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骁骑暗藏
严鸿听马芳这番话,觉得颇为有理:"那马将军你呢" 马芳道:"因此上,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激励麾下军士,敢和鞑虏拼命.每战我自己当先,叫那士兵们都随我上前.有些人叫我‘马疯子’,没错,我若是不疯,焉能压倒鞑虏结果怎样我军一氮始拼命,鞑虏气势反而下去了,几次大战,虽则伤亡惨重,最终却多是鞑虏支持不住,先退下去.这么一计较,死的人也未必比那些见敌则逃的队伍多.因此上,末将每战必然冲锋在前,不避生死,虽然受了些刀伤箭创,这条贱命倒是保住了.看来战场之上,怕死则易死,舍生反能生,这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说到此,马芳刷地拉开衣襟,露出毛扎扎的胸脯,但见胸上七零八落布了好些伤疤,有大有小,看上去毫无美感. 那俞大猷在严鸿下手坐着,听马芳这般说,深以为然,不禁叫声:"好!怕死则易死,舍生反能生,马将军你这话说的深得我心!"也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肩头,伤疤也是不少. 严鸿眉头一皱,心想您二位倒是惺惺相惜,跟我这儿玩脱衣舞来了,这汗臭都熏死人了.他要紧道:"二位将军都是朝廷带兵官,呃,这大庭广众,还请穿好衣服.马将军,那您说这官,又是什么意思" 马芳叹口气道:"圣天子在位,将士保卫边陲,浴血奋战,这都是本分,没什么可自夸的.然而朝中文臣,视我们武将如奴婢.吆三喝四,斜眼瞧人,这都不说了.更为可气,打了仗之后.报上战果去.百般挑剔,那杀敌斩首的犒赏.还有死伤残疾的抚恤,再三再四的克扣,拖延,这般下去还如何让将士用命长此以往,军心更是不振." 严鸿听到此.倒是深有同感,点头道:"马将军说的是,朝中文人,这一条最是混账.那边关将士提着脑袋和敌人拼命,你却连银子都要克扣人家的,这种伤阴德的人就该发配边关,在敌前敢死.所以我严某督军.从来发银子最是痛快.人家流血拼命了,多给些银子有什么不该的想那济南之战,若不是我发出去几十万两银子激励士气,岂能大破白莲教徒四十万.保得山东无恙" 俞大猷也道:"严钦差为人最是大方,此次东南大捷,也是靠了严钦差,各军将士的犒赏,抚恤,都是足额发放,并无延误." 马芳闻之,起身一拱手道:"严钦差不愧是阁老门风,非但文武双全,更能深知边庭将士之心.有您巡行北疆,实在是北国将士的福分,国朝边防,也亏您扶持栋梁,才能安堵.钦差在上,受末将一拜."说罢作势便要下拜. 严鸿忙伸手虚扶,笑道:"马将军,这门风不敢当.说来,我看将军也是个聪明人,却为何与杨军门不甚和睦此处没有外人,不妨说来听听." 马芳见严鸿问到这事儿,沉默片刻,叹息道:"如此,就当下官酒后胡言,在严钦差面前放肆了.那杨军门自来宣大,关注的便是收钱买地.这本不算甚么,可他搜刮得也太狠了些.便是军士们的犒赏,也不肯放过,刮一层皮还不算,非得连rou刮走,刮得骨头溜光.末将却知道这边庭士卒的苦处,你不让人吃饱了养活家里老小,如何能叫人跟着你拼命所以末将是绝不肯从士卒军饷上发财,便是杨军门有些事做了,末将也要去和他理论.这么一来二去,便恶了杨军门.听说便是小阁老,被那杨顺从中撺掇,嫌弃末将的孝敬少,也对末将有些不满.只是末将带兵,总之抱定一条,绝不喝兵血.我又不曾开铺子,圈地皮,却又哪来钱孝敬" 严鸿肃然道:"如此,却是杨军门的不妥.将军放心,我父亲这里,自有我去转圜.将军不肯喝兵血,那便是个明白人.自古马跑要吃料,当兵为的吃粮.一般士卒指望他们拼命,确不该克扣." 马芳见严鸿这么说,颇为感动:"钦差年轻有为,见识非浅.还有一桩,那杨军门在边塞,还爱杀良冒功.有那逃避鞑虏的百姓,时常被他下令杀了,割头去说是阵前斩的鞑虏.这些边民,害怕鞑虏杀掠,故而逃难,反而送了性命,可怜不可怜呢末将原本也是边民,后来被鞑子劫掠去,倒还只是为奴.因此与这些难民惺惺相惜,实在不忍下手.故我不听从他,因为这个也结怨不浅." 严鸿冷哼一声道:"杨军门此事做的大不妥当,杀良冒功,便是不说朝廷法度,单是冥冥之中,只怕便难逃公道." 马芳原本听说严阁老的长孙,严世藩的儿子前来做钦差,心中早做好准备,这一关怕是难过,轻则降职申饬,重则丢官入狱.谁知当面一谈,严鸿与他说的这几条,居然都甚相得,不禁大喜.却听严鸿又问:"还有一事,听闻边军中白莲教徒甚多,却不知马将军你的人马里,可有这等人" 马芳坦然道:"不瞒钦差说,宣大之地,军民中间,白莲教徒却是不少.不过多数只是当信佛信道一般,或者生病了有人医治.这一半也是边庭军民生活艰苦,方才找个依靠.我麾下的人马里,要说白莲教徒一个没有,末将是断不敢担保.只是他们随我多次出生入死,血战鞑虏,却没一个怕死的.想来那白莲教徒跟随赵全,甘心给俺答.做走狗,而我麾下将士却人人为国尽忠,这般看来,他是不是白莲教徒,却也没什么区别了." 严鸿道:"马将军这话只可当本钦差说,万万不可教其他文官听到.白莲教乃朝廷心腹之患,那是一些儿不可放松的.你军中有无白莲教徒,自然打不得包票,但你何妨时时说上几句,叫大家忠于朝廷,莫听白莲教鼓噪造反.这样,就算上面有人查问,也好回复." 马芳道:"多谢钦差指点."于是大家畅饮欢言,尽兴而归.马芳在这马莲堡修筑城堡,共有军士七千多名,其中骑兵一千八百余名,如今又加上了严鸿的数千人马,把个小小的马莲堡,挤得满满当当.俞大猷的闽军来自南方,不耐寒冷,马芳便令尽量将木屋土墙让给他们住宿. 当夜,严鸿便宿在马莲堡中,马芳选了最居中的一间石屋给他,外面点起火堆,里面铺了厚厚毛毡,故而虽是天寒地冻,却也暖和.严鸿躺在毡子上,听着外面呼呼寒风怒号,偶尔军中刁斗声,口令声传来,想象在这人烟稀疏之地,与万余军士相伴,倒也是难得的豪壮经历.看如今寨中的两位大将,俞大猷后世自然知名,这马芳以前没听说过,想不到也如此个性…… 没人知道,就在此刻,马莲堡以南约十余里处树林中,钻出两个身穿皮衣,连头裹住的骑士.这两人不顾天黑风冷,策马飞奔,绕过马莲堡,往西北面疾驰而去. 马莲堡西北面数十里的一座山头后面,密密麻麻,尽是双层的皮帐,一人高的土墙,形成一片临时的宿营地. 中间一座大帐中,坐着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汉子,身材较一般蒙古人略高大,虽并不粗壮,却显得分外精悍.生的是脸如狡狐,狮子鼻,三角眼,阔嘴黄牙,两撇鼠须,年纪轻轻额头上却皱纹不少.然而一双眼眸,神光炯炯,如鹰隼,似虎豹,却是好生英雄气. 这汉子坐在帐中,端起酒碗,小口呷饮,一边把玩着手中一个骷髅做的酒杯.忽地门口的毡子被人掀开,一个身材矮小的半老头子闯了进来. 蒙古汉子抬眼道:"李老先生,有消息么" 来的人正是白莲教长老李自馨.他喘口气道:"黄台吉殿下,万全右卫那边的兄弟来报,钦差严鸿已经进了马莲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