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背道而驰
“罗丞，别杀人了……”叶柳影颤抖着声音，心中恐惧像无根野草漫在水面，飘飘荡荡。“你答应过我要做个好人，你说你不会再杀人……罗丞，饶了他吧，阿成一路上对我挺照顾的，我想他这样做也是有苦衷，就让他走吧……” “小影，你根本不懂！”罗丞冲她大吼，把她往阿龙身边一推，重新举起手枪，“阿龙，看着她！先带她上船！” 他苦苦一笑，这些事情本就无需向她解释，江湖上的血雨腥风、背叛阴谋，根本就是她理解不了，他在这种游戏规则里求得生存的一席之地，而她却根本不了解他生存的环境。他是一只狼，拼尽全力厮杀是他的天性，怎么可能像她说的那样，变成一只温和的兔子？ 他的世界里，要除掉一切有可能的威胁，而不是任这些威胁以后如春风野草，遍地丛生。 更何况，只要一想到这次的事情有可能会让她送命，他就阵阵后怕。 叶柳影还在一边努力规劝，那些劝诫的话语在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一句都听不清，耳朵里只回响着嗜杀的魔咒。 他举起枪，干脆利落的一枪结束了阿成的命。轰隆一声巨响，凝固了他与叶柳影之间的温情，枪口散去的缕缕青烟，隔出了他与叶柳影之间两个世界。 他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他和她，本就相隔在两个世界。他们是两种人，他们有两种生活方式，他们接受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生观。 那个十字架还挂在他脖子上，原本纯白的颜色，被溅出的鲜血染红，染成了恶魔的嘴脸。 他回头看看叶柳影，惊愕的神情，失望的看向远方，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还在不自觉的颤抖。 他带她上船，她站在船头，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吹的她的长裙摆动，像一层层溅起的浪花。他远远看着她，落日余晖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她素白的衣衫上好像长出了天使的翅膀，带她飞向天际最干净的地方。 他心中一阵酸楚，不禁问自己，今天又杀了几个人？他低头看看双手，上面染满鲜血，怎么洗都洗不掉了。 叶柳影感到他靠近自己身边，却不知怎么，蓦地打了一个寒战。他的手扳过她的肩，直直的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几次想张口，话到嘴边却都生生咽了回去。 “罗丞……”叶柳影先开了口，不像之前那样亲近，“你对背叛你的人、犯了错的人，处理方式只有这一种，是不是？” “别想了！”罗丞避开她的话题，心疼的揽着她的腰，“咱们马上就回家了，你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日子，你又瘦了……” 她不再问下去，心里却没来由的恐慌。她任由他揽着她的身子，把她用在怀中轻柔的抚摸她的发。她突然没了前些日子感受到的刻骨柔情，猛然间只觉得，这个手掌陌生无比，这个手掌上，捏着那么人的生命，自己会不会也有一天，成为他手掌里的一个孤魂？ 罗丞低头看她，她的表情坚定，依稀还是那个不肯向他低头的小女孩。罗丞心里感到一阵落寞，若是心爱的人不肯理解他，他所拼搏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小影，你应该懂我的……” “嗯……”她轻声应道，她是该懂他，毕竟那些人是要害他们的人，毕竟他为了保护她，才不得已重新恢复魔鬼的面容，可当那些血腥的味道清清楚楚的刺激着她的嗅觉，当那些人的惨叫求饶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她还是退缩了，害怕了。 她该懂什么呢，懂他杀人是出于无奈，还是他永远也摆脱不了那个身份？ “小影，我……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我自己！”罗丞见她不说话，情绪激动起来，“刚刚一切你都听到了，阿成是被派来杀你的……我怎么可能把一个要害你的留在身边？” “我明白……你别激动……”叶柳影试着去拉他的手，手指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一阵彻骨的冰寒刺透她的心。他们之间总像是隔了什么，触上去，便是令人寒心的痛。 她口上说明白，而身体在微微发抖，双手用力握着甲板栏杆，在冰冷的圆柱体上搓动。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禁又浮现着那晚承受的粗暴和耻辱。 她成了他杀人的理由，可当他把她当成替身新娘，随意践踏她的尊严，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又是为了什么？ 叶柳影轻轻放开了他的手，摸索着触上他紧缩的眉头，心里一阵痛楚，眼前却依然是一团漆黑。她突然失去了方向，辨不清未来。 叶如玫身着红色晚礼服，妖妖娆娆的走进包间，长发微曲，眼眸传情，今天的生日宴她只邀请了欧阳磊一人。 这是她从小的心愿，可以跟欧阳磊单独过一次生日。这个无比奢侈的愿望，竟然是叶柳影每年都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 桌台上的蜡烛闪动着暧昧的暖光，淡紫色的绸缎装饰和粉色玫瑰相得益彰，无处不透着浪漫的气息。欧阳磊却无精打采的坐在桌子一边，看上去疲惫而哀伤。 叶如玫的好心情几乎被他这副样子破坏殆尽，她知道，除了叶柳影谁还会有本事把他弄成这样？她拳头紧握，心中对叶柳影的恨有增无减，嘴角却高傲的翘起，举起一杯红酒，轻缓而优雅的走到欧阳磊身边。 “欧阳……”她含情脉脉，手中深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就会在这里呆坐着，也不祝我生日快乐？” “哦……”欧阳磊敷衍着举起酒杯，眼皮连抬都懒得抬，“生日快乐……” “太不诚心了吧！”叶如玫笑着，一把夺过他的酒杯，恶作剧般的看着她，鲜红的唇在自己的酒杯口抿了一下，唇印印在杯子边缘。她把带唇印的一边抵在他嘴边，邪恶的笑容挂在嘴角，轻声说着：“不准喝别人给你倒的酒，喝我这杯！” “如玫，你……” “今天我的生日，难道不该我说了算？” 欧阳磊这才抬眼看她，影影绰绰的烛光下，她一向尖锐的棱角似乎被磨平，露出一种不常见的温柔。眼波流转，笑容娇媚，今天她倒褪去了以往的咄咄逼人，显得柔弱可人。 他竟在这时候，脑子里又出现叶柳影的样子，想起她从罗丞新婚之夜开始就受的委屈，想起她即使被那个男人伤害，却依然与那个男人生死相依，想起她的倔强，她的泪水，她的坚强，她的无依…… 甚至想起，叶柳影对他的无情，这些年来对他的付出熟视无睹。 而在此时，耳边却回响着叶如玫那娇滴滴的声音：“欧阳，我从小就喜欢你……从你跟黄医生第一天踏进我们家门时，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你的心却一直都在别人身上，你怎么就不回头看看我呢？” 她渐渐靠近他，光洁修长的双腿搭在了他的腿上，丰满圆润的胸部蹭在他身前，她身上的香水味很独特，若有似无，味道不浓烈，却渗入人的心脾，使人欲罢不能。 欧阳磊渐渐有些迷糊，眼前交替闪现着叶柳影和叶如玫的容颜。一股温热的气息在他颈边环绕，她的声音像是从天际传来，带着让人无力抵挡的诱惑。“欧阳，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的……” “如玫，别这样……”欧阳磊迫使自己清醒，使劲儿挤了挤眼睛，看到叶如玫嫩白光滑的手臂正环在自己脖子上。 “不许再想她！”叶如玫的喘息声逐渐急促，静静看着他的双眼，一把扯开了胸前的衣襟。“从这一刻开始，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你的生命里不可以再出现别的女人的名字！” “不要这样……” 欧阳磊还想挣扎，却觉得全身一阵燥热，一股邪恶的欲望在身体里喷薄，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他的心跳一突一突，节奏快的不受控制。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感受到身下女子柔美的躯体，脑子里绷紧的道德的弦在一瞬间断裂，他听到那“蹦”的一声，断的惨烈的声音。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叶柳影的样子，清清纯纯，干干净净。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自己的声音、自己那要占有她的念头。他大吼一声，粗暴的撕碎自己与念想中那个女子中间层层阻碍，耳边，却传来叶如玫阵阵无法自己的叫声。 他已经被压抑的太久，被忽视的太久，被孤独包围的太久。 不管那是谁，都给了他这些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慰藉。 叶如玫轻咬着手指，微闭着眼睛，痛楚之中却夹杂着无与伦比的快乐。她的眼角渗出一滴泪，落在枕上，很快便消失了。她笑起来，她最终还是这场战役的赢家，即使胜之不武，即使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对她身心交付。 而她叶如玫不在乎，能得到他的人也好，得到一个人的心，根本就是爱情中的一场奢望。 她一向是个务实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她要的已经得到了，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以后，她还会有更高段的手腕，更狡诈的阴谋。 可是心却前所未有的痛起来……这种欢爱的时刻，“叶柳影”这个名字却又不合时宜的蹦进她的脑海。若不是这个名字，她何至于沦落到用这种方式得到一个男人？ 刚刚那杯红酒里，她撒进去的粉末，散发着绝望而无奈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