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架天线
第十五章架天线 在等待分配的那段时间里，每个人都充满憧憬和希望，都在内心里根据自己的职业理想勾画着自己未来的事业蓝图。在知道分配结果的最初的那几天里，刘起的心情非常郁闷。自己读书非常勤奋呀！大学三年一直都是本专业的学霸呢！各方面的表现也不错，在学校还入了党！原本以为凭着成绩和表现，既使自己不被留校，也应该被分配到县城的商业局。如今，那几个留校和分配在县城的，有哪一个成绩和表现能比得上自己？今天的这个分配结果，实在让他沮丧！ 还好，年青人的眼光总是朝前看。尽管心里郁闷了好几天，刘起还是慢慢的看开了，又想在未来的工作中干出些成绩，再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了段时间后，倒也不再十分将它放在心上了。 在前去报到的那天，刘起乘早班公共汽车赶到朝阳乡。找人一问，才知道距车站不足两百米的山脚下的那两排砖混结构的小瓦房，就是自己将为之奉献青春的朝阳乡食品站了。 刘起在第二排小瓦房那儿，找到了站长的办公室。走到门口，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挂满墙壁的锦旗和宽大的办公桌。这些物品似乎都在向来客默默地诉说着它们见证过的、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站长也姓刘，是一位五短身材，慈祥中透着点威严的中年人。寒暄过几句后，他亲自为刘起做了安顿，然后让刘起稍作休息，中午再到自己家里来用餐，站里要为他接风洗尘。 中午一起吃饭的只有四个人。除站长和刘起外，有一位年长的陈会计，另外一位是叫做张英的年轻女出纳，站长老婆则负责下厨。通过站长的介绍，刘起才知道，这位陈会计下个月就要退休了，自己以后就接替他原来的工作。目前先由老会计带刘起熟悉各种业务，在最近几天里，两人就得把工作交接清楚。 下午，老会计就带着刘起，到单位的各个地方了解了一下。听过陈会计的介绍，刘起才知道这第二排的小瓦房，就是站里的办公兼职工生活区；第一排小房子，也就是靠近门口的那座小平房，其实是个大猪栏，目前里面正关着十七八头待宰的猪呢。跟猪栏相连的是一条狭窄的巷道，那一头便是屠宰场；这排房子的前头，是一个还算宽阔的用以装缷货物的空坪子。 食品站的作息时间跟别处不大一样。凌晨三点多，老会计就把刘起叫醒了，同张出纳三个一起开始了工作。他们先到办公室，把昨天开好的发票带上，直接来到了屠宰场，接着便是观看杀猪的过程了。 刘起有些兴奋，在他的记忆里，杀猪可是村子里一年到头少有的热闹场景，当听到猪们声嘶力竭的吼声，孩子们总会在第一时间里，赶到现场围观。只见好几个强劳力，抓尾巴，提耳朵，将猪按在大板凳上。当尖刀扎进喉咙时，殷红的猪血喷涌而出，临死前的猪还是闹了个惊天动地。 食品站里宰杀生猪，不同于在村里看到的场景。那条猪栏通往屠宰场的巷道，其实就是一个滑梯，也是个电击区。两边有水泥护栏，一边较平坦，便利赶生猪上去；另一边陡些，方便屠夫提走已电击过的猪。这里现在成了生猪的黄泉路，生猪被赶进电击区，撕心裂肺叫了几声，便魂飞渺渺，呜呼哀哉，到它的八戒祖宗那儿报到去了。 接下去便由四位胸前挂着皮制围裙的屠夫，两人一组将猪抬进椭圆形的大木桶里翻烫刮毛，再提上案板破膛开肚、清理内脏，最后过完称，由畜牧站的人在猪皮上盖上防疫章。等到同他们交结完手续后，三人便一同回到办公室了。 原来食品站目前主营的就是杀猪卖rou。 因为今天是月半，财务室得把这半月来的收支作个结算。张英单独算自己的账。两个男的则一起合作，老会计报数字，刘起打算盘，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老会计见刘起打算盘时手法娴熟，一直在微微点着头。两边的账都核对无误后，张英便先回去了。 陈会计便笑着说：“小刘啊，我们每天干的基本就是这些工作。你感觉怎么样？” 刘起道：“还好，比我想象中的轻松多了。” 陈会计看了看刘起，又微笑着说道：“小刘，虽然只是两天的接触，看得出你是一位很不错的小伙子。刚才看你算盘打得那么娴熟，就知道你在这方面没少下功夫。听说你还是个学生党员，猜想你在学校也一定是位学习尖子吧？” 刘起回答道：“陈老夸奖了！我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没有什么背景，只能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所以在学习上会用功一些。” 陈会计问道：“现在出来工作了，这几年有没有什么打算？——你不怪我交浅言深，问得唐突吧！” “怎么会呢？刘老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位师傅，是我尊敬的人呢！”刘起道，“我今天第一次开始工作，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新鲜，还来不及有什么打算。” 陈会计道：“如果早个三、五年，你能分配到这种单位来，那是有些让人羡慕的。至于现在嘛——有些屈才了！” 刘起道：“怎么说呢？陈老，我刚刚走上工作岗位，对什么事情都知道得很少，您能不能多给我点拨点拨！” 陈会计想了想，说道：“在六十年代，国家为了控制生猪的收购，专门建立了生猪收购管理体制，在县里设立食品公司，属国企性质。又在各公社设食品站，负责全公社的生猪收购工作。凡是乡里农民家里养的生猪，都必须得卖给我们，鲜猪rou则由食品站统一经营。只有逢年过节，城镇及非农业人口才可以凭票买到rou。因为供应量少，大家都想多买点，还想买点好的，那就得找食品站的人走后门。所以，当时那几个cao刀卖rou的员工，可以算得上是全乡人缘最好了。我们站长的权力则最实惠，常有些领导、有头脸的人来相求，他手上有点权力，可以‘走后门’给批点rou。如果哪个有脸面的人家里要办喜事，需要猪rou和头蹄下货，那就非得站长的一支笔批不可。可以说，食品站在当时可是最吃香的部门。” 陈会计喝了口茶，又接着说道：“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自从市场开放后，我们食品站就慢慢地在走下坡路了。现在朝阳乡的每个行政村，都已经有个体rou摊，就朝阳本地，也还有另外两家卖猪rou的呢。逢年过节还可以，我们能卖出七八口猪。在淡季，每天只能卖三到四口猪，利润又不象以前那样丰厚。而这些，也就是我们的所有收入了，站里八、九个职工的工资和所有开销，都指望着这里了。” 稍稍顿了顿，陈会计望着刘起，说道：“前一阵子有消息说，食品系统马上要进行体制改革。乡镇食品站的改法是单位名称保留，站长留守，合同工给予一定补偿后辞退；正式职工则留职停薪，自谋生路，由单位为其交纳养老保险金。所以，最多三年，我们这里就要解散了。小伙子，有门路的话，可要尽早做些准备啊！” 刘起吃过早饭，本来是想补个觉的。可陈会计的那番话给他的刺激太大了，现在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刘起勤奋刻苦读书十几年，就是为了能给自己换一个生活环境。大学的成绩优异，却被分配在最基层的乡食品站；好歹也算有个工作吧，又碰上了食品系统改革；如果真的要停薪留职，自已可什么都不会，又没有本钱，怎么‘自谋生路’呢？再回到后坑务农吗？归根结底，就是自己作为一个农村人，没有什么背景的缘故吧！不管怎么样，在食品站解体前的这段时间内，一定要想到办法，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过了两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每天都应当到场的张英却没来。刘起感到意外，陈会计笑着说：“英子不会来了，她已经到乡计划生育办上班了。她的父亲是我们这儿副乡长，手里有权。朝阳乡哪个单位吃香，她就去哪里上班。初中刚毕业那会儿，我们食品站效益不错，她就被安插到这里来了；现在食品站就要关门了，她便马上转移了。唉，家里有背景就是不一样啊！”陈会计的话里似乎还藏有些话。 虽然才上了三天的班，能让刘起感触的东西却相当多。是啊，自己缺少的不就是家庭背景吗？就像城里人的电视机一样，如果没有天线，再怎么按都是那两个台。如果装上天线的话，那就是自己想看什么台，就可以换到哪个台了。 陈会计昨天的话，让刘起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今天对张英的感慨，又让他似乎看到了曙光。 经过了两天的深思熟虑后，刘起在乡政府门口等到了下班的张英。虽然只有在一起工作过两三天，张英对这位新来的同事印象却非常好。别看人家年轻帅气，文凭又高，可待人却相当和气。不像去年分配到农技站的那个陈技术员，见到自己这样的合同工时，连眼睛都望到天上去了。 “咦！你怎么会在这儿？”在乡政府门口遇见刘起，张英感到有些意外。 “我、我等你呢！”刘起有些紧张，“前两天上班没见到你，我觉得很意外，向陈会计打听后，才知道你已经转行了。你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呀！” “哈！有趣！原来‘女大十八变’还有这层意思呀！你在这儿等我有什么事呢？”虽然还不是很熟，但只通过几句简单的对话，两人都觉得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请客啊！”刘起说道，“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共事过一场。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是件喜事，好像还没有请过你。你转行做其它工作也是件大好事，也好像没有请过我。我想大家都得补上才好！” “好呀！你说吧，想怎么补？”张英感兴趣地问道。 她也是个待嫁女。在农村，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有很多已经当了几年mama了。刘起的一番话，让她接收到对方的心意，她很喜欢这个帅哥，现在机会来了，就得尽力地把握住。 于是两人谈好了，一个请吃晚饭，一个请看电影。当然，这只是两个年轻同事之间的事。像刘站长、陈会计这种上了年纪的人，肯定不会在被邀请的行列里。 两人这么互请了一回，以后交往就顺理成章地频繁起来了。朝阳乡就这么一丁点儿大，他们经常这样成双入对迎来送往的，早被大家看在眼里。做母亲的对这种事情最为敏感！张英的mama从女儿第一次没回家吃晚饭时，就已经看出了点苗头。前几天在学校里，还有位同事就这件事向她道喜呢！不过，这种还没定下来的事倒让她有些尴尬。吃过晚饭后，她就把女儿留下来询问了。 张英老实地向mama交待了这件事，做母亲的当然非常开心，她交待女儿了：星期天请刘起到家里来作客。 刘起长得很帅，又是国家统配的毕业生，在整个乡里都不多见。星期天被张英邀请到家里来，张母对他非常满意，很快就让双方都作了明确的表白，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刘起从此就名正言顺地踏进了张副乡长的家门，算是为自己找到了根“天线”。 张副乡长对这位未来的女婿也非常满意，尽心尽力地为之四处奔走。他果然神通广大，不到半年时间，刘起就被调到县商业局上班。刘起真的把“天线”竖立起来了！ 刘起终于解除了下岗的威胁，满心欢喜地准备到城里来上班了。其实他也是乡下孩子少见多怪，城里还有人架着更高的天线在等着呢！ 不过，也不是每位新参加工作的人，都得要辛辛苦苦地忙着架天线，也有人到单位报到后，便开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