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城墙工作者的日记
一间简洁的工作室里,没有喧闹的职工议论声,也没有办公用品运作的声音,更加没有上门办理业务的客户,一切的物品,摆设,都是那么简单,似乎几十年不变。 房间里面的东西似乎都没怎么动过,覆盖着一层灰尘,除了正中央的一张桌子,一尘不染,似乎每天都有人坐在那里。 宁静的房间没有任何声音。 “吱呀——” 这时候房门打开了,进来了一名普通穿着的人,这服装一看上去就是统一制定的那种工作服。 只见他径直走到窗户那边,和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打开窗给这房间透透气。 新鲜的空气马上随风进来,给这死气沉沉的房间带来了一点生气,风力不小,从风力的速度和力度来看,这房间似乎处于很高的位置。 从窗外望出去,外面竟然是一片辽阔的地带! 没有任何建筑物,没有任何人烟,毫无生机,有的只是无尽的废土,还有天边那无人区的平原。 身穿工作服的他从窗户边走回来,一条直线穿过房间,走到另一边的墙壁上,上面也有一扇窗户,和刚才那样,他把这扇窗户也打开了。 风力顿时加大,由于两扇窗户的空气对流,带走了房间里的闷气,让人精神气爽。 这扇窗外面的景色,和刚才那扇截然不同,周围耸立着各种高楼大厦,各种高架桥,城轨,车水马龙的道路,匆忙的上班族,一片城市之光。 两扇窗户,两个世界,一边天堂,一边地狱。 “刷拉拉——” 房间中央的桌面上的一本笔记本,正被大风吹得不断翻页。 他闭着眼睛,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又把那两扇窗户关上。 桌面上正在欢快自己翻页的笔记本,也停止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主人。 他拉开老旧的椅子,坐下,拿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着。 …… “新世界历,2512年12月12号,世界末日纪念日,天气,晴朗。 我叫纪期令,是一名城墙日常维护的工作者,参加伦敦墙维护队伍,已经有几十个年头了,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城墙上面四处走动,巡查各种设备仪器的工作状态,我负责的这段墙体,足有几百米长,我每天都要往返走上个几公里,日复一日。 我的巡查工作很简单,墙上的设备很先进,各种雷达,摄像头,传输音频影像信号塔等等一些我都已经喊不出名堂的玩意,这些东西一个礼拜都不会出什么问题,有也只是一些小问题,每天检查三次,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工作虽然简单,却很枯燥。 我甚至可以偷懒,在墙上美美地睡上一觉,谁也不会管我,没办法,这段几百米的墙体,只有我一个人在。 这个房间是在墙体内部建造的,我个人十分喜欢,房间的宽度,就是城墙的厚度。活在墙里,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就是一个隔绝两个世界的神明。 墙体里的这种房间还有很多,可是已经没有人愿意呆在这里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什么人看守了,也不会有墙外大军压境什么的,还有不少房间堆积着很多老旧的武器,估计已经都哑火了吧。 其实相比起睡懒觉,我更喜欢的是,看着墙外两边的风景,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感觉,仿佛我就是个行走于历史长河的记录者,看着文明如何崛起,看着世界毁灭后的重生,人类生活方式的进化。 本来在伦敦墙工作的人,年轻的全部都找机会入城了,只留下一些过了那奋斗年纪的老家伙在这里,像我这种没家庭的人,最适合孤独在这墙里。 我挺喜欢这种自由,为什么要忙碌?我也曾忙过大半辈子,现在只想多活个几十年,看着这世界如何发展,这片大地还能衍生出什么惊世奇观,比如我身处的这盘龙般的墙壁。 我讨厌墙里的城市,还好散发着科技之光的它,不需要我这副过时的老身躯。 我更喜欢墙外什么都没有的大地,一切归于零,所有生命的起源都是如此进化,只是外面有一些我比更可怜的群体。 那便是被阻挡在墙外生活的农民,城市里的食物,生产原料,都是由他们人力供给的。 自己辛苦种出来的菜,不能吃;细心养的家禽,不能宰;甚至自己生活所需的水,都是需要分配的。 天啊,真是疯了啊,如此无私的农民,不就是天使下凡吗,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你看城市里那些宠物狗,吃住都比他们好。 有时候我在想,这墙壁要是倒了就好了,世界大乱也不关我的事,互相厮杀吧,活下来的人继续重新创造一个世界,嗯,因为我不是很满意现在的这个世界。 说到这个,我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那天和现在一样,是个晴天,谁会料到接下来的事情呢,空中呼啸着导弹,地面全是越狱的暴徒,到处都是爆炸和呐喊,就在墙体里面附近的伦敦军区里。 老实说我很兴奋,那天我就在这个房间,眺望下面惨烈的战况,杀吧杀吧,杀光城市里的所有人!那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把这墙壁也推倒吧,这人称天堂壁垒的墙壁,把不该存在的它,击碎吧! 结果证明那只是我的妄想,暴乱很快被镇压了,但是接下来我又看到了一个让我内心热血沸腾的东西,那个黄金女神! 美,真是太美了,特别是她把武器刺入那些丑陋的盔甲里的时候,我不由得拍手叫好! 最后那女神居然站在城墙上,和我近在咫尺!我看清了她美丽的脸庞,却发现有点眼熟,不过我老了已经记不起哪里看过这个女神了。 女神的身影转眼即逝,没想到那是最后一眼,现在都没看到她现身过了。 没想到这些细节经过了近一个月我还记得,看来还不算太老。 好事情记完了,还有一些坏事情。 康纳里那个家伙,居然赢得了首相选举,击败竞争对手莱特,在这个月里当上了伦敦新首相! 左倾极端份子,最大限度压榨农民价值的政策,还有那副势利的嘴脸,即使像我这个处于城市边缘的人,都十分了解这个恶魔。 莱特议员啊,你怎么不争气一点,都拿了三成选票了,连我都在最远的这边,默默支持着你呢。 按康纳里的性格,只会不断把围墙扩阔,继续吞噬外面农民的生存空间,这个我不满意。 还有其他原因,我对他很不满意,不是出于他首相的身份,而是他这个人本身的问题,作风问题。 他让我想起了我以前黑暗的过去,我曾经是个人贩子……那段日子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康纳里在我这里买了一个孩子!通过黑市交易!只能祈求他现在还过得好吧…… 很多孩子啊,都是外面穷苦农民的孩子,还那么小,我把他们全都卖给了城里的富人,他们当中很多的人喜欢虐待小孩……我后悔啊! 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把那些孩子的面貌都忘记了,神啊,宽恕我吧……不,惩罚我吧,这样我心安理得。 我想努力地能做点什么,帮这个扭曲了的世界拨乱反正,当是弥补我当年拐卖儿童的罪恶。可是我一人之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作为一名观察者的身份,看着这个城市,什么时候才能走回正轨,几十年后?几百年后? 我是个罪人,但是却能每天安逸地在城墙上走来走去,是我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自由一人的房间。还是惧于走出外面,逃避曾经的罪恶?” …… 房间里,依旧是寂静一片,除了那细微的“沙沙”笔纸摩擦的声音。周围的家私,用品,各种物件都似乎在静静地看着这房间的主人在奋笔疾书。 “呼……”那男人把笔记本合上,用手抚摸着封面。 只有笔纸,才能记录自己真实的内心想法,自己不敢说的,只有用文字的形式记录。 人会逝世,话语会忘却,只有笔墨,才能永恒保留,希望后人会发现这真实的记录。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喂!老纪!在吗?” “来了!”男人把笔记本放好,向门口走去,按照往日的工作,该是叫他去把墙体上的设备进行例行检查了。 门打开,男人的那张略带沧桑的脸从门后出现了,看到了敲门的人,马上机械式的回应着: “今天好像早了点啊,得了得了,我就出发……” 说完那被称为老纪的中年人便转身回去,却被门外那人喊住了。 “哎,不是,老纪,先别去巡查了,是有个人想见你,托我传话的。” “嗯?”纪期令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居然还有人想见自己的?这十几年来都没人找过自己,除了喊自己干活的工头。 “是真的,我也感觉很意外啊,”纪期令的工头拿出一大叠钞票,“要不是看在这东西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他,谁会找你这个糟老头啊……他现在在一层过道那边等着。” 纪期令走出来,把门锁上,半信半疑地用手斜指向下层的方向。 “就在那里?” “是的是的,我交待完了,你自己看着办。”那工头拿着钞票赶紧离开了这个沉闷的地方。 纪期令走进电梯,落到了城墙的一层,走出电梯,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再往周围走几步,还是没有人发现一个活物的踪影。 “我就说嘛,有谁愿意来这个鬼地方,还说要找我,我都十几年没有出去过了吧。” 纪期令嘴里碎碎念着工头的坏话,继续走进电梯里,回到自己所在的上层。 这电梯足有十几层之多,可惜,只有一层有用,那便是纪期令所在的第十层。 朝着自己的那个房间走去,纪期令打算换上一件衣服便开始工作,他的工作便是去到顶层的墙壁外面,巡查。 走到房门那里,纪期令刚拿出钥匙,却意外地发现门虚掩着。 “嗯?刚才明明有锁门的啊……”带着一阵疑问,纪期令慢慢打开门走进来。 他愣住了,一个身影坐在他房间中央的那张桌椅上,翘起二郎腿很放松的样子。 而那个身影的手上,正拿着他已经放好了的那本私人笔记,似乎正在惬意阅读着。 “你!?是谁?” 纪期令马上大声喊出来。 这个身影依然很淡定,没有站起来,坐在椅子上,缓缓转过身体。 纪期令仿佛看见,他的双眼,分别发出红色和绿色的暗光。 那个身影开口了。 “先自我介绍,我叫凌月城,是来找你的。我对你在日记上提到的,你那曾经的罪恶,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