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向东走
生灵死后，魂魄离窍，被天地抽离生前的记忆，方成灵体。寻常灵体都有三魂七魄，若能扛过四九天劫，便可魂魄凝身，以鬼魅之体修大道，终以重聚rou身。若是抗不过四九天劫，便是魂飞魄散，又或者心魔深种，为祸世间。 小饭团如今是一缕孤魂，不，准确的说是半缕孤魂。他的魂魄缺了一魂二魄，如无意外，他这灵体绝无度过四九天劫的可能。 小饭团已经在这深坑之中游荡了三天，不曾感到劳累，也不曾感受到饥饿，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与身边诸多灵体不同的是，他神奇得保留了神智。生前的种种记忆，他都无比清晰得记得。也因为他还有留有人的思维与感情，所有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迷惘与惊恐。 这一晚，小饭团发现深坑之中来了许多陌生人，不少像他一样的灵体都被他们收进了一些奇怪的法器中。一些生前是望月宗强者、死后又初生灵智的灵体，都纷纷蚕食起对方，企图壮大自身，好逃过一劫。 其中一个较为厉害的灵体，在蚕食了诸多同类后，开始变得焦虑起来。因为他的四周已无半个气息强劲的家伙，只剩下包括小饭团在内的几个灵体。至于弱小的小饭团，这个灵体连瞧都懒得瞧上一眼。正在他四处搜索的时候，他看见一个活着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正愣愣的看着自己出神，她那魂魄散发出诱人的气味，令他心动不已。然后，他向着那女孩扑了过去。 可结果却出人意料，他被人撞飞了，准确地说是被一个蝼蚁般的灵体撞飞了。他愤怒得看着眼前的小饭团，他那初生的灵智告诉他这时候就应该冲上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体咬得粉碎，他咆哮着向着小饭团飞快得逼近，小饭团害怕得闭上了眼。 小饭团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去触怒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当他看着眼前这个头角狰狞的灵体时，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不对，是快要永久得消散于世间了，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他从未觉得等待魂飞魄散是如此漫长的一个过程，漫长到他又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只凶神恶煞的灵体高举着手，定格在那里，灵体还丝丝得往外溢着魂丝，一副要先他一步魂飞魄散的模样。 之后，那灵体竟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哀嚎，随后便彻底烟消云散，仅剩下几缕魂丝闪着荧光，忽明忽暗。然后，一个中年人一脚踏了下去，直接将这魂魄最后的印记踏成虚无。 “潇潇，你怎么会在这？”鬼厉云吃了一惊，看着小饭团身后的小女孩问道。 “我，我……”鬼潇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在我收拾完这家伙之前，你最好先想好怎么回答我。”鬼厉云说着便将手中的法器指向小饭团。 “阿爹，别，他刚刚救了我。”鬼潇潇着急的喊道。 鬼厉云对萧萧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小饭团突然感觉到了危险，露出惊恐的表情，向着鬼潇潇的身后躲去，他下意识得觉得这小女孩或许能帮他。 “咦。如此脆弱的灵体，竟有此等灵智。”鬼厉云惊诧不已。 鬼潇潇趁着鬼厉云愣神的功夫，跑到了他的跟前，挂住了他拿着法器的手，哀求的说道：“阿爹，求求你，别杀他，别杀他好不好。” “不用我杀，他已经死了。”鬼厉云不客气的回答道。 “阿爹……”鬼潇潇泪眼婆娑。 “他也就阴差阳错的帮了你，一个孤魂野鬼懂什么！”鬼厉云说道。 “可是，哪怕是对孤魂野鬼我们也要知恩图报。”鬼潇潇说道。 “一派胡言。”鬼厉云呵斥道。 “可这话是爷爷告诉我的。”鬼潇潇说道。 鬼厉云愣了神，又看到自己女儿可怜的模样，一时软了心。当然，这其中不乏鬼厉云刚起的好奇之心，他跟灵体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是头回看见这么反常的。 “好吧，不过潇潇你看他这模样，就是阿爹不动手，他也迟早会魂飞魄散。”鬼厉云说道。 “阿爹，我知道你有办法的。”鬼潇潇摇晃着鬼厉云的手，又挤出了几点眼泪。 “好吧，好吧。”鬼厉云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件法器，将小饭团摄了进去。至始至终父女俩都没有发觉小饭团手中的面具，仿佛这面具就连小饭团自己也看不见。 几日后，乌篷船又在汜水河缓缓的飘荡起来。那深坑之中的灵体也都被鬼厉云一行人收拾殆尽，临走鬼厉云还施了一个术法，将深坑之中的一切用大火烧了一遍。他没有发现先前的那个上古阵法，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好带着满腹的疑问重新上路。 路上，鬼潇潇在鬼厉云的怀中不停的用脑袋蹭着鬼厉云。 “阿爹……”鬼潇潇见鬼厉云无动于衷，还是先开了口。 “你是想说那个小灵体？”鬼厉云注视着怀中的女儿，说道。 “嗯。”鬼潇潇应道。 “潇潇，别忘了我们每天去祠堂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鬼厉云的语气有点严肃。 “可他救过我的命，能不能……”鬼潇潇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轻，若不是鬼厉云耳力惊人，还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偷跑出去，怎会生出这等事来？”鬼厉云板下了脸，一脸严肃的模样。 “阿爹，阿爹……”鬼潇潇仍旧不停在在鬼厉云怀中蹭着，还不时的撒娇、挤眼泪。 鬼厉云就像一尊石像一样坐在那，完全不理睬。乌篷船又行了一日，鬼厉云回身对着身后的人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应该快出蜀州的边境了。”那人回答。 “嗯，先靠岸，我带潇潇下去办些事，你们先回族。”鬼厉云说道。 上岸后，鬼厉云叫醒了怀中哭得睡过去的鬼潇潇。鬼潇潇揉了揉红肿的双眼，看着脚下的大地和漫天的繁星，好奇的问道：“阿爹，我们这是在哪？” “你不是求了我一路嘛，怎么现在犯迷糊了。”鬼厉云揉着鬼潇潇的脑袋微笑的说道。 “阿爹最好了。”鬼潇潇明白了过来，当即便高兴得亲了鬼厉云一口。 “先别急着高兴，阿爹我可救不了他。他缺了一魂二魄，在我看来，他度过四九劫的可能性少之又少。”鬼厉云泼了鬼潇潇一头的冷水。 “那……”鬼潇潇说这话的时候，像一个xiele气的皮球。 “别着急，爹爹救不了，又不一定别人也救不了。”鬼厉云安慰道。 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纸鹤，右手的窍xue窍力运转，往纸鹤中一送，那纸鹤便煽动翅膀，朝着一个方向飞去。鬼厉云抱着鬼潇潇紧随其后。 鬼厉云在纸鹤的指引下，抱着鬼潇潇向前走去。葱茏深山，曲径通幽。行了半晌，鬼厉云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座木屋，坐落于山谷之中，四周围都很安静，像一个静坐的老者等待着鬼厉云父女。 鬼厉云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你又不敲门。”屋内传出声响。 “反正您早就算到了，我敲什么门。”鬼厉云毫不客气的说道。 进屋后，鬼潇潇便发觉屋内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正独自坐在厅堂，一个人慢悠悠的品着茶。 “我的卦可不是用来算你这个毛小子的。呦，这是你闺女？”那白衣老者对着鬼厉云说道。 “爷爷好。”鬼潇潇乖巧的叫了一声，她被鬼厉云放到地上后，然后便对着老者行了一礼。 “真乖真乖，不过爷爷可没什么见面礼给你，最多请你喝完茶，哈哈哈。”白衣老者笑着说，“小子，这次来又是什么事。” “哈哈，还有您这天下第一卦师不知道的事？”鬼厉云打趣道。 “什么天下第一，就凭我这个五窍的糟老头？莫要让别人耻笑了。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难道我就非得事事皆知？”白衣老者说着又拿起来木桌上的茶杯。 “您真不知道？”鬼厉云问道。 “我只算到你今晚会来，别的我一概不知。”白衣老者抿了一口茶，说道。 “您看看这个。”鬼厉云也不绕弯子，将小饭团从法器中放了出来。小饭团一出来便环顾四周，然后惊恐得缩到了墙角，他很害怕。 “嗯，咦？”白衣老者，先是不以为意，然后吃了一惊。 他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向了小饭团。边走边嘴里还呢喃道：“这初生灵体，魂魄不全，但却神智不失，有趣有趣。” 鬼潇潇看着白衣老者的模样，下意识得担心起了小饭团，抓紧了鬼厉云的衣角。 “先生，这灵体救过小女的命，还请您高抬贵手。”鬼厉云抬手行了一礼。 白衣老者闻言讪讪地缩回了伸向小饭团的手说道：“既然不是让我研究，那你放他出来到底所求何事。” “还请您帮忙算上一卦，如何才能助这小东西度过四九天劫。”鬼厉云说道。 “哦？哈哈哈哈，鬼厉云啊鬼厉云，你抓了一辈子的鬼，没想到还有帮鬼的一天。”老者笑的很开心。 “还请前辈助我。” “你是认真的？” “嗯。” “那十年前的人情。” “就当前辈已经还了。” 白衣老者很有深意的看了鬼厉云一眼，又重新盘膝坐回蒲团上，招手摄来房梁上的三块玉骨。然后身上的五个窍xue疯狂的运转吸收起周围的灵气。三块玉骨逐渐动了起来，看上去仿佛还在是在引动星河。刹那间，木屋内的几人像是被置身于星空之中，周围星辰闪烁。 原本白衣老者身处星河中心，态度从容不迫。突然，“噗”的一声，老者吐出了一口鲜血。星河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三块浮于半空的玉骨也都纷纷掉落了下来。 “前辈……”鬼厉云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窘态。 白衣老者抬手止住了鬼厉云，说道：“带上这家伙往东，别的，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前辈，您……”鬼厉云还是有点不放心。 “滚。”老者努力使自己说的话显得狠戾，可还是带了不少颤音。 鬼厉云心中有些担心这白衣老者，不过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就只好收起小饭团，带上鬼潇潇往东边走去。 待到鬼厉云走后，白衣老者便看着地上的三块玉骨出神，那是他自修行以来一直蕴养的灵器，与元神相连，玄妙异常。他被人尊称“天下第一卦”，心中自是傲气十足，而今晚的窘态，令他着实不喜。他想了很久，拿起玉骨，又强行算了一次，一时间，星河涌动……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扑通”一声，白衣老者无力的倒在了木板上，身旁跌落着三块断裂的玉骨。原先雪白的长袍也被鲜血浸湿了大半。 “咳咳，阎子卦啊，阎子卦，你知道自己没有超凡脱俗，还不肯乖乖柴米油盐，活该啊，活该啊。咳咳……”老者瘫软在地上呢喃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