没得到儿子的消息，六十岁的人，头发几乎全白了。一眼见到儿子，老太太愣住了，记忆与现实的差别使她惊诧住，思念和日夜重复的言语堵在她的喉咙上无法开闸，曹铁山跑过去跪在母亲的跟前，大叫了一声妈……母亲伤心的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这才哭出来说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啊！

    曹铁山抱着母亲的腿嚎啕大哭。看到这样的场景，杨阳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忍不住也哭了，不知道是为了曹铁山的命运还是为了自己的勇敢。时间流逝的越快越短暂，警察示意曹铁山该走了，曹铁山的母亲还拉着儿子的手不放，十五年的别离，使老人怕极了分别，看着门口的两个警察，老太太感觉警察比分离安全，她死死的拉住儿子的手，说孩子你别逃了，娘宁可你去坐牢，总算知道你在哪儿，能去看看你。

    曹铁山一听这话，眼泪又流下来，母亲把自己养大，可做儿子的为母亲做过什么呢？他跪直了身子，郑重的对母亲说，儿子不孝，儿子决不再逃了。屋门打开，门口已经架起摄像机，曹铁山从屋里走出来，向两个警察伸出手，警察娴熟的给他扣上手铐。杨阳郑学平吴浩见证了他的自首。这将来在法庭上都会成为证据，吴浩对郑学平也服气了，如果按照他的方法，让警察进去抓人，郑学平可能会有危险，曹铁山也难免一死。

    送杨阳回家的路上，吴浩第一次不在杨阳面前批评郑学平，当然也不称赞郑学平，男人的心眼儿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会缩小，他有一种直觉，杨阳对郑学平的崇拜与日俱增，其实不是直觉，是直视，杨阳正在不住口的夸奖郑学平，说他的身上这种力量，那种力量是对人的同情，对生命的尊重和平等看待，在郑学平的眼中，没有罪人，只有人，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是不会懂得的，就像张爱玲所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看见自己的女朋友如此崇拜郑学平，吴浩不免有些别扭，杨阳又很不合时宜的让吴浩向郑学平多学习，吴浩的脸颊一边红起来一块，好胜心被激起来，他不信这个郑学平有什么三头六臂，不就是一个爱逗机灵的落魄嫖律吗？这种大叔最能用生活上的挫折欺骗文艺女青年，好像社会对他们多么不公平，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似的。吴浩决定为曹铁山辩护，他要借这个机会看清郑学平，到底是不是像杨阳说的那样好。杨阳不以为然的答，你拿放大镜看也不怕！

    第二天，吴浩直接去找郑学平，声明要做他的助手，一起为曹铁山辩护。看着年轻的吴浩，郑学平真有些嫉妒，青春最大的优势是可以犯错误，可惜的是他自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幸运的也是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如果人生重来，郑学平很愿意在一离开校门的时候，遇到一个真正能带领他的人，使他在诱惑面前拨云散雾，分辨出自己的路，那样，他就不会痛苦的过这十五年，更何况吴浩是杨阳的男朋友，郑学平决定要好好引导这个年轻人，他答应了吴浩的要求。

    既然决定一起工作，两人的距离似乎被拉进了一些，吴浩终于问出憋了一晚上的问题，他想知道郑学平为什么要对一个不认识的杀人犯这么好？郑学平没觉得自己对曹铁山多么好，他只是凭本能做事，在他的头脑中，从来不会把罪犯想象成恶魔，因为只有极少数人是天生的恶人，还有很多普通人犯罪，是在很极端的情况下，做出的极端行为，他向吴浩推荐美国辩护大师丹诺，丹诺有一次去监狱演讲，他说在我眼中从来没有什么罪犯，你们不得不呆在监狱里，就像监狱外面的人不得不呆在外面一样，监狱外面的道德，未必比监狱里面好多少。

    吴浩对郑学平的思想不能理解，这与他从小受的教育相差太远，他受的教育是对朋友要向春风般温暖，对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郑学平问他如果你的朋友杀了人，他是朋友还是敌人，如果你的亲人犯了法，他是你的亲人还是敌人？吴浩打不上来了，郑学平说对于律师来说，这个世界上就两种一人，一种是你的委托人，另一种不是你的委托人，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你记住，我这个人憎恨罪恶，但是从不恨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