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邪仙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我不需要辩解,”伍晋神色渐渐变得冷酷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都是该死的人。” “该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法律会对他们进行公断。而你,也将接受法律的制裁。”施云说道。 “法律?”伍晋冷哼一声,将手上的符箓举起,反问道:“你说,凭这样的东西,你就能将我定罪吗?法律,真的能制裁我吗?” 施云无言以对,哪怕他绞尽了脑汁想要回答,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能反驳他的话。 伍晋看着施云,摇了摇头,将手上的符箓一点点撕碎。 “你,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伍晋问道。但他却没有看着施云,而是望着另外一边,自顾自的开始踱起步来,似乎全然不管施云搭不搭理自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原本,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个贤淑的妻子,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儿。而我又从一个隐世的明士那里学到了一些道术,回来便开了这间‘往生堂’。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还算富足。我的妻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哪怕只是刚刚开口,她都能领会到我的意思。我们举案齐眉,生活得无比幸福。还有我的女儿,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直到现在,我的耳边还时不时能回荡起她的声音,听着她‘爸爸,爸爸’地叫着,我的心就好像沉入蜜罐里一样。我时常在想,这是梦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想一直就这样沉沦下去,永远也不要再醒过来。” 伍晋的神情,仿佛随着他的思绪一起,飘到了回忆之中。他闭着眼睛,俯着身子在空气轻轻摆动着手,仿佛是在抚摸着一个孩子的头。 但是下一刻,伍晋的表情扭曲成一团,那神情犹如从愉悦安详的天堂直直坠入了吞吐毒火的地狱。他睁开眼睛,凭着空洞的眼神,诡异看着前方那深邃的黑暗。 “但是在一年前,我的梦,破碎了。” 施云神情出现了变化,他似乎感受到了那空气中无限蔓延而来的,无限的悲伤。 “那一年,我因为店里的生意到外地出差。就在我回来后,我得知了一个噩耗,一个足以让我内心瞬间崩塌的噩耗——我的女儿,永远离开我了。” 伍晋,开始哽咽起来。 “后来我得知,当时我的妻子牵着女儿要过马路,因为刹那的疏忽,女儿脱了手之后不知为何朝着马路对面跑过去,而正好一辆轿车飞驰而过······” 伍晋说着,突然跪了下来,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双手举在半空之中,不住颤抖着。 “我和妻子,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尤其是我的妻子,她一直在说,为什么,当时我要放手呢?我安慰她,却发现每一天,每时每刻,她都会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才知道,她已经彻底崩溃了。” 伍晋捂着脸,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悲伤。但他还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声线,继续说着。 “后来,她终于受不了,在一天夜里在厕所割脉自杀了。那一天,刚好我在家,却因为悲伤买醉而不省人事。我只记得,那一夜,出奇的安静······” “这件交通肇事案,最后因为现场的监控失灵,法院根据了证人的口供,判处肇事者无罪。我还记得,当时那个女的还十分同情地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节哀顺变,甚至还为我的女儿和妻子办了一场相当隆重的葬礼。当时我想,错不在她,她也如此慷慨相助,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不是后来我无意间知道了真相,大概,我会一直这样认为下去吧。” “大概过了两个月吧,有一天,有一个人来我的店里求符保平安。那个人我记得,是当时出庭作证的证人。当时的我,因为一直酗酒而面容憔悴,所以当时他并没有认出我来。当时他满脸愁容,问我什么东西能够驱邪保平安。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说——” “我一直梦到那个孩子来找我索命!” 施云突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后来,他将整件事都告诉了我。原来,当时是绿灯,女儿就是看到绿灯才跑过去的。但是那个女人,却是刚刚离开酒吧,带着满身的酒气,错把绿灯当成了红灯!而且当时并非没有监控,而是这个女人的丈夫用钱买通了那个警察,让他暗地里将那份监控销毁。而所谓的证人,当时亲眼见到了案发的整个过程,可他却因为一大笔掩口费而选择颠倒黑白!而那个所谓站在我们这边的律师,也因为钱而不断将情报和不利证据转交给对手!” 伍晋站了起来,指着空气怒声斥道:“那场判决,从证人、证据到案件经过,全部都是假的!这不是一场判决,这是一场谋杀!是这四个人,合谋将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杀死了!” 这时,施云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甚至连他一开始闯入这里的目的,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末了,沉浸回忆的伍晋终于抽回了思绪,看着施云,语气冷淡异常,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些人,全都该死。” “你是怎么将他们一个个杀死的?”施云突然问道。 “我学过一些道术,虽然在行内拿不出手,但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说着,伍晋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尊木制的雕像。虽然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但施云一看到那个雕像,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那其中隐藏着一双眼睛,正审视着自己。 “原本,那个人只是因为心里愧疚,才会夜有所梦。但只要是参与谋杀我的孩子,就没有一个人值得同情!” “我用尽一切办法将女儿的魂魄从黄泉路上招来,又从墓地里掘出了尸体,将尸体的一部分用邪术炼制,掺杂到五块柳木之中,将它们制成了雕像。然后,我借驱邪之名,不惜减寿数年给他设下数日之内增加福运的道法,同时暗地里夹杂了一些招鬼异术在其中,只要他接触到别人,就会让对方出现偶尔见鬼的异状。只要他接触到那几个人,这个法术就会自动依附到他们身上。而他自然不知道是我设的局,见到自己这几日福运双至,又得知他们如此境况,就必定会将他们介绍到我这里。我只需要将雕像交到他们手上,让他们请到家中,便能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等到雕像进了他们家,我设在其中的法术便会在那里扎根。从那之后,他们会受阴邪之力的不断影响而被洗脑,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然时日不长。等到他们不得已再来求助于我时,我便可以让他们自愿参加血祭仪式,乖乖为我女儿偿命!” 施云听得心惊,眼前这个人在他看来已经是因为丧亲之痛而堕入了魔道,完全失去了理智。但在听完缘由之后,自己却是有些踌躇不定了。自从接触到这些东西以来,施云原本心里界定善恶的标准开始渐渐动摇。一开始,他以为善恶分明。但在进入警队之后,他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也依旧要接受法律惩处,方显公义。但当他知晓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时,却突然想到,法律所维护的,仅仅只是生人的利益。那那些死去的人呢?那些原本应该是正义伸张的目的,最终却掩埋在不了了之的历史尘埃之下的,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呢?是的,法律说到底伸张的,只是人的利益,只是令生者慰藉,而对于死者却无半点作用! 施云曾问过纪白,那些因为人为伤害而横死的鬼魂最终会怎样?纪白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在手头上的一包薯片中拿出一片,放到嘴里,一番咀嚼之后吞咽而下,又取出另一片,丢到了地上。 施云一脸不解。 纪白解释道:“薯片的归宿是被吃掉,这便是它存在的意义。若是将薯片比作一个人的生命,从生产到被打开食用便是一个人的一生。我吃掉的那一片,便算是一个寿终正寝的人,即为老死。而被我丢掉的那一片,他脱离了原本界定好的规则,我们可以理解为中途中断了生命,既是横死。” “我还是不懂。” “那我问你,”纪白神色平淡道,“掉了的薯片你会捡起来吗?” 施云摇摇头。 “是的,你会嫌弃它脏了,最终会将它清理干净,但却再不会被你放入口中。最终这一片薯片的宿命,不过便是和其他垃圾一起,沾染上更多的肮脏和污秽,被遗弃到某个未知的角落罢了。” 是的,法律,即使惩处了犯事者,却对死者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是法律被蒙蔽的时刻,甚至连本该就范之人,仍旧逍遥法外! “这样看来,或许未必······”施云呢喃着,却在下一刻突然回过神来。他摇摇头,理智终于将占据主导的感性压制回去。 “我同情你。” 伍晋抬眼看向施云,显然对他说出此话有些诧异。 “刚才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就要认可你的做法了。但后来我想到了一些东西,又不这么认为了。” “什么意思?”伍晋问道。 “你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么,是否该是一命抵一命呢?更何况,若是每一个受害者的家人都要让凶手付出生命代价,那么在你手上的四条人命,是否也要你全部抵上呢?而他们又要分别为此再付出生命的代价吗?难道作为施害者,一旦有了所谓正义的名义,便可以无视一切,径直逞凶了吗?!” 伍晋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茫然,显然施云这番话触动到了他的内心。 “是啊,我也应该付出代价啊······或许,这就是命吧。” 说罢,伍晋带着一脸的苦笑,但眼神却不在迷茫,反倒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坚决,径直朝着施云走来。 施云当下明了对方已然下了必死的决心,当下不敢大意,虽然表面看不出动作,但却调动起了全身的反射神经,只等他有一点异动,自己便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我不能让你离开。” 施云听着伍晋的话,身子一边缓缓朝着后面挪动着,不断与其保持着安全距离。突然,施云察觉到一丝异样,紧接着,未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飞袭而来的拳头带着凌厉的拳风,自左向右朝着施云面门呼啸挥来!施云将后槽牙一咬,凭着多年锻炼造就的肌rou记忆抬手格挡。但饶是如此,施云还是有些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在挡下那一拳的瞬间,施云只觉犹如硬生生撞上了一根柱子,不止手臂麻木了一半,就连面门要害都被深深砸出了一道鲜红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