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回到我新租的房子,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陈设和家电毫无生活气息。想起两年多前刚来SH的样子,变化太大了。想着想着电话响了,是江雪。 “睡了么。” “没呢,刚到家,刚找朋友换了下车,我们那车现在不太方便。” “是换着开还是?” “先换着开一段时间,以后再说。”我解释道。 “哦。那就行。没给人添麻烦吧?” “没。。这么晚还不睡,怎么了?” “哦,我是想说,你看到那条短信没有,” “什么短信,我没注意啊?我现在看,你等下。” “那你看吧,我先挂了。” “哦。” 挂了电话我翻起了收件箱,应该是刚才开车听歌没有听到提示声音。 高晋,我觉得你应该为了白天的事给林明道歉。他也没有恶意,只是他的消费理念与你有些不同说了一句这么多钱,是不是也没有太大的事。后面的内容还很多,都是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我无心看下去。锁上手机。怎么一向聪明伶俐的江雪会跟我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我给那个人道歉才算这事翻篇儿?不是应该给我道歉吗?合着我还有错儿了?我很想电话打过去问林明个杂碎到底又说了什么,可最后还是放弃了。算了,懒得理会这种人了,由他去吧。我不想因为这点屁事就搞的鸡飞狗跳兴师动众的。回了一条短信,嗯,好的。我明白。把电话扔到一旁摊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微亮了,是被冻醒的。迷糊地起来拉上窗帘想再睡会儿可又想到今天还要去见几个供应商,我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到店里去过了,都是在遥控指挥。我还要赚钱,为了这昂贵的开支,还要道歉,为了她能安心地养病,我真是越来越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了。 到店里处理了一大堆积压的设计稿子和一些客户电话沟通了一小天,感觉到饿时看看表已经傍晚了。又是一天也不知道江雪那边今天怎么样了。店里的装修是我和她当时一起定的,租的是一栋老式花园洋房,面积不是很大,原来就是做艺术品的已经打通了一楼的房间所以基本没有大的改动,门口处放了两盆大的盆栽,走过一条三米左右的长廊,墙上做了一排立体的展示窗口摆着一些成品。往里走右拐进入展示厅,六个长方形展示柜摆放一些定制款成品和宝石分散在四周,中间做了一个八仙桌样式的大号陈列柜。摆几个大西洋花瓶,一个立式西洋钟几盆兰花点缀下整体色调就算OK了。简单大方,又不失贵气。毕竟你陈列的东西已经够奢华的了,再折腾就画蛇添足了。二楼做了一个独立的会客厅偏中式风格,顶上一个长方形中式水彩画吊灯,墙上挂了几幅字画,中间一套茶具,四周几个中式红木沙发。最里面是我常待的地方,与外面隔了一个珍宝架放了些小把玩,我总觉着做个门显得屋子小气了。四个大号保险柜贴着后墙放着,前面一张办公桌一台笔记本,上面有些纸笔杂志设计稿,还有一个江雪送我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根富贵竹。这房子最大的好处是后面有个小院子,不大,两张大的太阳伞底下一张长条木质桌子,几把椅子。草坪上有个秋千,欧式的那种。草坪有专门的工人修理每个月一千块,还帮你种种花什么的。不管谁来都说这完全可以改个迷你型的高尔夫,我拒绝了,我可不想让这群人没事儿把我这儿当据点。江雪总说我们这行业略浮夸希望我沉稳一些,当初我想选个欧式风格的二楼装修,她坚持拒绝了。不过事后发觉这个整体效果也不错,一楼以珠光宝气展示,二楼四平八稳地喝茶谈事,也挺好的。 本想着等结了婚重新再把货提升一个台阶,现在看来只有等等了。关了电脑我驱车驶往江雪家,一是饿了,二是想借着吃饭时当她的面随了她,又或者是他的愿。——道歉。 孙子兴许知道我今晚会来,我进门时他毫不意外。还主动跟我打招呼,“来了啊。”好像这他妈是他家,我不由冷笑。“还真特么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忘了你当初收钱时那副嘴脸了。”可我还是笑脸敷衍“嗯,嗯。”我真虚伪。 吃饭前我问林姐今天的情况,告诉我都还好就放心了。 “今天药吃了没?”我进卧室问江雪, “哟,这电视装上了啊。”我看着墙上新挂着我为她买的电视心想着速度还挺快的啊。 “嗯,是啊,林明装的。”她满意地说着,好像这电视是那孙子买的。 “行,药吃了没?感觉怎么样?”这时候我还不屑去争这些虚的,只要她舒坦就行了。我懒得搭理那孙子,跟后宫争宠似的。 她点点头,“吃过了,就是苦。还好林明给我切了水果。”她居然开始习惯性的当着我的面夸赞这个人了,这是在暗示我林明也可以把她照顾的很好吗?我觉着自找没趣进了厨房。 “今儿吃什么啊?林姐。” “啊,高先生,今天有鱼、虾、rou末蒸蛋、小米粥、米饭、还有两个青菜,你看够不够?”林姐倒是真的很尽心尽力,每次来的菜都做法不会重样。 “成,你用高压锅给我做个排骨吧,家里还有吗?” “有有有,今天刚送来的,新鲜滴。” “成,你菜没摘吧?我帮你摘菜吧。你做排骨。”说着我就拿起两把青菜洗了起来。她拦着不让我做,说一个人忙得过来。 “哎呀,甭客气了,又不是没干过。” “诶,林姐,你老公干嘛的啊?”我一边摘着青菜一边和她聊起家常。 “我老公是个酒鬼,每天就在家里待着。” “哦,那你一个人养小孩压力也蛮大的哦。” “哎,都是生活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林姐说的特轻松随意,我开始有点敬佩这样一个女人,同时又有些同情。婚姻对女人来说真的是第二次投胎啊。 “你小孩多大了,林姐。” “刚上小学,二年级。” “那你生孩子够早的啊,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农村嘛,结婚早。哪像大城市。” “诶对了,江莱呢?她去哪了”我忽然想起来没瞧见江莱。 “哦,江小姐啊,她说她去会几个同学,过几天回来。走时还让我告诉你一声,我一忙着做饭就给忘了。”林姐一拍脑门说道。 “哦,没事。”我继续心不在焉的摘着菜,我帮林姐打着下手不多时菜就齐了。我喊他们俩出来吃饭,俩人有说有笑的从里面出来。 我是确实饿了,一天没吃东西了,给江雪夹了几口菜就自顾着吃了起来。半饱时搭了个话,给林明道了个歉,他显然没感到惊讶欣然接受了我虚伪的歉意,这让我更加确信是这孙子在背后说我坏话了。这并不奇怪,我权当是他自卑懦弱的另一种体现。不是吗? 江雪问了我几句最近的生意后就又开始和林明聊起他们大学时的事,我没仔细听,偶尔陪笑下自顾着吃。我突然发现林姐光吃碗里的饭也不怎么吃菜,夹菜也都是挑着素菜,夹了几块排骨给她。 “别光吃素啊,林姐,家里又不是缺rou,别弄的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啊。” 她噗嗤地笑了,“高先生,你还真幽默哦。” “哈,你以后也别叫高先生了,叫我名就行了。” 她直摇头,“那怎么行的哦。” 我想想,她这南方口音本就酥软,又带了点怯懦,“那就叫小高吧。” 她想想,“好像还是别扭,” 江雪也想了半天,“叫大哥?” “我叫她林姐,她叫我大哥?”我看着江雪,饭差点儿没喷出来。这论的什么辈儿啊。 “得,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我也不想琢磨这事儿了,气氛也稍微好些了。 家里有两个这样的男人总是会有些气氛诡异,看她也没什么事吃了饭我就走了。她也没留我,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 我无心和林明在这个时候计较,之后的半个月里除了每天和负责江雪治疗几个医生沟通之外还要面对这突然抽出的几十万的窟窿,江雪的钱我还是给她打了回去,我不想动她的保命钱。好在及时进来的几笔货款填补了一些,没有影响到生意上的周转。我开始重新调配每一笔资金流动周期保证今后的开销。按部就班地做事,跑医院,采购她的各项用品。把她每一次的最新报告整理出来发给一些托人找的有些来头的医生,求医问药是我除了生意之外唯一的事。飞了一次RB无果,飞了两次BJ无果,但我并未放弃希望因为江雪已经越来越虚弱,我意识到这不是个好的兆头,我迫切的需要更有效的治疗。中间带着江雪去了一次那个周医生那又开了一堆的药回来。江雪说这样开销太大了,我劝她等肿瘤小了就好了,现在恢复阶段难免的。但开完药后没几天的新检查报告终于把这宁静打破,肿瘤又大了,她又开始感到背痛了。据她所说比上次痛得更厉害了,我急忙给几个医生打了电话。宋医生让我明天早上过去找她。BJ的两个教授告诉我应该是化疗没有起到很好的药效,没有遏制住肿瘤的生长,只能换药了。我的心再次落入谷底。林明在一旁呆若木鸡地看着我安慰江雪,开始不再多话。 “没事的,换一种化疗药就是了,你别担心。”我抚着她的头发,她并没有出现别的病人大量脱发的情况,尽管也会掉,但是不多,很少。宋医生说是因为进口药物的关系。 “我的身体还能承受住第二次化疗么?”她无助地望着我。 “挺过这一次就会好了,这次是靶向治疗。” “如果这次还不好呢?一直化到死么?”她激动了。 “怎么会呢,傻孩子,这次我们会先做一个大的生化检查,然后再定药剂。治病么,总是会有一个过程,上一次还是相对保守的治疗方案。摸查你的身体,这次就可以针对性的了。”我也不知当时怎么就编出这么一套听起来特别符合逻辑推理的谎话,大概是听医生说的专业术语多了,居然把她给懵住了。但如果换药生化检查的确是真的。说了半天的鬼话总算是把她哄睡着了。我也走了。 上午八点半我就等在宋医生办公室门外了,九点她准时出现。我第一个进去了。 “咱们长话短说,”她把水杯放下直接开门见山。 “小江的情况不太乐观,上一次的化疗没有起到作用,这一次只能试一下靶向治疗。但是这种靶向化疗对人体的伤害可能会更大,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可她现在的身体能承受的住这么大的化疗么,现在离上次化疗只过去了三个多礼拜。” “对,这也是我担心的,可是又必须做。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但这次化疗前会做一个大的生化检查,看她是否具备这次化疗的一些条件和用药处方。这个检查结果要一个星期才能拿到,这一个星期你们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那如果这次还是失败呢?”虽然焦灼但我还是保持着理智和冷静对待和她的沟通,因为她嘴里的每一个字现在对我都格外重要。 “那就只有靶向口服药片了。”宋医生直接了当的告诉了我,我已经很清楚这种口服药片的意义了,来之前我已经查询过大量的资料,这种口服药片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癌症晚期病人的疼痛和心理压力罢了,大多数情况下对治疗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说白了就是让人们在最后的时候能稍微的好过一些,不避接受化疗带来的摧残副作用。——给将死之人吃的。 而如果不选择化疗,江雪现在的身体只会被癌细胞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击变得越来越糟,最终扩散。她已经没有办法选择有质量的生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唯一的出路。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如果她放弃化疗我又该怎样做?从办公室出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直到我回去时也没有想出来。 “帮我联系医院,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入院检查。”她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我默许答应,她没有把这个难题留给我,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种局面下同这样一个睿智的女**往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你既不想让她感到你身上的负能量,又不知怎样缓解她心里的苦,很复杂的心情。 那一个星期我陪她待在医院,林明说他出差了。我愿意相信他的理由,但抑制不住的认为他是不愿到肺内科的病房,这里像是生死门的边缘左脚在阴间右脚在人间。几乎每天都会迎来了谁送走了谁,生命在这里显得没那么顽强,人们尽可能地避免交谈有关谁又离开了的话题,他们都不愿放弃活着的希望。我见过状如铁牛的人被化疗和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也见过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不愿接受事实哭闹着的人。他们都没有那么坚强,只是没了选择。如果有的选,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那个病房。 我还在用着江雪未婚夫的身份在病房与办公室穿梭着,喂她吃饭,哄她睡觉。周围的人都说她好福气,找了这样一个好老公。我们都不愿解释,只是笑笑。那些天她一直把我的手压在身下,她背部疼痛的位置。说有个暖暖的东西在下面垫着好像就会没那么疼了,偶尔还会让我攥成拳头顶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疗法,也许是她创新的吧。那七天里我特别想念床,因为我只能坐着。困得不行了就趴在床边打个盹。她多数时间都在眯着,疼的不行了我就给她讲故事,连七个小矮人的故事都被我编成了新的版本。她说我总是能把童话故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成大人才听得懂的故事,我想我胡说八道的本事大概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我告诉她其实我们都是猴子强jian来的,在远古时代根本没有结婚这一说,瞧见谁是谁了,拉过来就交配。直到后来有了火,猴子们可以得到有质量的睡眠了才开始饱暖思**出现有质量的***,这才让人类的基因得以改良一代代到今天。谈恋爱什么的都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事,你看那过去指腹为婚和父母之命都是很好的佐证,说明人类从一开始是根本不知道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切都源于动物本能。爱情什么的都是人们有了思想以后强加在性之上的,所以还是不要太较真儿的好。人类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咱犯不着非扯着脖子跟老祖宗过不去。我还告诉她在北方有句特别找茬儿的话,叫你瞅啥。搁几年前我保证会说瞅你咋的,但现在我一定会跟人说对不起大哥,我错了,真错了。我现在惜命的很。其实我是想给她心理垫个底,万一哪天林明那孙子突然溜了别心里太难过,活着比什么都强。大人的世界里,早已没有童谣。我没那么高大,只是个小市民,哪怕花再多的钱我依旧心甘情愿养着她,我不愿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离我而去,权当我是自私吧。 七天后各项检查结果出来后开始进行第二次化疗,这次的反应要比上一次凶猛,结束以后就出现了药物反应。盗汗、呕吐,失眠,疼痛,心慌,焦虑。她再也听不进我任何的话,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我知道,是疼的。她告诉我像是有一支巨大的针管在吸她的血和骨髓,快要抽干了。血管是冰冷的,骨头是酥的。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煎熬,比曾经纪录片里看到的吸毒者毒瘾发作还要恐怖,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一次次找医生或护士,期间有一次是副院长亲自带着整个科室的医生过来的,我托了人,期望能有一些方法缓解她的这种症状。但当他们告诉我这是正常现象时我只能在一旁静静的坐着,任由她抓挠着我的手臂。三天,她没睡,我也没睡。第四日我趴在床上感到旁边有人在摸我,是她在望着我。眼睛空洞无神,嘴唇上裂着唇皮,我想她一定是饿了,三天没吃东西了,只喝了水全靠输营养液撑着。 “是不是饿了?” 她点点头,我让她等我,我飞快地跑到医院门口买了一碗白粥和几个小菜。医院门口的饭店这点还是好的,二十四小时开着,甭管什么时候去都能有病人能入口的东西。她勉强吃了几口全都吐了出来,我特别不忍心看她的那副胆汁儿都吐干净的样子,但我还是问她。 “还吃吗?”她示意我继续,就那样吃几口吐掉,接着吃再吐。反复了几次她放弃了。她躺下后终于睡了,我猜测应该是过去了。闻着自己身上的酸臭让我想起来已经十天没洗澡了,只有林姐给我送了两次换洗衣服。下午时她醒了,脸色苍白。 “我好些了,你回去睡一觉吧,让林姐过来就行。” “我不放心你。” “没事的,已经熬过去了,你要是倒了,就麻烦了。”她示意我不要啰嗦快点走,没力气同我废话。于是我给林姐打了电话,她来后我打了个车回家了,我不敢开车怕猝死在方向盘上。 洗澡时发现找不到我常用的沐浴露了,顶着水珠四下张望,哪去了呢?恍然大悟这是她家,我的东西已经被我拿到了新租的房子。:“哎,怎么跑这里来了。” 洗完澡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不愿去床上,觉得那不是我该睡的地方了。人在极度劳困时是不会睡太久的,两三个小时候我就醒了。我以为睡了二十几个小时心想这下糟了,可看看手机上的日期还是当天,心才安了。家里被林姐收拾的一尘不染,连电视后面的死角处都干干净净,那些原本堆的乱七八糟的补品应该也被放起来了,家里看起来很舒服。我不敢多待回自己的小窝换了身衣服又去医院了,路上和几个医生、营养师通了下电话,都是些老生常谈正常现象,只有营养师告诉我晚点会把食谱发到我手机上。后来有人说我这些钱花的有些冤枉,但我不这样认为,至少我还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不是吗?我的无助不比江雪的少。 到了医院林姐就告诉我宋医生找我,不敢怠慢我急忙跑去。 “诶,小心”我撞倒了一个小护士,她手里的药瓶如果不是她拼死护着怕是要被我撞翻了。这可吓了我一大跳,这里的每个病人可都是在等着救命的,万一出个差错我怕是要悔恨终生了。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我急忙上下打量着她手里的药和她的身上,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没事,走路看着点啊,这里是病房啊,撞倒病人怎么办啊。”她从地上起来拍打着裤子。她虽然戴着口罩但我看着可怎么有点眼熟呢?再看胸牌上的名字。 “王娇娇?”我怕是重名,还不敢确认。 “什么事?”她抬头看我,完全不记得我了。 “你忘了,就那个,复诊台。”我一时不知怎样提示她才能让她想起来 “什么复诊台?你没事儿吧?”她起身要走,我一把拽住了她。 “你怎么忘了呢,就那个,我去取报告。二十九那个。” 她忽然明白了,“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拿报告的是吧?” “对对对。。拿报告的。。” “你在这是?”她指了指病房, “我。。我女朋友在这层住院,刚化完疗。你不是在复诊台么?” “哦。我们半年轮一次班,科室之间会流动,毕竟这里。。。。”我明白她的意思,这里除了医生必须要坚守岗位之外,对护士来讲长期面对的都是癌症晚期病人的确是不光是心理上的折磨,也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而且这种科室的病房在这所医院里属于最累最头疼的病房,谁都不愿长期在这干下去。深更半夜说抢救就抢救在这里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所以轮值是必然的。 “明白,明白,那你先忙,回头再聊。”说着我就告别她去办公室了。 “诶你们在哪个床啊?”她在后面喊我。 “一床。一床。” 宋医生的办公室门外排着大队,都是些病人家属,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哎,摊上这种病真是。。。排了十多分钟宋医生看到了我,招手示意我先进去。 “你们先等一下,我要先和这位家属谈一下。”她同外面的人解释着,关上了门。 “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下后面的治疗,谈话之前我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她给我倒了一杯水。 “嗯。明白。宋医生,您说吧。”我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从她的药物反应和身体机能来看,也许这次化疗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她后面可能会出现一系列的并发症。”医生说话总是喜欢说一半留一半,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但还是可以理解,毕竟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把他们原本救死扶伤的医者变成了一种机器,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家属很容易就接受不了引发麻烦。 “宋医生我明白,您就有什么说什么吧,我能承受得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看我们打交道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尽力地解释 “那好吧,我想你也对这个病有一些基本了解了,我也知道你在外面没少跑医院和研究院这些地方。” “是这样的,她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化疗这种事你也知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甚至是反过来。已经两次大的化疗了,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不会像从前一样那么好的抵抗力了,会开始逐渐出现盗汗、肠胃混乱更加严重、各个器官逐渐开始衰竭、甚至是扩散。” “她现在睡觉是会出现盗汗的现象,每天晚上至少换一次枕巾。吐的也确实比上次厉害。” “这些都不是很好的迹象,但也是癌症病人的常见现象。所以我希望你能提前有一个心理准备。” “嗯,明白。不到最后就是各占百分之五十么,对么?” 她微微地点点头,也很无奈。“嗯,是。另外就是我们的床位也很紧张,你也看到了,每天大量的病患,其实医院是一个病菌很多的地方,这点你也清楚。她在这个时候抵抗力是非常弱的,所以我建议你们回家疗养。起码从舒适度和饮食上更有助于她的恢复。” 她说的有道理,我同意她的这个观点。 “嗯,明白,那您看我们需要注意些什么,还有就是如果她一旦身体有什么不适的时候或者说出现什么情况时我该如何自治,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注意通风,但是千万不能感冒,这个时候一旦感冒一定会引发一系列的并发症,每个星期要查一次血,这是一定的。白细胞一旦偏高就是件很麻烦的事。” “可是她现在白细胞也是高于常人的啊?” “现在这个数值还是正常的,对于她这样的癌症患者来说,因为你自带癌细胞本身就会白细胞值偏高。只要身体没有出现大的其他反应就说明是正常的。” “如果她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随时二十四小时给我打电话。我等下会告诉你我的号码。。”她最后这句话给我吃了定心丸,万分感谢了她我从里面出来。虽然她之所以能把她的私人电话告诉我是因为受到副院长的影响,但还是很感谢她的诚恳,起码让我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步步正确地面对和处理后面发生的。这起了很大的作用。可在那时我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人一定要有人民币,也没有想到她的医者仁心。这一点我很惭愧。 晚上的时候王娇娇特意来看望了下江雪并和她交换了电话,让我们回去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虽然帮不上大忙,但是一些简单的可以告诉我们如何处置。如果再来复查可以帮我提前挂号,节省很多等待的时间。这让我很感谢她在那时对我们伸出的援手,萍水相逢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我对她的印象也不再是那个对我冷颜凶语的小护士。 那时刚入秋天,南方秋老虎还在肆虐着。可江雪的身体已经感不到那种温暖了,微风徐过都会随时让她感冒。上午太阳出来后我带着她和林姐从医院回家,林姐还穿着短袖,江雪已经盖上了薄毯子。 “哎,这底盘高的车就是稳啊。你说你当初买那个车干嘛。”她感叹着。 “那会儿不是年纪小么,”我打岔着。 “现在大了?”她挑眉瞥着我。 “没有没有,跟您比还是差点儿。我这点小心思一眼就被你看穿了。”我嬉笑道。 “高先生的心思真的细哦,她特意告诉我从家里带个毯子过来,还告诉我不要急,十点多到就行,说那时候走太阳高了,温度上来了,不冷不热的最好。”林姐插话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江雪深情地望着我,把手从毯子里伸出来。“你对我真好。” “盖好,别凉着。”将她的手从我的手上挪开塞回。 她转向窗外,“也不知道还能看见几次这样的太阳。”满是哀怨惆怅。 “不会的,江小姐,我看你这面相啊,一看就是大富大贵长寿的哟。会好起来的。”林姐煞有其事的样子吸引了江雪稍稍侧过了身。 “你还会看相呢?”她问林姐。 林姐马上来精神了,“会啊,会啊,江小姐我跟你讲哦。你这个眉毛和额头哦。。。” 开始噼里啪啦地给江雪讲解起来,如果不是江雪现在的实际情况我了然于胸怕是连我也要信了。也不知她是接触了一段时间观察到的还是真的看出来的,结合着人的五官说的信誓旦旦的。江雪都听的入神了,连我都差点给绕进去。即使这样虽然有些封建迷信但总好过陷入哀愁不是么。 在我安顿好江雪后忙里偷闲的见了几个远道来的客户,纷纷表示想看望下被我婉言谢绝了,她现在真的不适合见客。她的性格我了解,会硬撑着以最好的状态示人,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体力。生意除了极稳定的客户基本已经停滞,很多需要我亲自拍板的事因我没法出现而遗憾失去,有的因为时间上的不允许被迫交给了别人去做,我没有时间去亲自筛选用料、做不到亲力亲为了。而这只是麻烦的刚刚开始,一周后新的报告出来,情况如宋医生预估的那样并不乐观。江雪也开始出现呼吸短促,喉咙痛、咳嗽的症状。化疗带来的药物反应还没有完全过去又出现了新的病症。我买了雾化机希望能减轻她的症状,但效果甚微。那段时间林明都没有出现,据说是在外还没回来。所以我在她卧室下面打了个地铺守着她,她让我到床上睡,我说怕我翻身影响她坚持在地上睡了。 一天晚上凌晨两点多,她喊醒了我。可怕的终于还是来了,她发烧了。我马上叫起林姐一起带她去了医院,开启了长达四天的输液,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烧虽然退了一些,但体温还是偏高,炎症带来的咳嗽和身体不适也越来越厉害。又一次的换了消炎药,两天以后停止输液。因为如果再打下去一旦产生抗药性那会是灭顶之灾,而且抗生素的使用国家是有明文规定的。我们被迫停药,只能采取物理降温和她自身体质去和病魔斗争了。汶川地震时的无奈感再一次在我心里涌了上来,而这一次要面对的是我身边的人,一个在我身边生活了两年多的人,可就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从天堂的一步步跌落,我终于绷不住了,给母亲打了电话。老人的承受能力真的不比我们差,比我们要坚强的多的多。母亲很镇定的告诉我,“你要实现你从未有过的愿望,就一定要去做你从未做过的事。”这句话给了我极大的鼓励,重新为我住满了能量。也好在江雪的症状几天后慢慢减轻了,我不知道下面又会迎来什么,但至少我没那么害怕了,开始正式与死神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