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钟善村
清末,一个钟姓青年,带着妻子,为躲避八国联军,从山西逃到广西.最后,走到六万大山,见此处低山丘陵围绕,连绵不绝,心想:如此山区,战争不会这么容易覆盖到此.遂在此定居下来. 钟姓青年聪明、勤劳,到他孙子那一代,他们家已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全家也由两人,增长到差不多一百人.适逢抗日战争,钟家男人都参加了桂军,家里只剩老弱、妇孺. 台儿庄战役,虽胜利了,但上战场的钟家男人,却在此全部阵亡. 一九四四年,钟家最后一个老人过了世,钟家,只剩当年未去抗战的那个孩子,此时,已是一个如玉少年.自此,钟家人,连家丁在内,只有七人.纵是如此,钟家的财产,在官垌镇内,也是首屈一指. 抗战胜利时,见证了钟家祖辈的眼光,八年间,没一个日本人到这.而此时的官垌镇,方圆数百里内,全都闹饥荒,钟家少年心地善良,每天都派粥,且一天两次,渐渐地,逃荒之人,越来越多,停留在钟家附近的,也越来越多.钟家少年见此,把田地分出来,让难民种,且不收他们的租.自此,难民大多留了下来,而钟家少年,因此得了个外号,叫钟善. 解放那年,钟家这变成了一条村,名钟善村,而钟家的田地、财产,也被真正的分了出来.钟善也在那年年初,生了个儿子,第二年年底,再生个小儿子,不过,小儿子在六零年饿死了,大儿子则幸存下来,也就是现在阿信的爷爷. 六七年夏,钟善因曾是地主,被黑心的村民以各种理由害死了,房子、田地被人霸占,只剩村角的两间泥屋,和现在的鱼塘.害死钟善之后,村民还不收手.六九年秋,阿信的爷爷被抓,放回来时,已被打得遍体鳞伤,自此落下病根. 六九年冬,阿信父亲出生,取名钟德浩. 七八年冬,阿信的爷爷因旧伤复发,撒手人寰,而阿信的奶奶,因思念丈夫,不久后也死了.钟德浩九岁,靠着砍柴、养鱼,或抓野味,三餐也能饱一餐半.然而,因为祖辈和父辈的恩怨,他从不和村里的孩子玩,也从不向村民伸过手,或者偷过他们的一颗菜,生活基本与世隔绝地活着. 八十年代中后期,时代高速发展,去深圳打工,已是一种潮流.八六年春,钟德浩卖了鱼塘和泥屋,得了四百块,然后就去深圳. 五年后,钟德浩存了五万块,觉得该讨老婆了,就回到官垌镇,盖了三层高的洋楼,用了三万多,剩下的钱,买了七分田和原来的鱼塘,还有辆六十C的嘉凌. 九十年代,官垌鱼虽还不是很贵,但养了一年的鱼,也赚了两千多,钟德浩请了个媒婆,媒婆见他有房、有车(九十年代的摩托车和是现在的小汽车一样.)、有田、有地,给他介绍了个隔壁镇的姑娘. 九三年,阿信出生,取名钟信. 九五年,钟信两岁,他母亲跟别人跑了,拐走钟信母亲的男人,把钟信家的存折、田契、地契、房契等…一并偷走,只有鱼塘的地契没找到,所以没偷,钟家再一次只剩鱼塘. 还好钟德浩传成了钟家先辈的基因,聪明、勤劳,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在三年时间里,利用头脑、鱼塘,赚了点钱,重新盖了一层洋楼,买了田地,眼看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然而,在零一年,钟德浩的一次肚子痛,被医生检查出患有癌症,且是中后期.山里人淳朴,懂得的不多,刚开始时,医生骗钟德浩说,这病能治好,不过需要钱和时间,他相信了. 一段时间后,在零一年底,钟德浩开始怀疑,这时,医生说:"只要坚持住院下去,你的病就能好."他再次相信了.最后,钱没了,房子、田地卖了,时间过去了,钟信也辍学了,钟德浩却发现,自己的病,根本没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而医生还是对他说:"只要坚持住院下去,你的病就能好."钟德浩还是相信了. 零二年春,钟家再无钱交药费,欠下医院三千多块,医院催钟德浩交钱.然而,只剩一个鱼塘的钟家,却无力再交钱.当时,钟德浩也想过,把鱼塘卖了,但最终舍不得.年幼的他,靠着鱼塘长大,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也要靠这鱼塘,拉扯大钟信.到最后,钟德浩拖着病回家,回家时,一个好心的护士偷偷告诉他,他的病,是不能治好的,药物,只能延长寿命. 了解情况的钟德浩,心情复杂,但也庆幸,鱼塘没卖. 从小,钟信被父亲灌输的思想,村民都是白眼狼,祖辈是被他们害死的,要敌视、远离他们.年幼的钟信,会和村里的孩子玩,但对大人,他从不理睬,祖辈的恩怨,到现在,村民或许忘了,但在这年代,人都向钱看,钟信家很穷,村民都看不起他们家,所以也不喜欢钟信,只会在背后耻笑,钟信的母亲跟别人跑了,且会怀疑,钟信到底是不是钟德浩亲生的. 钟信见阿四要叫大人来,立刻道:"不用,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看着我爸就行." 这时,青年的脸色依旧苍白,皮肤依旧火红,但嘴唇,却不那么黑了. 阿杰道:"这怎么行,我看你爸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还是让阿七回家叫大人吧."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附和. 见几个孩子硬要叫大人来,钟信不想要大人的任何帮助,不由发怒,大声道:"都说不用了,你们滚,我和我爸能行."说完,把钟德浩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半扛着钟德浩,往鱼塘的方向行去. 孩子的心胸,不是那么开阔,且不了解情况,见钟信忽然翻脸,都有点发怒.阿七恼怒地看着钟信的背影,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走,别理他,以后都不和他玩了." 其他孩子也跟着附和,恨恨地瞪了一眼钟信,然后去其他地方玩. 走到刚丢下的鱼草处,钟信已累得不行,只能放下钟德浩休息. 休息了一会,钟信的体力,已恢复了些,看了看鱼草,再看了看钟德浩,心想:"反正爸爸还没醒,喂鱼也用不了多久."于是,拿着鱼草,往鱼塘行去. 站在鱼塘的围墙,把草丢到下去,看着鱼在欢快地吃草、游泳,父亲昏迷所带来的阴霾、压抑,不自觉间,减少了少许,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时,钟信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嗯,不错,就是这样."可以听出,声音中的欣慰感. 听到熟悉的声音,钟信高兴道:"爸爸…" 钟德浩道:"饿了吧我们回家." 自从卖了房子后,钟德浩用木板,在鱼塘旁的山丘顶,钉了三间简陋的木屋,在木屋里,可以清楚看到鱼塘的情况.然而,有利必有弊,木板房晚上虽凉快,但白天却象火炉,且不能完全挡风、挡雨. 回到家后,父子俩换掉湿的衣服,钟信主动去煮晚饭,让父亲休息.然而,掀开米缸后,米缸已见底,那些米,一两都不到,如何够两个人吃如在平时,熬一下就过了,然而,刚才他们都大量消耗,钟信为此犯难了. 钟德浩见钟信久久没动手,走到钟信身后,道:"怎么了没米了" 钟信正思考着,如何解决晚饭,却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钟德浩后,道:"嗯,怎么办" 钟德浩道:"我来吧,你先去玩." 钟信看了看父亲,再看了看米缸,心想:"不知爸爸会怎么弄"应了父亲一声,出门去了. 钟信年纪小,虽不知父亲的确切情况,但父亲住院时,他一直陪着,也懂得,父亲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他一直想帮父亲分担些,然而,就一顿饭,他也做不来,这让他很懊恼. 十分钟后,钟信走进厨房,见父亲正在劈柴,而米缸,已完全见底,锅上,正飘着玉米的香气.香气,让肚子正饿的钟信,忍受着非人的煎熬,但他还是要忍,因为他知道,父亲比他更饿. 不一会儿,钟德浩盛了一大碗玉米粥,递给钟信,钟信见到,碗里基本都是玉米,钟德浩道:"阿信,饿了吧你先吃." 钟信看着玉米粥,忍住快流出的口水,道:"爸,你不吃吗" 钟德浩道:"你先吃,我还没煮完呢."说完,掀开锅盖,加些水,再放蒸层,然后,放些黑糊糊的东西在上面蒸. 黑糊糊的是木薯籺,钟信知道,钟德浩是要吃木薯籺当晚饭.从刚才,钟德浩盛粥时,锅与勺子摩擦,所发出的声音,还有盛完后,往锅里加水,钟信已知道,锅里已无玉米粥. 钟信还算懂事,玉米粥是很想吃,但木薯籺没什么营养,而父亲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营养,于是道:"爸,我不喜欢吃玉米粥,我想吃那木薯籺."说完,看着木薯籺,装出垂涎的样子. 钟德浩看着儿子的眼睛,一时分辨不出,儿子的话是真是假,如正常情况,玉米粥肯定比木薯籺好,但对于小孩子,不按常理出牌,也属正常.钟德浩无奈之下,道:"阿信,爸爸也不喜欢吃玉米粥,不如这样,木薯籺一人一半,玉米粥也一人一半,好不好" 钟信道:"好吧." 钟信父子的晚餐,就这样简单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