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瓜分豆剖
看着张永富还在那里盘算,似乎计算该分多少出来,王权信却道:“张永富,算了吧。我跟你交个底,老夫的子弟,不会去干这送死的差事。那些浙兵是天神下凡般的人物,那钦差更是个一等的难缠,与他玩这些鬼把戏,等于是把脑袋往刀口上送。你看他今天,没下令把你和魏志节抓起来,便是留了条后路。可是你若是有活路不走,那就是自己找死!便别想拉上我和马老兄,我们不跟你陪葬。” 张永富一听,也觉得有理,是啊,按说今天若是钦差一翻脸,把自己几个人拿下,也是完全可行。而他给自己看了口供,还放自己走,分明就是说,这事有的谈。他不禁用手打了打自己的头,暗道:你个糊涂虫,看来是这几年太平日子过的,把你弄糊涂了,怎么险些就走了死棋他急忙道:“那依王公之见,我当如何” 王权信道:“还当如何自然是输诚纳款,拱手请降。钦差今日此举,不但没有抓我们,反而在魏知府面前认了师叔,分明是不想赶尽杀绝,去求和的越早越好,晚了的话,怕是钦差动怒,到那时,便是个万事皆休的局面。” 张永富被说的意动,频频点头,却又有些胆怯。毕竟自己抢过钦差的爱妾,这要送上门去,万一走不了,又该如何是好钦差白天可能是见人多不好下手,这夜里去了,又没旁人看见,就算给人直接绑起来扔河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一转眼珠,对马自勉道:“马公,此事还要麻烦您老,替小的跑上这一遭。” 马自勉摇头道:“张员外这话好无道理。我又不曾强聘钦差爱妾,这事叫我出头,万万使不得。” 王权信也道:“不错。张员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却叫我等去顶缸,做人哪有这种道理” 张永富一咬牙道:“二位,也不必绕圈子了,只要你们肯走上一遭。替我说几句好话,我情愿献出五千盐引,以做酬劳。” 二人这才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便辛苦一遭,替你去探探口风,破出老脸不要,为你讨个平安。” 再说严鸿留魏志节下来,倒也不打算真的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机密,只是利用这一招给张永富等敲个警钟,你的小辫子老子想怎么抓就怎么抓。那魏志杰却是如蒙大赦。跟着严鸿到了书房,先是下跪见钦差扣头,然后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张永富的事儿也来了个交底。当然这些线索对严鸿而言,倒也算不上是生死攸关了。 送走魏志节,严鸿料到必有人乘夜来拜。也未休息,只是让王翠翘在一旁陪着。王翠翘虽然不明原因,便是有客来,何必自己在旁侍奉但既然答应一切听严鸿的,便也就全随他安排。见到盐商来了,双方彼此行礼之后,落座献茶。 马自勉、王权信见严鸿不紧不慢的神态。只顾着与王翠翘眉目传情,知道如今主动权不在己手,只得率先开口道:“钦差,我二人夤夜打扰,实在是心中惶恐的很。张永富勾结倭寇,多行不法。觊觎宝眷,皆是他一人之罪,我等皆是大好商人,还望钦差明查。” 严鸿笑道:“好百姓二位员外,笑谈了。单说这盐商所欠之税款,好百姓二字,怕是担不上吧!”扬州盐商,窝本三千万,年得利九百万,年利百分之三十,不算特别多,但基数大,收入的利润相当高。而同时,盐商们偷漏的税款是多少呢大明朝廷每张盐引从法理上的收入为六两六钱四分(含公使银、税银及工本费等),每年全国范围内朝廷发盐引二百万(折合盐六万万斤),应得银一千三百二十八万两。但实际上,鄢懋卿把盐税收到一百万两,都被骂做横征暴敛,凌虐生民,那么每年流失的税款就超过了一千二百万两白银。当然,其中有很多属于实际行政运作中的损耗,乃至各级盘剥。但同样无可否认的是,这笔巨大的税金中的一大部分,确实就变成了盐商们的非法财富收入。 听严鸿提起盐税,马、王二人面色一变,道:“钦差,这运盐之中也有损耗,买盐卖盐也有折损,还有各种关节打点,乃至往往有引无盐,朝廷这盐税……” 严鸿摆手道:“我没说让你们交。我说的是徽商!他们既然有钱来抢本官的妻,来勾结倭寇,难道没钱交税但是收他们的税,只怕他们就要闹事罢支,为了不让他们靠这种手段威胁朝廷,就要有人能及时跟进。他们不支,有人支,他们不销盐,有人销盐。只有做到这一步,我才能征他们的税,但不知西商是否有此财力,接下这个盘子若是你们吃不下,便说实话,我再找其他人入股就是。” 马自勉与王权信彼此对视,二人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啊!老天开眼,终于能把徽商打翻在地了!要知这时的商帮有钻天洞庭遍地徽之说,从整体局面看,西商是不如徽商的。而钦差说的征税,等于就是从成本上,给徽商沉重的一击,如果他们接纳交税,那么成本就会上涨,利润空间就会下降。要保持利润,他们多半要涨价,而有西商在这,徽商只要敢涨价,西商就可以趁机抢夺他们的市场。若是徽商不交税吧,那更好,他们得罪了钦差,自己可以趁机接盘,把那些盐引拿过来。要知道只要能挣到盐引,便相当于买到了能下金蛋的金鸡,不管花多少钱都是值的。 因此二人不容细想,便拿好主意,王权信当即道:“实不相瞒,我们西商,有旋蓄,吃进盐引勉为其难,或可做到,我盘算着缺口大概有几十万两银子,若是钦差手头方便,还请钦差能够借十万两银子周转,我等愿意立下字据,决不敢赖帐。” 这哪里是借钱,分明就是送礼!严鸿一个钱都不用出,马、王二人就欠了严鸿十万银子的债。严鸿点头道:“此事,下官义不容辞。只要你们能够及时跟进,就不怕徽商从中做怪。另外么,就是翠翘姐今后要在扬州长住,还望二位员外,能帮我翠翘姐找个营生。” 二人看他们的模样,就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至于说找营生,扬州能做的营生不少,比如开个青楼。可问题是,说这个不是找倒霉么王权信笑道:“这位王娘子,不知是否有意,做做这贩盐的生意,虽然本小利薄,但聊以为生,还是可行。” 王翠翘此时明白严鸿用意,笑道:“奴家未曾做过这生意,怕是多有不明之处,还望王老员外能看在同姓份上,指点一二。” 王权信道:“既是同姓,五百年前便是一家,说不定叙起来,咱们还是一个宗族呢。老夫这人没啥好处,就是好帮族人,就冲咱都姓王,这个忙我就帮定了。” 马自勉心道:老儿,真会顺杆爬啊。你是山西三原王,跟王翠翘这南方人能有什么关系他不能眼看被王权信拿了先机,急忙道:“在下不才,愿意赠送五千盐引,皆是淮北盐,让王娘子小试牛刀。” 王权信心想:秦晋之好不假,可是秦晋可是翻过脸的!日后西进徽退,咱两家还得有一番争斗。当即道:“老夫也愿意送上五千淮北盐引,王小娘子若是手上银钱有什么不方便,只管开口,老夫在扬州也开了几家票号、解库,二十万以内的银子,老夫调度起来,还是不费什么气力的。” 这一桩利益分配谈完,下面就是谈那张永富的问题。马自勉把那份婚书递过来,严鸿看也不看,直接撕碎了了帐。然后道:“我和他的事么,倒还好办,有二位出面,天大的梁子,也都解的开。但是翠翘与他过节颇大,他的下场,是生是死,全看翠翘一言而决。” 王、马二商一听,暗想:这王翠翘年纪比钦差还要大几岁,不知有何手段,能把他迷的神魂颠倒,居然全听王翠翘做主了。王翠翘含羞道:“妾身听说张永富有五万三千张盐引,都是淮北盐,想张员外如此横行无忌,便是因为有了这许多盐引,无所顾忌的缘故。这大大不好,今日放过他,焉知来日,他又做出什么为非作歹的勾当这盐引便是他的恶业,妾身的意思,便是减他一些恶业。” 马自勉一听,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王娘子说的在理。确实张员外这几年,仗这手上盐引多,还都是淮北盐,太过放肆了些,也该消减些恶业。依我看,就让他拿出三万五千盐引,用以消灾解祸,不知王娘子以为如何” 王翠翘道:“妾身一介女流之辈,哪有什么见识一切全依二位员外做主便好。” 马自勉心中盘算,姓张的手上是五万三千引,给我们五千,还剩四万八千,这回再交出去三万五,便只剩一万三千,在八大纲商里,便是敬陪末座的角色,徽商的一根脊梁便算是被打折了。 因此他与王权信,对于此事十分热心,并对严鸿表示,若是张永富不肯听从,不劳钦差动手,自己便可代为效力,将其绳之以法。严鸿也知,灶勇三营中,西商子弟的力量胜于徽人,因此也连道有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