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姗姗来迟的援军
黄昏,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在丛林中响起,一个骑着高大雄壮的帕尔玛战马的身影从一片山丘顶端出现,来人向周围观察了一圈,接着向后面打了一个安全的手势,纵马跑下了山丘,继续向前侦查。 好像一片燃烧的红云漫上山丘,百余骑潮水般从山丘上倾泻下来,在一颗大树下微微一滞,树上挂着一具尸体。一阵山风吹过来,挂在树上的尸体转了一个半圆,面向众骑兵。尸体表面布满毛发,鼻子和嘴巴向前突起,赫然是一名兽人士兵的尸体。 套在兽人士兵脖子上的绳索越过树干,系在一棵白桦树的顶端。白桦树木制柔韧,弹性极佳,地方守备队和民兵常用来制作枪杆。这明显是一个套索陷阱,这名兽人士兵踏入陷阱,绳圈从空中落下,套中他的脖子,绳索另一端的白桦树猛然弹起绷直,巨大的力量拉着兽人士兵高高飞起,瞬间就扯断了他的脖子。 “有一百多个了吧?”加布仰着头惊叹道:“下毒,搏杀,设陷阱,放冷箭,那个黑发小子的杀人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次兽人居然没有把同伴的尸体解下来,可见兽人已经被那小子拖疲倦了,士气应该也快要耗尽了。”兰斯洛怀抱着克里斯汀,一鞭抽在马背上:“走,我们再快点,早点赶上那小子,我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在一片干涸的河谷中,一场人数绝不对称的狙击战正在爆发。一方是神情疲倦嘴唇干裂的兽人军队,有近三百人,一方是黑发黑瞳的少年,只有一人。这是一场一对三百的战斗,两百多米长的河谷中伏尸处处,越靠近河谷末端的狭小出口,尸体越多,赤红色的血液浸透了这片满是白色鹅卵石的河谷。 随着一阵激烈的厮杀和呐喊声,兽人军队再一次败退下来。 “冲,冲上去。”血虎悲愤地挥舞着左手,他的右手已经被夏兰永远的留在了这片河谷中:“你们这些蠢货,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啊,你们还想被他挡住多久?” 无论血虎如何怒斥激励,他的部下望向站在河谷末端的人类少年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恐惧。 在两天一夜的追击、纠缠、激战中,让他们充分明白了什么叫恐惧和绝望。对方就像一个死神,总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出现,带走一条或几十条性命,他们憎恨他的藏头露尾,也恐惧着他神出鬼没的袭击。 最后在这条白石河谷,那人终于现身和他们正面相对,开始他们兴奋欲狂,他们有近三百人,对方只有一人,怎么看他们都是赢定了。然而现实兜头浇了他们一盆冰水,经过三个小时的激战,他们被惨烈的战斗打断了脊梁骨,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这个少年真是人类吗?或者说,人类真的可以顽强到这个地步吗?为什么他受了足以让普通人死上十次的伤势还不倒下?是什么让他坚持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才会倒下? 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于是在这名人类少年的面前,他们恐惧了,退却了,甚至都不敢战斗了。 “还没有来吗?”夏兰看了一眼东方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心想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啊。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打退兽人的第八次进攻还是第九次进攻,但是他预估中的援军还没有到来,在没有援军,或许下一次兽人的进攻,就是他死亡之时。 在昨天,他用下毒断绝了兽人的食物和水的来源,连续三次夜袭使兽人没法休息,又经过今天兽人行军途中的伏击sao扰,终于把这支兽人军队拖成了一支疲军。然而即使是疲军,也是军队,绝不是一个人能对付的。 但是,兽人脸上越来越喜悦振奋的精神说明他们就要快到达目的地了。 夏兰已经看出来了,这支兽人军队就是要把目标引入一个无法逃走的绝地,在那个地方肯定有大批军队潜伏。如果让这些兽人和潜伏的军队会合了,那么他很可能再也没有为博克镇被屠杀的居民复仇的机会。 他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把他们拖成疲军,怎么甘心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当看到干涸的白石河谷,他明白自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了,要不要再在这里狙击兽人军队? 白石河谷地形特殊,东面是一片冲积扇,宽达百米,西面是流水侵蚀山崖形成的深深河道,最后一段十米长三米宽的河道尤其险峻,两边都是被河水千百年冲击形成的二十多米高光滑如镜的崖壁,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如果兽人想伏击目标,只要把目标引入河谷西面,再派人把河道一堵,目标就是本事在大,也插翅难逃。因此,兽人的伏击军队肯定就在白石河谷的西面,这支兽人疲军通过白石河谷就能和伏击军队会合在一起。 “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夏兰用长剑支撑着身体,把从博克镇带来的最后一管十一号圣水倒进口中,长时间的战斗使他的嘴唇都干裂了。十一号圣水一入肚,一股淡淡的暖意升起,全身上下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带来的剧痛被稍稍缓解。 终究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努力到现在却要放弃,不甘心目送这群兽人侩子手活着逃走。于是,他像最疯狂的赌徒般赌了一把。 赌桌两边是他和兽人的生命,胜者活,败者死。 赌的是,被兽人引诱的目标能不能在他战死前赶到白石河谷,及时赶到,他活,兽人死,来不及,兽人活,他死。 现在看来,他很可能要输了。 他在这里足足狙击了兽人三个小时,双方从中午战斗到黄昏,从白石河谷东边战斗到西边,他的剑下至少倒下了五十个兽人士兵,可惜他盼望中的援军还没有来。 看着兽人指挥官对部下大声呼喝,逼着他们再一次攻上来,夏兰取出最后一盒弩矢,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二十支铁制弩矢,拉开还剩下的那具完好的*,装上弩矢。 拉开弩弦时,他小腹又是忍不住一阵剧痛,一股血水从小腹上那个巨大的伤口冒了出来。这是那个兽人指挥官上次带人冲锋时留下的,不过他也没让兽人指挥官讨得便宜,一剑斩下了兽人指挥官握刀的右臂,如果不是兽人士兵拼命把其抢回去,这河道里就会再多一具兽人尸体。 血虎看着畏畏缩缩的部下,心中忍不住一阵凄凉悲哀,这些兽人都是他部落的勇士,二百多人却对一个人类少年畏惧如虎。确实,那名人类少年顽强的像石头一般,浑身都被兽人和自己的鲜血染成了血人,仍不肯让开道路,但是这决不能成为他们不敢战斗的理由,如果不冲出白石河谷,那么等兰斯洛带人赶到,这里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我再问一次,你们冲不冲。”血虎阴沉着脸看着他的部下。 没有人回答,在他犀利的目光下,部下纷纷垂下头。 血虎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任何人都能听出,他的笑声中殊无半点欢喜。突然他横刀一挥,一颗人头落在地上。兽人大恐,一起退后一步。 血虎拄着刀,剧烈喘息一阵,他右臂被夏兰斩断,失血过多,身体已是极为虚弱。他咬着牙道:“时间不多,不去则死。” 兽人士兵不明白时间不多和不去则死有什么关系,他们浅薄的目光看不到身后正纵马急追过来的骑兵队,但是血虎已经用刀子帮他们很好的理解了什么叫不去则死。 兽人士兵沉默的在河谷中列队,最前面几个兽人士兵举着战死同伴的尸体当挡箭牌。 “进攻。”血虎一挥长刀,指向了夏兰和他背后的通道。 兽人士兵起步推进,到谷口五十米时,开始小跑起来。他们离夏兰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大步狂奔起来。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夏兰忽然一抬手,嘣的一声,射出了弩矢。他本就是神枪手,使用这种以平射为主的*,二十米内绝对没有射偏的可能。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兽人士兵从被他举着挡箭的同伴尸体后面探头看路的一瞬间,三十多厘米长的铁制弩矢精准射中了他的额头,半截弩矢都钻了进去。短距离发射的弩矢带着巨大的动能,直接把那名兽人士兵射得向后飞了起来,撞上后面的兽人士兵,引起一阵混乱。 夏兰丢下*,趁着兽人士兵的队列产生混乱的时候,突然冲出几步,挤入兽人士兵中间,左匕右剑,使用低级战士技能暴雨连击,瞬间刺、砍、削、挑、抹,连续攻击了数十记,虎牙和长剑带起重重幻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在他身受重伤的这时,他根本不敢和兽人比拼力量,唯有把技巧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才能挡住兽人的进攻。 只听“啊”、“嘿”、“呀”一片惊呼,夏兰忽进忽退,在身后留下三具尸体,回到原地,胸口剧烈喘息。 “他在喘息。”一个兽人士兵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欢呼道:“他要不行了。” 夏兰脸色一黑,兽人士兵这句话太恶毒了,是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略微回气,他再次迎着兽人士兵的攻击潮水冲了上去。 确实快没有力气了,那么就这样战死在这里吧! 这一时刻,曾经父亲指点他剑术的场景突然被他清晰回忆了起来。 “记住,剑是你手臂的延伸,你的手指有多灵活,剑就有多灵活。” 夏兰右臂前挥,小指内收,拇指外推,长剑划出一个闪亮的圆弧,贴着一个兽人士兵的巨斧切了进去,一剑封喉。 “剑轻刀重,所以,用刀要猛,用剑要灵。用剑讲究卸劲和粘劲,顺着敌人用力的方向而用力,是为卸劲,引导敌人顺着你用力的方向而用力,是为粘劲,卸劲和粘劲是以弱击强、以小博大的不二法门。” 一名兽人士兵举刀砍过来,夏兰长剑一翻,贴住长刀,一引一带,兽人士兵身不由己向前冲出。夏兰左手虎牙顺势一挥,切开了兽人士兵的左肋。 “出剑要快,不能犹豫,更不能迟疑,即使你面前是一座山,你也要相信自己能把它劈开。” 剑光骤闪,一名兽人士兵挥刀在夏兰肩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的同时,夏兰眉毛都不皱一下,闪电般举剑反击,刺穿了兽人士兵的心脏。 无数夏兰曾经以为忘却的父亲的教导重新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夏兰的剑术在这最后的激战中慢慢发生蜕变,什么招式和战士技能都被他丢到了脑后,他的眼中只有长剑轨迹的自然变化,怎么顺手怎么使,有时用的顺手,就把原世界学过的招式和提亚兰新学的十二种战士技能顺手使出来。 等夏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杀透了兽人士兵的阵列,出现在兽人指挥官的面前,身后留下了一路尸体和伤员。那些兽人士兵恐惧地注视着他的身影,却不敢追上来,河谷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风从河道中穿过的声音。 血虎惊惧地望着面前这名人类少年,虽然已经伤痕累累,这少年身上却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浴血煞气,只是被这少年清冷的目光一扫,虽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表情,他却双股一颤,险些吓得尿了裤子。 “杀了他,杀了他,决不能让他活着,否则十年之后又是一个兰斯洛。” 一个暴戾疯狂的声音突然在血虎心中响起。 “杀。”血虎暴喝一声,猛然举起刀向夏兰当头砍去。 看着兽人指挥官扭曲的面容,夏兰轻蔑的一笑,竟然被恐惧俘虏了心神,和老卡尔相比,你真是个废物啊! 冲锋发动。 夏兰手中的长剑洞穿了血虎的胸膛,推着血虎向后急退,双脚踢得河谷中的白色鹅卵石四处乱飞,恍如一条狂龙贴地飞掠。 夏兰推着血虎冲出了上百米,最后一剑把血虎的尸体钉在白石河谷东侧山丘之上。 “这是为了博克镇的人。”夏兰恶狠狠说了这么一句,猛地一口热血狂喷而出,身形缓缓坐倒在地。 已经不成了呢!没有战斗的力气了! “血虎大人死了!” “他杀了族长!” 兽人士兵大声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随后又沉默下来,慢慢向着夏兰逼了过来。 夏兰心想原来他叫血虎,这名字真够恶心的,不过自己杀了一个兽人族长和他近两百个手下,也算够本了。他静静的坐在地上,没有试图反抗,也不可能反抗了,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剩下的两百多名兽人士兵在夏兰周围围成了一个大圈,却谁也不敢接近夏兰。他们被杀怕了,不止一次,在他们看来,夏兰已经没有了战斗能力,等他们冲到夏兰面前,夏兰又像鬼神般展开杀戮。 过了一会,夏兰还没有站起来,兽人士兵终于确定夏兰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一阵窃窃私语后,一个看起来是个小军官的兽人站了出来。 “人类,你的姓名?” “为什么问我的姓名?”夏兰向这名兽人军官翻了翻白眼。 “虽然你杀了我们族长和很多同胞,但是你是个勇士。”兽人军官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巨斧:“你死后,有资格把名字留在我的兵器上。” 夏兰忍不住想笑,心想死都死了,我管你把我的名字刻在哪里,不过雁死留声,人死留名,自己好不容易穿越一趟,怎么也要把名字留下来,就告诉他好了。 “你听好了,本少爷名叫……” 说到这里,夏兰声音忽然一顿,接着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你知道坏人最后都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兽人军官憨厚的顺着夏兰的话问。 “废话太多。”夏兰脸上的笑容像一朵花在绽放,笑得越来越开心:“被废话害死的。” 兽人士兵忽有所觉,一起抬头向山丘上方看去。 只见一个举着方形燕尾旗的骑兵身影出现在山丘顶端,随后越来越多的骑兵身影在那个身影两侧出现。举着方形燕尾旗的骑兵把旗杆放平,指向了山丘下的兽人残军。 “亚美尼亚万岁!” 山丘上响起一声整齐的呐喊,像闷雷般在白石河谷回荡。百余骑一起纵马冲下来,最前面那个骑士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拥有银色长发的女孩。 夏兰大笑着闭上了眼睛,仰面躺在地上,那声“亚美尼亚万岁”的呐喊他在博克镇听老卡尔喊过,现在在白石河谷再一次听见了。 亚美尼亚的军人只有三种情形下会发出这样的呐喊,第一种是在阅兵式等重大典礼上,第二种是陷入绝地发起决死冲锋的时候,最后一种是现在这种情况,发起必胜的冲锋。 百余骑如决堤的洪水般从高处倾泻下来,虽然只有百余骑,却给人一种无可阻挡的感觉。骑士们中途拔出佩剑,向天高高扬起。 兽人士兵发出绝望恐惧的哭喊,根本不敢抵挡,转身就逃。 骑兵从夏兰身体两侧冲过,狠狠从后面撞入兽人队列,剑光闪过,带起一颗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和冲天的血泉。 夏兰笑得声嘶力竭,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虽然很艰难,不过还是活了下来呢! 一匹战马停在夏兰的身边,不良中年大叔的声音从高处传下来。 “小子,死了没有,我来给你收尸了。” “我呸!”夏兰睁开眼,笑着看着兰斯洛:“我比你年轻,要收尸,也该我给你收尸。” 兰斯洛哈哈大笑:“夏兰小子,在提亚兰世界,只有一种人能给我收尸,那就是我的儿子。” 他的笑声忽然一顿,认真说了一句让夏兰惊的险些咬下舌头的话。 “夏兰小子,来给我当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