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4 意外的共识
三组数据出现后，整个演播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杨迪所想表达的东西在明眼人眼中已经很清晰了。 他为反思做出的辩护很直接也很惊醒。 是啊，在人类安享和平与繁荣的时候，是否有想过更为遥远的未来呢？ 作为偶然幸运中的我们一直存有着生在茂盛宇宙森林中的错觉。 实际上，宇宙并不是一片茂盛的森林。 相反，它比人类见识过的最贫瘠的沙漠还要荒芜。 君王座星系的恒星数量和行星数量达到了让人没有概念的地步，可是这种巨大的认知过后，却总结为一个刺眼的数据。 “1” 浩瀚的君王座中，可供人类文明重启和延续的星球，只有一个。 这就像是把盖亚星全部用沙漠覆盖，然后只有一粒沙子对人类是有用的一样。 这样的结论是危言耸听？还是真实的残酷？ 且不论是真是假，反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反思的价值也被重新确立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直到三分钟后，观众席中一个沉思的中年男人突然抬起了手。 杨迪见状，微笑示意他可以起身发言。 这个男人穿着很正式，起身后，他将手中的晶体般数据投射到了舞台的另一边。 然后发问道：“您好，杨迪先生，恕我冒昧的打断一下，我是一个普通的天文观测设备管理员，我叫艾伦，就在刚才您通过韩女士的助手为我们展示了这样一组数据后，我联系了我在人类最高科学院的老师，并通过他获得了另外一组和您的数据有所差异的数据，请问，我是否可以把这组数据也展示给大家？” 杨迪闻言后没有阻止，他对点点示意了一下，点点将数据展示收缩到一边，将舞台留给了这个叫艾伦的男人。 接下来，另一组数据出现了。 这组数据的前两者与杨迪所展示的数据极为相似，然而却在最后一组数据上出现了巨大巨大的悬殊。 那就是具备可供人类居住和文明延续条件的行星数量由残酷的数字“1”变成了庞大的数据“72亿”颗。 台下的观众瞬间哗然，似乎是看到了某个骗子两次被拆穿了底细一样，之前的反思和忧虑情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不是庆幸荒漠中可能存在的绿洲数量变多了，而是开始憎恨杨迪这个无事造谣让人不爽的骗子了。 艾伦展示完了，他看了眼杨迪，耸耸肩，带着轻蔑的笑意。 无需多言，他已经用最直观的回馈，狠狠的打在了之前信誓旦旦的杨迪脸上。 然而杨迪却很有素养和自信的微笑着。 并且在观众们开始躁动起来时，杨迪把目光投向了始终未发一言的朴教授。 这位同样属于人类最高科学院，甚至拥有更高权威的人走到了台前。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乐呵呵的说道：“大家安静一下，各位是不是在看到这两组数据后，感觉自己又像是被‘小石头’样的‘把戏’给骗了？”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甚至大声的说出了：“对！这太无耻了！” 朴教授与杨迪相视一眼，似乎早有预料。 台下的林妍安静的坐在那，她看出了台上的二人正在进行着一场完美的演出，而且已经顺利的带动了观众们的情绪，拿捏住了观众们的要害，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亮出底牌让所有的质疑和猜忌都消弭下去的时候了。 果然，如林妍所料。 朴教授再次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回头看向两组存在些许不同的数据，很认真的看了一遍，接着笑着问道：“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杨迪先生与这位艾伦先生为大家提供的数据其实不仅仅是数字上存在出入？” 众人默然不语，很多人只看数据，并且已经明确了自己的认知，但也有少部分人重新审视了一下数据。 然后发现了一个关键信息。 杨迪的数据中第三项数据是很明确的注明了。 “君王座中可供人类居住和文明重启的行星数量，有且只有盖亚星一颗。” 而艾伦的数据则用上了类似估算的不确定表述。 “君王座中具备可供人类居住和文明重启条件的行星数量为72亿颗。” 朴教授并不着急说话，他空出了十多秒的时间给在座的观众重新审视数据的机会。 然后才缓缓说道：“如大家认真审视后所见，这两组数据其实可以总结为一组四项的完整数据，艾伦先生提供的数据实际上是杨迪先生数据中缺少了的一环，却不是最终的答案。所以，艾伦说的是对的，人类最高科学院的确发现了72亿颗，甚至更多的具备可供人类居住和文明延续条件的行星，但在通过研究后我们却不得不接受，对于目前的人类而言，这72亿颗中，只有盖亚星这一颗星球是适合人类生存……所以……” 朴教授走到杨迪身前，扶着他的肩膀道：“所以，杨迪学者所反思的‘宇宙荒漠’概念是正确的。” 观众们再次哗然了，这一次与之前的沉默不同，因为人们陷入黑暗后忽然看到了一丝光明，可是这道光又突然的消失了。 躁动开始变成了激烈的讨论甚至争吵。 朴老爷子再次示意制止，然而效果很差，人们已经无暇顾及台上这些人的惊人之语了。 反思开始蔓延为恐慌，那个名叫艾伦的中年人也失神的看着台上的数据面露惊慌。 当混乱开始变得压抑不住的时候，演播厅内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锐鸣。 这由次声波振幅引发的锐鸣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看上舞台，锐鸣的来源居然是点点。 那个智慧核心。 韩空文面无表情，她很镇定。 林妍看向点点，却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这个智慧核心方才的突然举动似乎并不是预先安排好的，因为她能感受到演播厅有一群不明身份的受佣者已经把演播厅包围了，现在他们正在等待指令。 “搞什么啊？”尹佳楠捂着耳朵，她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些人在讨论什么了，虽然也能大概清楚一些东西，无非就是人类其实很幸运，宇宙很荒芜，但也不至于演变为混乱啊？ 莫名其妙的争吵也太奇怪了吧。 林妍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好戏要开始了。” “啥？”尹佳楠刚想去洗手间，见林妍一脸神神秘秘的又忍住了。 此时演播厅内重新恢复安静的人群都看向了舞台，虽然疑惑爆发了，必须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能平息。 杨迪见大家不再争吵了，首先向观众致歉，然后又向点点致谢。 跟着才说道：“如之前约定的，我的陈述与反思时间已经结束了，但大家肯定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毕竟我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又跳出来打破了宁静，却没给出合理的解释，所以今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由朴教授为大家作答。” 他把舞台留给了朴老爷子，自己则回到了沙发前坐下。 李丽丽一直微笑花瓶状，负责发呆和聆听。 朴老爷子看着台下期待的眼神，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额，看来今天杨迪先生有些累了呢，实际上，在来之前我和杨迪先生私底下一直在研讨和考虑如何为大家合理化反思情绪，并调和《科学枷锁说》和科学本身之间的误解性矛盾。这个过程参与的人员不仅是我们两人，还有许多反思学派的主要代表人员、联政体最高议会议长以及我们人类最高科学院的几位专家院士。” 朴老爷子顿了一下，他在说完这些让人深感意外的话之后，完全不在乎人们对思潮本身的派系划分，似乎有意识的在传达一个概念。 那就是告诉所有人，你们不必在为了各自的信仰争吵了，实际上你们所信仰的，无论人也好，概念也好，已经悄悄的达成共识，变成朋友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群粉丝为了各自的爱豆吵得不可开交，却突然发现他们在一起了一样…… 观众们明白过来了，然后鸦雀无声，继而脑海中都默契的形成了一个问号。 你们？ 到底在搞些什么？ 你们难道不是对立的吗？ 反思者杨迪每天都在尝试告诉全人类，科学是枷锁，是限制了人类文明进程的存在。 可突然之间，又拥护了科学，而被侮辱过的科学本身还跳出来澄清说，的确，我就是制约人类发展的存在。 耍我们玩呢？ 啊？ 朴老爷子从观众的神情中已经解读出来这些信息。 所以他才显得十分尴尬，甚至可以说有些窘迫。 不过接下来他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缓缓说道：“我知道大家现在一定十分的费解，甚至恼火，毕竟科学和反科学两个派系居然达成了共识，而且没有任何征兆。但作为最高科学院的代表，我感到十分荣幸，也将详细的为大家解释这种共识达成的原因所在，并传达这种共识发展的必要性和严肃性。”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观看直播的人数也开始急剧攀升，这是这档小众节目自开播以来第一次超越了其他所有节目的关注度，达到接近全球每十个人中就有一人正在观看的历史收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