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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

    医院是一个众生相的地方,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凄惨遭遇的人,毕竟去那个地方的人那个时候都不是什么好的状态,简单来说就是都有病。

    她的主任医生是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短发,个子很高很瘦,皮肤有些暗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果倒退二十年应该是个美人坯子,可我那时有些讨厌她,我压根儿就不想见到那个人。内心根本就是十二分抗拒的。她让我在门外等了大概十分钟和前一波病人家属说了一番之后才把我叫进去。

    “你是哪位病人家属,”她冰冷的看了我一眼回过头继续看桌上的片子和报告。

    “我是12床江雪的病人家属,”

    “奥。我知道。她是我收进来的,你是她什么人?”她态度也稍微好些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我自己,说丈夫,我们俩还没领证。“男朋友,也可以说未婚夫,我们俩刚从老家回来,准备近期领证的。”

    “噢,这样啊。。”她好像明白了。

    “那你能全权代表她么?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她的父母来比较合适。她父母呢?”

    “那个,大夫,她父母现在还来不了,我可以负责。”这一点我还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这医生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行吧,是这样的。”她把江雪的报告从一堆病历中抽了出来。

    “她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一下查出这个病对你们来讲确实都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作为我们医生也蛮惋惜的,她好像还是哪个外企里的一个主管,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能力肯定蛮强的。你刚又说你们准备结婚,这个时候她的心理落差肯定蛮大的。”

    “嗯,是,”

    “我们的建议还是要马上化疗,一是化疗或许可以让她走的更远一点,二是她的身体承受能力也肯定要比其他患者要好。因为她真的很年轻!关键是她的意愿和心理承受能力还有你们家属的意愿。因为化疗一是会对她精神和身体上都会带来巨大的损伤,二是这个费用也很昂贵。从我个人意愿来讲,我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逼迫你们做决定的,但是从医生的职业道德来讲,我又必须让你们尽快做决定,因为一旦化疗不光是要做大量的检查,对你们家属来讲也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饮食起居上的注意事项等等,很多很多。”

    “那她这个病,到底能治好么?”

    “这个我没有办法准确的答复你,她现在主要的症状表现是胸,后背产生明显的疼痛,化疗之后也许会对她的症状有所缓解,这个还是要根据她自身的体质和药物作用是否排斥,心理上,化疗后的恢复效果多方面因素去考虑的。”

    “那如果不化疗呢?”

    “那就是只能是越来越严重,靠止痛药去缓解。靠她的心理意念去支撑下去。”

    “也就是说,不化疗,靠止痛药撑半年。化疗,也许时间会久一些,但是久多少,谁也不知道。是这个意思么?”

    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某种角度来说,可以这样理解。但是也未必说不化疗就一定可以有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这个病主要还是依靠病人自身的心理和身体素质,她的心理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她心理排斥的话,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化疗也不会有很好的效果。”

    “不接受化疗的人也有坚持了好几年的特例,这个病,真的是一个很难去准确判断的一个病。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

    “还有就是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费用问题?这不是一笔小的开支,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生活压力都很大,如果决定化疗的话,是用进口药还是国产药。因为有的可以报销,有的不能纳入医保。”

    “哦,这个不用考虑,如果决定了就给她用效果最好的就可以了。”

    “行,那你们这边的情况大概也了解了,你看你要怎么样和她谈,这个,还是要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的床位也十分紧张。你们自己也要有所准备。”

    “好,那谢谢您了,医生。”

    告辞了她我从办公室里出来我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想着怎么跟她说,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既然现在决定化疗了我后面该做些什么,她的心理变化会不会影响她的治疗?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还是不是应该再找人问问,看看。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关乎着一个年轻的生命,而这个生命又我前几天还要与我共度余生的人。这太难了。我必须要给她一个正确的建议和治疗方案才能跟她摊牌。想到这我还是决定给几个朋友帮忙找的专家教授打了电话,得到的答复大致和刚刚的主任医师意见大致相同,还是要由我们自己做这个决定。

    这个时候一个朋友的电话进来了,

    “喂,高儿,”

    “诶诶,怎么样,王哥。”这个人是我的一个原料供货商,BJ人,有点背景。

    “我给你找了好几个专攻癌症比较有名的中医,其中有一个是XXX。”

    他提到的这个XXX我之前有所耳闻,据说老头已经牛到常人见一面都难了的地步,轻易不接诊。接诊必有效果。但费用也是极高,十万起步。但就是这样多少不心疼钱的达官贵人也是难睹一面。当时饭桌上只是当一传闻听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真用的着去求人了。

    “他怎么说的?”我急忙询问。

    “人老头话说的挺明白的,也没打马虎眼。说现在也不是光靠中医,让他来,他也是中西医取长补短结合的治,但小江这肿瘤和病历他看了以后说这病人他收不了。”

    “会不会是钱的问题?”我问他,

    “那应该不会,我跟人直接摊牌了,多少钱我们都花得起。人直接说你就是给拍一百万他也没法接了。”

    “那两百万呢?”我已经有些急了。

    “不是,这,高儿。”那头传来一种苦笑的声音。

    “这已经不是钱的事了,高儿,你先别着急。”

    “OKOK我明白,”我马上意识到。

    “老头儿我看还是很实在的,人也给了个建议,现在化疗的话,就是赌这最后一把,因为西医见效快,你如果赌中了,肿瘤得到控制了也没有继续扩散,那可能后面还有希望。如果没赌中,也就这一锤子了。你明白我意思么?”

    “人也说了,你如果硬要上中医的话,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太急了。没等怎么着人恐怕就已经不行了。这钱你就是给他,他拿着也不踏实。人接不住。”

    “开刀也肯定不行了是么?”他问我。。

    “开刀肯定是不行了,我这面已经托人找过了,XXX,号称中国第一刀的。给的意见也是先化疗,肿瘤小了以后再说。”

    “哎,,那只能你自己拿主意了,那老头也明确的说了,你如果不赌,选择放弃,靠自身免疫力和调理,也不是不可能,但奇迹终究是奇迹。高儿,我觉得这话已经很明白了。”他后半截话不说我也已经明白了。赌,就是去受这份罪赌最后的希望,不赌,就是用剩下的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最后的时光了。

    “行吧,,我有数了。”

    “那行,有事你给我打电话,这事儿哥们儿真是,哎算了,不说了,rou麻。听不了这个。”

    “我明白我明白王哥,你那头托人也肯定没少开销吧?我忙过了这阵一定登门感谢您。”我没想跟他来虚的,我确实就那样想。再好的朋友也是要有来有往,这才能长久。

    “哎呀,没事儿,没事儿,我这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得空儿了我去SH看你们俩。你现在就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旁的什么都甭想。钱不够跟我说,要找哪个大夫来一电话,哥们儿就是头拱地也把这事儿给你办了。”

    “得,先这么着,挂了。”他不由分说地就把电话挂了,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就是这样,利索又不失情义。

    局面已经越来越清晰,剩下的就是一个决定了。我认为可以能跟她说明白了,回去病房找她,她躺在床上玩手机。很憔悴,我收起倦容尽可能装得和蔼一些。

    “老婆,饿不饿啊?”我心疼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还行,不太饿,但是我们还是去吃吧,医生说我现在的体能很重要。”她还是萎靡不振地样子。

    “那我去买回来吧,你想吃什么。”

    “我们一起去吧?我想走走,我能走吗?”她怯怯地望着我,我从没看过她这种眼神。像是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子,我能这样么?我能那样么?她已经开始接受自己身上的病了,这太让人揪心了。

    “这有什么不能的啊,管天管地还管我们拉屎放屁了啊。走。我带你去。”我耍着没那么好笑的贫嘴想让她尽量舒缓下自己的情绪,一直那样会对她影响不好。可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同我打闹,握着我的手虚弱的和我一步一步的下楼。

    “我是不是不能吃辣的了?”她这话让我没法答,她确实要忌口了,如果化疗的话。

    “等好了就可以吃了。”我开始学会平静不带有情绪和她说话,学会伪装轻松又不失原则的说话很难,可必须那样做。我越是冷静,她就会越踏实,这个时候我是她身边唯一能说话的人。

    她没说什么,我带着她过了马路到医院对面的一家看起来还干净的小饭馆坐下。她把菜单推给了我,“你点吧,你现在比我知道我能吃什么。”

    “得嘞,我看看啊,咱今天吃点什么。”我翻着菜单,心里在滴血。

    “水蒸蛋上面少淋点美极鲜、清炒菜心、白灼基围虾、上汤芦笋、少蒜。奶油小馒头,不要炼乳。两杯温水。行了,不用上菜时不用过来了。”她对我提前做的功课看起来还满意,可掩盖不住失落。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划着地板。

    总要有人先开口,我打破了沉默。

    “老婆,”

    “你说吧,我听着。”她没有抬头。

    “这边给我们的建议是先化疗,把它控制住,然后再决定后面的治疗方案,等小了以后就可以开刀切除,之后就靠我们自己慢慢调理了。也不是说得了这个病就没希望了,我们自己找的医生给的建议也是这样,不支持我们在这个时候进行中医的治疗。”

    “如果说,不化疗的话,就只能通过我们自己去维持了,至于会怎么样,完全凭自身的能力了。”我没有把天意这样的词用上去,觉着太不负责任了。

    “高晋,我不是小孩子,你坦白告诉我吧,到哪一步了。”她还是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