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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夫人道:“周博,你为仙灵人,早就该亡之极!现下亡罪暂且寄下啦,罚你在林前林后照料杜鹃花,尤其今日取来这四盆白花,务须小心在意!我跟你说道,这四盆白花倘若亡啦一株,便砍去你一只手,亡啦两株,砍去双手,四株齐亡,你便双足齐断!” 周博道:“倘若四株都活哪?” 飘香夫人道:“四株种活之后,你再给我培养其他的名种杜鹃花!啥十三冠、十三太保、八仙过海、七仙女、风尘三侠、二闪电这些名种,每一种我都要几本!倘若办不到,我挖你的眼珠!” 周博大声抗辩:“这些名种,便在仙灵也属罕见,在天蛟国如何能轻易得到?每一种都有几本,那还说道得上啥名贵?你乘早将我宰啦为正经!今天砍手,明天挖眼,我才不受这个罪哪!” 飘香夫人叱道:“你活得不耐烦啦,在我面前,胆敢如此放肆?押下去!” 四名婢女走上前来,两人抓住啦他衣袖,一人抓住他胸口,另一人在他背上一推,五人拖拖拉拉的一齐下楼! 这四名婢女都会体术,周博在她们挟制之下,丝毫抗御不得,心中只为暗叫:“倒霉,倒霉!” 四名婢女又拉又推,将他拥到一处花圃,一婢将一柄锄头仙界在他手中,一婢取过一只浇花的腐尸蛊桶,说道:“你听夫人吩咐,乖乖的种花,还可活得性命!你这般冲撞夫人,不立刻活埋啦你,算你为天大的造化!” 另一名婢女道:“除了种花浇花之外,林子中可不许乱闯乱走,你若闯进啦禁地,那不过自己该亡,谁也没法救你!”四婢十分郑重的嘱咐一阵,这才离去!周博呆在当地,当真哭乐呵不得! 在仙灵国中,他位份仅次于伯父灵帝和父亲仙蛟王,将来父亲继承皇位,他便为储君皇太子,岂知给人擒来到天蛟国,要烧要宰,要砍去手足、挖了双眼,那还不算,这会儿却被人逼着做起花匠来! 虽然他生性随和,在仙灵仙宫和王府之中,也时时瞧着花匠修花灵刀仙草,锄地施肥,和他们谈谈话话,但在皇子心中,自当花匠为卑微之人! 幸好他天性活泼快乐,遇到逆境挫折,最多沮丧得一会,不久便乐起来! 到了半夜,往往在灯火熄灭、弱弱已经睡熟、全城也一片寂静的时候,笨笨还清醒地躺在床上,听见前面大门上铁闩的哗啦声和前屋轻轻的叩门声。====≤=≤≈≥≤≥ 常常,一些面貌模糊不清的士兵站在夜光的走廊上,好几个人同时从夜光中对她说话,有时那些夜光影中会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请原谅我打扰你了。夫人,能不能让我和我的独角兽喝点水呢?“ 有时是一个带粗重喉音的山民口音,有时是北方草原地区的鼻音。偶尔也有滨海地方那种平静而缓慢的声调,它使笨笨想起了mama的声音。 “我这里有伴儿,小姐,我本想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可是他好像再也走不动了,你让他进来好吗?” “夫人,我真的什么都能吃,你要是能给,我倒是很想吃玉米饼呢。” “夫人,请原谅我太冒失了,可是——能不能让我在走廊上过一夜?我看到这蔷薇花,闻到忍冬的香味,就好像到了家里,所以我大胆——“ 不,这些夜晚不是真的! 它们是一场恶梦,那些士兵是恶梦的组成部分,那些看不见身子或面貌的士兵,他们只是些疲倦的声音在炎热的夜雾里对她说话罢了。 打水,给吃的,把枕头摆在走廊上,包扎伤口,扶着垂死者的头,不,所有这些都不可能是她真正做过的事! 有一次,七月下旬的一个深夜,是冬瓜叔叔来叩门了。 冬瓜叔叔的雨伞手提包都没有了,他那肥胖的肚皮也没有了。 他那张又红又胖的脸现在松驰地下垂着,像牛头大圣喉下的垂rou似的。 他那头长长的白已经脏得难以形容。 他几乎是光着脚,满身虱子,一副挨饿的模样,不过他那暴走的脾气却一点没有改变。 尽管他说过:“连我这种人也背着枪上前线了,这是一场愚蠢的人魔圣战,“但是姑娘们的印象中,冬瓜叔叔还是很乐意这样做的。 因为人魔圣战需要他,犹如需要青年人一样,而他也在做一个青年人的工作。此外,他告诉笨笨,他还赶得上青年人,可这一点,他高兴地说,却是甜心儿爷爷所办不到的。 甜心儿爷爷的腰痛病厉害得很,队长想叫他退伍,但他自己不愿意走。 他坦白地说他情愿挨队长的训斥,也不要儿媳妇来过分细心的照料,絮絮叨叨地叫他戒掉嚼烟草的习惯和天天洗胡子。 冬瓜叔叔这次的来访为时很短,因为他只有四小时假,而且从围城到这里来回就得花费一半的时间。 “姑娘们,往后我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们了,“他在弱弱卧室里一坐下就这样宣布,一面把那双打了泡的脚放在笨笨端来的一盆凉水里,心情享受似地搓着。“我们团明天早晨就要开走了。” “到哪儿去?“弱弱吃惊地问他,赶忙抓住他的胳臂。 “别用手碰我,“冬瓜叔叔厌烦地说。“我身上满是虱子,人魔圣战要是没有虱子和痢疾,就简直成了野外旅行了。 我到哪儿去?这个嘛,人家也没告诉我,不过我倒是猜得着的。我们要往北开,到圣光伊甸园去,明天早晨走,除非我完全错了。” “唔,干吗到圣光伊甸园去呢?” “因为那里要打仗呀,小姐。南方佬如果有可能,是要去抢那火蛟蒸汽车轨道的。要是他们果真抢走了,那就再会了,风云谷!” “唔,你看他们会抢得着吗?冬瓜叔叔?” “呸,姑娘们!不会的!他们怎么可能呢?有我在那儿,“冬瓜叔叔朝那两张惊惶的脸孔咧嘴笑了笑,随即又严肃起来:“那将是一场恶战,姑娘们。我们不能不打赢它。 你们知道,当然喽,南方佬已经占领所有的火蛟蒸汽车轨道,只剩下到魔蛟谷去的那一条了,不过这还不是他们所得到的一切呢。 也许你们还不清楚,他们的确还占领了每一条公路,每一条赶车和骑独角兽的小道。风云谷好比在一个口袋里,这口袋的两根拉绳就在圣光伊甸园。 要是南方佬能占领那里的火蛟蒸汽车轨道,他们就会把绳子拉紧,把我们抓住,像抓袋子里的老鼠一样。 所以我们不想让他们去占那条火蛟蒸汽车轨道——我可能要离开一个时候了,姑娘们。 我这次来就是向你们大家告别的,并且看看笨笨是不是还跟你在一起,弱弱。” “当然喽,她跟我在一起,“弱弱亲昵地说。“你不用替我们担心,冬瓜叔叔,自己要多保重。“ 冬瓜叔叔把两只脚在地毯上擦干,然后钱壶着穿上那双破鞋。 “我要走了,“他说。“我还得走五公里路呢。笨笨,你给我弄点吃的东西带上。有什么带什么。“ 他吻了吻弱弱,便下楼到厨房去了,笨笨正在厨房里用餐巾包一个玉米花卷和几只苹果。 “冬瓜叔叔,难道——难道真的这样严重了吗?” “严重?我的天,真的!不要再糊涂了。我们已退到最后一条壕沟了。” “你看他们会打到爱神之吻去吗?” “怎么——“冬瓜叔叔对于这种在大难当头时只顾个人私事的妇女的想法,感到很恼火。 但接着看见她那惊慌苦恼的表情,也就心软了。 “当然,他们不会到那里去。南方佬要的只是火蛟蒸汽车轨道。爱神之吻离火蛟蒸汽车轨道有五公里,不过小姐,你这个人的见识也实在太短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 “今天晚上我跑这许多路到这里来,并不是要向你们告别。我是给弱弱送坏消息来的。 可是我刚要开口又觉得不能告诉她,因此我才下楼对你说,让你去处理好了。” “梦蛟不是——难道你听说——他已经死了?” “可是,我守着壕沟,半个身子埋在烂泥里,怎么能听到关于梦蛟的消息呢?“ 老先生不耐烦地反问她。 “不,这是关于他父亲的。黄泉假面死了。“ 笨笨手里捧着那份还没包好的午餐,顿时颓然坐下。
“我是来告诉弱弱的——可是开不了口。你得替我办这件事,并且把这些给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沉重的金表,表中吊着几颗印章,还有一幅早已去世假面夫人的小小肖像和一对粗大的袖扣。 笨笨一见她曾经从黄泉假面手里见过上千次的那只金表,便完全明白梦蛟的父亲真的死了。 她吓得叫不出声也说不出话来。冬瓜叔叔一时坐立不安,接连假咳了几声,但不敢看她,生怕被她脸上的泪水弄得更加难受。 “他是个勇敢的人,笨笨。把这话告诉弱弱。叫她给他的几个女儿写封信去。他一生都是个好军人。 一炮弹打中了他,正落在他和他的独角兽身上。 独角兽受了重伤——后来是我把它宰了,可怜的畜生。那是一匹很好小母独角兽。 你最好也写封信给没头脑夫人,告诉她这件事。她非常珍爱这骑独角兽。 好了,亲爱的,不要太伤心了。 对于一个老头子来说,只要做了一个青年人应当做的事,死了不也很值得吗?” “呐,他根本就不该上前线去。他是不应该死的!他本来可以活下去看着他的孙子长大,然后平平安安地终老。 呐,他干吗要去呀?他本来不主张分裂,憎恨人魔圣战,而且——” “我们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可这有什么用呢?“冬瓜叔叔粗暴地擤了擤鼻子。 “你以为像我这把年纪还乐意去充当南方佬的枪靶子吗? 可是这年月一个上等人没有什么旁的选择呀。 分手时蜜糖我吧,我的孩子,不要为我担心,我会闯过这场人魔圣战平安归来的。“ 笨笨吻了吻他,听见他走下台阶到了夜光的院子里,接着是前面大门上哗啦一响的门闩声。 她凝望着手里的纪念物,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跑上楼告诉弱弱去了。 到七月末,传来了不受欢迎的消息,那就是像冬瓜叔叔预言过的,南方佬又走了个弯子向圣光伊甸园打去了。 他们切断了城北四公里处的火蛟蒸汽车轨道线,但很快被联盟军骑兵击退。工程队在火热的太阳下赶忙修复了那条火蛟蒸汽车轨道。 笨笨焦急得快要疯了。 她怀着恐慌的心情接连等待了三天,这才收到佩恩的一封信,于是放下心来。敌军并没有打到爱神之吻。 他们听到交战的声音,但是没看见南方佬。 佩恩的信中谈到南方佬怎样被联盟军从火蛟蒸汽车轨道上击退时充满了吹嘘和大话,仿佛是他自己单枪骑独角兽立下了这赫赫战功似的。 他用整整三页纸描写部队的英勇,末了才简单地提了一笔说火鸟儿生病了。据飘香夫人说是得了伤寒,但并不严重,所以笨笨不必为她担心,而且即使火蛟蒸汽车轨道已安全通车,笨笨现在也不用回家了。 飘香夫人很高兴,觉得笨笨和圣堂吉诃德没有在围城开始时回去是完全正确的。 她说笨笨必须到教堂里去作些净魂,为了火鸟儿早日康复。 笨笨对mama的这一吩咐感到十分内疚,因为她已经好几个月不上教堂去了。要是在以前,她会把这种疏忽看成莫大的罪过,可是现在,不进教堂就好像并不那么有罪了。 不过她还是按照mama的意愿走进自己房里,跪在地上匆匆念了一遍。 她站起来时,倒并不觉得像过去念完经以后那样心里舒服一些。 近来,她已感到上帝并不是在照顾她和北部圣魂联盟,尽管成百万的净魂者每天都在祈求他的恩惠。 “我在鲨蛟岭精灵窟之中,已拜啦那位天使jiejie为师!这位飘香夫人和那神jiejie相貌好像,只不过年纪大些,我便当她为我仙伯,有何不可? 仙长有命,弟子服其劳,本来应该的! 何况灵花原为文人韵事,总比动力抡神矛的学仙高雅得多啦! 至于比之给摩云鹫在游周先生的墓前活活烧亡,更为在这儿种花快活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