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还乡
如城是巅国中部龙城郡治下的城市，人口大约百万，方圆千里，与动辄上亿人口的中等城市相比要弱小很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管理、经营、修炼、生活等设置同样完备，就是等级差了些。 章童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这座城市十一所基础学府他进去过，最长时间不超过四个月，终被赶走。另有一所最有名的如城学府连大门都未让他进，据说母亲辗转找人求助过这里的府君，他先也答应接受，后来稍知章童的情况，把本已收下的礼物摔在母亲脸上，啐了一口：“让我收这废物，你当如城学府是垃圾桶啊。”羞得母亲摔出的东西也没拿，捧着脸一路哭回家。 章童对母亲的记忆最多的就是她的泪水。抱他去看病，面对大夫的诊断，泪水直淌；看他全身扎满针，抹泪抚慰他；被学府赶出，苦苦哀求不成，涕泪交加；自己被同学欺侮反抗，母亲受其他家长围攻，在辱骂声中不住赔罪，屈辱流泪；为他筹钱不得，望着拮据的钱匣，无助地抽泣；自己多次发急不再去学府，口不择言大骂母亲，她伤心得泪如泉涌……总之，母亲似乎没欢声笑过，她一直生活在章童给她的痛苦中。可每次痛哭后，她拭干泪，又打起精神为他奔波…… 父亲是沉默寡言的人，一个人打几份工维持家庭生活，更多的是为了给章童治病。章童深知他和母亲同样痛苦，不，更痛苦。因为母亲还可以借助泪水将那些痛苦发泄，父亲只能拼命压抑这种痛苦，不至于给悲伤中的妻儿更多的伤疼…… 进龙城学府上学后，母亲才有了喘息的时间，家里稍稍安宁下来。进文管院，父母已大喜过望，想请客庆祝，章童当时为进不了武学府郁闷生气，断然拒绝。父母只好作罢。 站在老旧的棚户区外，章童头脑中闪过一幕幕灰暗的场景，一股愤懑直冲脑门：“嘿嘿，如城，废物章童回来了！” 这次还乡，章童没通知家人，也不想惊动其他人，只是想悄悄回来，帮父母改善一些生活。可刚才的一番回忆，又一次深深刺痛章童的心：父母最需要改善的是生活吗？他们吃了那么多苦，艰苦的生活是常态，无所谓的。他们需要的是尊严，是儿子曾经让他们丢失掉的尊严。一股暴烈的戾气在章童胸中积郁起来，眼中射出冷厉的寒光，如果离得近会感受到阵阵杀气。 他走向父母住处，那是家里为他筹钱看病卖掉老宅后租的地方，破旧窄小，已见过皇宫雄伟气派的章童，看到父母的蜗居，眼泪都快涌出来。 推开门，正在收拾零碎物件的母亲抬头看见章童，又惊又喜，放下手头的东西，扑上前来，拉住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童童，你回来啦？”说着，泪水又从她面庞滑落。 章童最怕见她流泪，但现在竟只感到母爱的温暖。他伸手帮母亲拭去眼泪，用他从未有过的柔情轻轻说：“妈，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和爸受苦了。” “听说你突破神魂境了？后来就没了你的音讯，我们都不知发生什么了。”母亲很担心地问。 章童这才想起，当初他跨境越级突破很轰动，但接下来就是新皇登基，关于他的新闻一下子被淹没了。至于他在新皇身边的消息也没被传扬，他做的一切只有皇上知道，其他人根本不清楚，故而没有谁去关注他。他的父母多方打听也无讯息，这很自然。自己封爵之事暂时还未传达下来，不知道也很正常。 “妈，我立功封爵了，以后你们就享福吧！”章童孩子气地一把抱住mama，稍一用力，就把她举在空中。 “什么？你说什么？”mama明明听清，只是不敢相信，反复问。 “不相信？”章童放下mama，拿出玉牌递给她。mama捧着玉牌直盯着看，双手一直抖个不停，紧跟着眼泪又涌出来。 “你看看，又来了。这样，你去把爸叫回来，我出去安排一下。晚上你们想请多少人就请多少，把曾经帮过我们人都请上，让大家都开开心。”章童知道这么多年父母省吃俭用，处处精打细算，为他的事又总是麻烦人，欠的人情很多，现在首先要帮他们了却这个心思。 “另外你和爸核计一下，外面还欠多少债，这次一并加倍还清。”章童补上一句。 “加倍？”mama吓得眼泪都缩回去了，长期的拮据生活让她对钱财十分敏感。 “别担心，尽管花吧。”章童一下子拿出一堆灵晶，足有上万块，还且还是极品灵晶，每块是普通灵晶的一千倍，这么多灵晶，mama可是想都不敢想哪。常人一个月薪水一千左右普通灵晶就不错了，这么多极品灵晶把mama吓楞了。 “放心大胆花吧，你以后不会穷了。”章童看到mama的傻样，乐不可支。 mama终于回过神来，赶忙收拢散在桌上的灵晶，找藏钱匣来装，装也装不下，只好找了只大包一股脑收进去。然后正色对章童说：“这些灵晶来路没问题吧？” “你还信不过我，这是我的奖金，还有很多呢，拿出来怕吓死你。”章童和mama贫嘴了，这可是mama很少见到的。 “还有一件事你想不到吧，我的病全好了。” “真的？”这下mama更惊喜了，差点晕了过去，这可是折磨她最痛苦的事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牵扯她的心呢？她的眼泪如开闸似的汹涌而出，怎么忍都忍不住，那可是幸福至极的泪水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章童也陪母亲掉了几滴眼泪，旋即就笑了：“你哭成这样，别人还不知我家又遇什么祸事呢。” “我这是高兴，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事，我去找你爸，也让他高兴高兴，这么多年，他比我还苦。”mama又哭又笑，赶忙洗脸换衣匆匆出门。 章童也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环视一下简陋却很整洁的家，心中十分感念父母的爱。他见过父母年轻时的影像，父亲帅气母亲漂亮，因为他，父母终年劳碌，岁月的刀斧生活的折磨已让他们早衰很多，这是欠他们的，他怎样做也报答不了这如海般的思情啊。 一时间，感慨万千，深感命运转折太奇妙了，他是幸运的，是命运的宠儿。 若尘在章童魂体中也感动万分，章童感情的微妙变化他了如指掌，第一次，若尘真切感受到亲情的伟大，感受到父爱的深沉母爱的无私。如果他有实体，他也会痛哭流涕的。 不由的，若尘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很少想起父母，即使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全部情感全在可儿身上，竟未想到父母丝毫，这令他深感惭愧，此刻他认识到自己的情商实在太低了。 他的父母不爱他吗？不可能。他努力追寻父母的影子，竟然发现他们一直隐藏在自己身后的阴影里。父亲是一位教师，母亲是一位护士，工作平凡而忙碌，自从他出生，更是一切围绕着他在转。由于他的早慧，mama为了送他参加各种培训不得不辞职，专职陪护他，每次训练出来，第一眼必是看到mama翘望的眼睛，mama必会第一时间拿出热乎乎的带着体温的食物喂他，有时看书做题熬夜，父母必定伴随到底……若尘少小离家，偶然回来，家里必定如同过年，吃的玩的安排得惬意周到。少年成名后，与父母更少亲近，只记得每次离别时mama红着眼圈却强装的笑脸，父亲的印象则更淡漠，现在想来，只有藏在厚厚镜片后面的那深深的关注。 长大了他一回家，就会被媒体或政府官员企业家等包围，父母总是小心翼翼退出去，以免影响了他的公众形象，他从来没去关注过他们感受，因为他只看到他们给自己的笑脸。他们有痛苦吗？身体好吗？他不在他们身边时他们怎么过的？一概不知。他们只是不愿成为儿子的负累，默默地关注着他的成长，默默地享受着他的成功。 他以为自己的成功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现在想想其实自己心中从未在乎过他们，这是真正的不孝。 若尘这番反省让他痛彻心肺，他觉得自己为人非常失败，感受到自己原来如此自私，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自责。也许他给父母带去了骄傲，但他也让他们失去很多应有的天伦之乐。 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自己能迅速强大，返回地球，这一次不是为可儿，而是为父母，为了那份刚刚苏生的孝心。 在若尘的心潮澎湃中，他大脑中的情感区又一片闪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