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人行IV
“好了好了！都去睡觉吧！”老汉斯烦躁地吆喝了两声，众佣兵就各自散了。 艾伦低着头，正想过来跟瑞恩解释些什么，爱丽丝已经跑了过来，再次拽住了瑞恩的胳膊。 “我，我要和你一起睡！”爱丽丝害怕地瞪着一双大眼睛，恳求地盯着瑞恩。 瞬间，瑞恩脸上的淡漠砰然破碎，脚下一滑，差点没再一次摔在地上…… 虽然，爱丽丝这么大的女孩，说出这句话大概并没有什么邪恶的意思。只是因为柏瑞斯的态度，让她对整个商队的人都有了排斥，因此觉得只有挺身保护她的瑞恩是可以依靠的，所以自然相粘着瑞恩。 但问题是，瑞恩可不是个十几岁的……他的灵魂可不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啊！ 想到这句话在以往情况下的深层含义，瑞恩立刻涨红了一张脸，火辣辣的颜色一直延伸到了脖子根。 要是一般的女孩，瑞恩自然不会害羞，但这是爱丽丝啊！是和晓曦长得一模一样的爱丽丝啊！瑞恩做梦也没想到进展居然会这么快，红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能鼓起勇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啊，哈哈！那看来我们需要另一顶帐篷了？有的有的！我们还有空余的帐篷！”老汉斯看着瑞恩的表现，就猜到这些贵族出身的孩子思想可能早就不那么单纯了，也许都不是个雏儿了，当然，事实上他猜错了，不过他适时的话缓解了瑞恩的尴尬。 瑞恩再次点点头，向汉斯道谢，然后一路低着头，带着挂在他胳膊上的爱丽丝向老汉斯说的‘空余’的帐篷走去——那帐篷根本就不是空余的，而是几个商队伙计听到汉斯的话，机智地钻进了另一个帐篷…… “瑞……瑞恩先生……对……对不起……我……”当他们走过艾伦身边的时候，小法师本来低着头，但看到瑞恩走过来，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道歉。 他既委屈又歉疚，心疼又不舍得弯下身，将瑞恩那本厚重封皮的法术书举到面前，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实在是没脸再看瑞恩的法术书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法术书上传来一股推力，直接将书本推进了他怀里。 艾伦抬起头，看到瑞恩一脸真诚的笑容：“你姐夫是你姐夫，你是你，拿去看，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别叫我瑞恩先生了，我们差不多大，叫我瑞恩就好”他说着，拍了拍艾伦的肩膀，错身走过。 艾伦抱着法术书，呆立在风雪中，摸着厚重的牛皮封面，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谢谢您！瑞恩先……呃，瑞恩大哥！”他对着瑞恩的背影狠狠地鞠了一躬。 “瑞恩！”瑞恩笑着纠正：“没有大哥！别把我叫的好像比你大很多，像个帮派头子似的！不用谢，加油，坚持，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魔法师的，艾伦，相信自己！”他回头对艾伦竖了竖大拇指。 “嗯！”艾伦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怀抱着法术书，像是抱着世界上最大的宝贝。 瑞恩刚才说，他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的！ 这份肯定，让一直因为想成为魔法师而被嘲笑，被同伴讥讽做梦，被邻居冷眼相待，认为这一对儿姐弟让柏瑞斯陷入窘迫之中，让这样的艾伦，感觉到了一丝光明从心底涌起。 那光明温暖而有力，那种感觉叫做认同，像是在黑夜里独行了无数岁月的旅人，忽然看到了一盏灯。那盏灯告诉他，他的坚持，不是愚蠢的，不是没有希望的，他迟早，会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就算是姐夫，也没有这样相信，所在他学习了两年还没什么特别的起色之后，就把他接了回来，作为魔法学徒加入佣兵队伍。对他想成为正式法师的梦想，也都是报以无言的微笑，但瑞恩，瑞恩说，他会成为魔法师的，还是伟大的魔法师。 艾伦抱着法术书走进自己的帐篷，如饥似渴地挑灯夜读，通宵达旦。 而另一边，瑞恩和爱丽丝也走进了帐篷，爱丽丝一进帐篷就钻进了被窝里，而瑞恩则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该干嘛。 “瑞恩，你没有姓氏吗？”爱丽丝全然没有发觉瑞恩的尴尬，自己裹紧了一条大被子里，露出小小的脑袋。 单独和瑞恩呆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变得没那么拘束了，语气活泼欢跳。 “啊，是啊，我不是个贵族”爱丽丝主动问话挑起了话头，让瑞恩自在了一些，他摇摇头回答道，看来爱丽丝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不是个贵族吗。 在这个世界上，姓氏只有对于贵族才有意义，对于平民来说，姓氏虽然有，但并不经常提起。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姓氏区分个人身份的作用并不是很强，更多的是意味着家族的身份，而家族是对贵族才有意义的事情，而且平民的姓氏往往非常难听，比如有一些翻译过来的就是——狗熊，猪尾巴，等等。 “那，那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就是，每个人，都有权力决定自己要做什么？”爱丽丝捧着小脑袋，歪着头，期待地问道。 “是啊”瑞恩肯定地点点头。 然后认真地说道：“每个人，生来本就是平等的，是自由的，贵族并不比平民高贵，在世界面前，他们是平等的，真正区分人与人的，不是血统，而是自己的行为，和内心深处的灵魂。比如有一个大叔，他为了救我，要牺牲自己，他真的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救下了我。那个大叔有一个高贵的灵魂，和一颗勇敢的心，虽然他只是个平民，只是一个佣兵和渔夫。但在我心里，他就比那些所谓的贵族高贵和可敬，甚至比皇帝还高贵，比教皇都可敬”。 说道艾伯特大叔，瑞恩的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如果，一个内心是丑恶的，懦弱的，腐朽的，那不管他坐在多么高的位置上，他都不值得尊重，如果他很强大，那也许会让人畏惧，但并不值得敬畏。”瑞恩想了想，继续说道：“更不要说，是因为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了，那些纨绔子弟，在那些高尚的面前，丑陋地无地自容，当然，如果本身是高尚的，那是个贵族就更好，因为他们能造福更多的人”。 “是这样的吗？原来是这样的呢”爱丽丝听到瑞恩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一直不喜欢那些乡野间的少年，但听瑞恩一说，那些少年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他们确实比那些贵族善良，但，当然还是没办法和瑞恩比的啦。 “所以瑞恩这次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找那个救了你的大叔的家人吗？那个大叔真是个好人，瑞恩也是个好人，是值得尊敬的人！因为瑞恩也不顾自己的生命就了我呀”爱丽丝想了想，坚定地说道。 “你干嘛站的离我那么远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用火球打你的，我保证不用火球打你了，不，不是不用火球，是不打你了，那时候真的是太紧张了，你坐过来吗！”爱丽丝说着看到瑞恩始终站在距离自己好几部的距离上，还以为是瑞恩害怕自己用火球打他，于是赶紧解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瑞恩红了红脸——这进展实在有些太快了，快得他有点接受不了。 但这么个机会，瑞恩也不想就这么放过，于是咬了咬牙，走过去坐了下来，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刚坐下，爱丽丝就动了动，直接把自己的小脑袋枕在了瑞恩的大腿上，扭着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起头对着瑞恩嘿嘿一笑：“我以前都是枕着爷爷睡觉的！不过我觉得，瑞恩好像比爷爷知道的东西还多呢！”。 “你爷爷听到你这么说，恐怕会不高兴的吧”瑞恩在爱丽丝枕着自己大腿的一瞬间，瑞恩忽然放下了那种青涩和紧张，弯着眼睛，温柔地笑。 因为这个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是每天早上起床洗洗脸那样寻常，因为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在经历的画面，所以他一下就变得自然起来。 “爷爷才不会听到呢，瑞恩见到爷爷不准对他说！”爱丽丝吐了吐小舌头，可爱地嘟了嘟嘴，俏皮地摇了摇瑞恩的胳膊。 “嗯，我不说”瑞恩宠溺地点点头，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我发誓！”。 “那个魔人好可怕哦，还有那个光头的大叔好凶啊！可是我觉得跟瑞恩在一起，好像就不会害怕了呢”爱丽丝跟瑞恩闹了一会儿，忽然说出了这句话，说话的时候，女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一头小鹿在乱撞，脸上热热的。 “嗯，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会，再一次，让任何人伤害你，要是有人敢这么做，我就杀了他”瑞恩黑色的瞳孔里射出无比坚定而锐利的光，像一把黑色的长矛。 他错过了一次，他失去了一次，而现在，命运让他活了过来，慷慨地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这是一次奇迹，这是给了他又一次选择的机会，而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错过了，绝对不会再失去了，那种从生命中生生挖去一角的痛苦，他绝对不会再经历一次了，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发生一次了。 如果有人敢伤害这个女孩，不管是谁，他这次一定会站出来跟对方玩命，暴虎冯河，死不旋踵！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就先从自己的尸体上踩过去！ 瑞恩这么想着，属于青阳的，那种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腾腾杀气不知不觉中就溢了出来。仿佛眼前就站着要伤害爱丽丝的敌人，而他随时准备抽刀出来取其首级！ “不要说那么凶巴巴的话啦”爱丽丝察觉到瑞恩的变化，既开心，又有点怕怕地摇着头，将身体靠得离瑞恩更近了一些，直接钻进了瑞恩怀里。 她虽然是个小女孩，不懂太多东西，但她也听过吟游诗人的故事。知道那些公主和骑士的感情，那种叫做喜欢和爱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厉害又温柔，有时候又有点奇奇怪怪的男孩了，于是她把头埋进了瑞恩怀里，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小小的声音，轻轻地问道：“那，瑞恩，就是我的骑士吗？” 这算是表白吗？爱丽丝心里想到，即害羞，又害怕瑞恩拒绝。 “是，我就是爱丽丝的骑士”瑞恩用力点点头，声音坚定地如同钉子，那句话说出口，他好像觉得全世界都涂满了色彩，就连昏黄的油灯都显得明亮了。 “嗯，那我们说好了哟！”爱丽丝的心中像是盛开了一朵花，伸出胳膊抱住了瑞恩的腰。 “嗯，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信，一诺千金，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那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话算数的意思” 又说了一会儿，爱丽丝很快就缩在瑞恩的怀里睡着了，脸上挂着小小的笑容。 瑞恩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孩，没想用力抱紧她，也没想亲吻她。 他只想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翘起来的碎发，颤动着的睫毛，和随着呼吸起伏的脸颊。 他恍然间觉得这个女孩是不真实的，觉得这就是一个梦。他不敢用力，害怕一用力，就要从这个梦里醒过来了， 但臂弯里的女孩的脊背，和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却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个女孩，是真的存在的，是真的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怀里。 这是他幻想了几十年的场景，这是他愿意付出一切换来一秒钟的场景，哪怕一秒钟之后就让他死去，也在所不惜，。是他最大的梦想，这是他以为他永远也无法达成的奢望。而在这一刻，它真的，发生了。 瑞恩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咧开的嘴角根本合不上，他看着帐篷缝隙外的天空，天空中静静地飘落着雪花，矮**撅着屁股，打着鼻响的样子似乎也变的可爱起来了。他觉得自己不用再去寻找了，不用再去寻找活着的意义了，这个女孩，就是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他活下去的理由，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几十年的光阴，改变了容貌，甚至穿越了时空，唯有这一点，从来不曾动摇。 瑞恩觉得自己很满足，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永远都停在这一刻。 艾伦的帐篷里，彻夜亮着灯，而瑞恩轻轻抱着怀里魂牵梦绕的女孩，开心的摇晃着脑袋，轻轻拍着她，哄她睡得更熟。 一切都那么安静，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那天夜里，雪一直在下。 未来大陆上最耀眼的三个名字，都还默默无闻。他们都还是少年，都在乡野荒地中的这座小小的营地里面，在这天夜里，他们仿佛都找到了自己今生最大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