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酬知己
七点钟的北安冬天已是漆黑一片,走在寂寥的街道上,文清捧着那两个破旧的本子,在一处昏黄的路灯旁停住脚步。寒冷的北风肆意挂在脸上,夹杂着细小的冰雪。 她小心翼翼的翻开其中的一页,上面是一张粗略的画像,和细细密密的小字,她随便截了一句话读了起来。那些子所不语的内容逐个儿蹦了出来。 自来石,洛阳铲,五花土,流沙墓,长明灯。 文清越想越慌,她猛地合上本子,缓缓蹲下,本子上散发着年代的陈腐气味。着一切字眼儿都源于一个目的——挖坟掘墓! 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落在发间,化作冰冷的水珠,随即被脸颊残存的一点热气蒸腾不见,她捂住嘴,失声啜泣起来。像身处一片沼泽,无法挣脱,越陷越深,她已经被阴谋包围,欲望紧紧包裹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远处百货大楼顶上的钟声敲了八下,天色已经漆黑一片,繁星万里,夜幕笼罩了大地。 她猛地站起身,拼尽全力在雪中奔跑,一呼一吸间,冰冷的空气如同一把把尖锐的钢刀扎进她的肺腔,顾不得许多,奔跑到一座桥上。这座桥是法国人修建,至今已有半个世纪的历史。桥上金黄的雕像高高耸立,手捧鲜花的中国侍女,面上却是法国姑娘的安详。 她在桥上彳亍,隐隐望向桥下凛凛的河流,河流早已结冰,只有桥墩出还能看见流水,大抵是因为大桥为这片水域遮住的北风的侵袭。 她将本子放在桥上,脱下鞋子压住。她缓缓爬上雕刻华丽无限的护栏,万家灯火,法租界的红灯柳绿,贫民窟的袅袅炊烟,宁静祥和。 “这些都不属于你,卫文清。”她自言自语道。 她轻轻一挪,整个身体,如同春日坠落的花瓣,花瓣浮在水面,顺流而下,她却深深地沉入水中。冰冷的河水如同四面八方袭来的针尖,刺激着每一寸皮rou,她屏住呼吸,手脚僵硬的抽搐着。她没有沉入河床,渐渐又浮出水面,她飘在如骨的河水中,睁开眼睛。 只有真正面临死亡,才知道,生还的方向。 她匆匆游到岸边,穿上遗留在桥上的鞋子,捧起本子,向王云羽的别墅一路狂奔。 王云羽知道她要见的人是燕斋全,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一副模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个从头到脚都结着雪白冰霜的女人,像刚从西伯利亚探险归来。王云羽望着她一步一步想自己走来,一时有些茫然无措,他嘴唇蠕动半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进来,”王云羽侧过身,把文清让进他的客厅,指着真皮沙发道:“先坐下,我给你弄点儿喝的。” 卫文清几乎丧失了反应的能力,她怔怔的走进房间,默然坐在沙发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王云羽把客厅的壁炉烧的更旺,顺便短了一杯纯威士忌:“喝杯酒暖暖。” 王云羽缓缓坐在沙发的对面,温然问道:“出了什么事。” 文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王云羽的眼睛,直到把他看的发毛:“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王云羽有几分不愿承认,但他也知道瞒不过去,便微微点了头:“屏城大员卫甫潜的女儿,麻娘子崔珏的高足。不过,我遇事求贤,人之常情,这不算是过错吧?” “不算,”文清把燕斋全给的两个本子放在王云羽的茶几上:“但你应该早跟我说明白。” 王云羽微微一笑:“这是关系着几十口人身家性命的大事,我总不能满世界宣扬吧?” “倒也是。”文清嘟囔着。 王云羽见她嘀嘀咕咕的模样像个孩子,便宽和的笑笑,指着文清满身的碎冰和水渍问道:“你怎么弄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在花水桥上,我想了很久,我在想我为什么不能下定决心在你们中间选一个。” 王云羽笑道:“那你想明白了吗?” 文清摇摇头:“我实在看不出你们孰是孰非,于是我从桥上跳了下去。” 王云羽一惊,正襟危坐,满目的惶然:“你想自杀?” 文清微微一笑:“你是怕我死,还是怕我师傅的手艺失传?” 王云羽垂下眼睑,自嘲道:“自然是怕你死。手艺任谁都可以,但是人心看不清,这事儿就难办了,即便是你师傅站在我面前,这会儿,我也不敢信任。” “你相信我?”文清眨眨眼睛,望着王云羽,调笑道:“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