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天隔哀乐
净慈师太本是个聪明人,把这各方面的消息聚合在一起,稍加分析,便断定这夏紫苏是迷上了某个男子,还为他怀上孩儿.这人既然不是邵景,再联系到张青砚和严鸿勾搭在了一起,净慈师太便判断,多半夏紫苏的这个冤家,很可能也是钦差严鸿左右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严鸿本人.想来,那严鸿既是严阁老长孙,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张青砚武艺根骨虽好,性子素来是个有些好逸恶劳的,最后嫁给严府做妾,倒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只是这夏紫苏乃忠臣夏言之后,素来志向高洁,怎么也干出这样丢人的事儿来不可能,我水月庵的大弟子,绝不至于如此无耻.多半啊,其中另有隐情,或者是受人所骗.此时不可早下结论,还是先把紫苏叫回来,细细询问才是. 净慈师太存了这样的念想,便托人往厩给捎一封信,让张青砚在北京设法寻访师姐消息.可是那时候又没有飞机火车,从北京到成都往返,至少得一两个月,而净慈师太的信去了后,也不知是没送到还是怎的,至今两三个月尚无动静.老师太不由颇为焦急.根据师妹的书信,夏紫苏这会儿要是没有中途意外,基本上该生产了.这到底大人是死是活,娃娃是谁的,有没有保住,都没个谱.你让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跑哪个荒郊野外去生孩子可是这大明朝的天下这么大,净慈师太也是两眼抓瞎,只得托江湖朋友,设法寻访夏紫苏下落.但夏紫苏怀孕之事,她却又不敢明说,因此这一头也指望不得. 如今,怎么又闹出锦衣卫秘密搜捕紫衣女侠的事儿严鸿就是锦衣卫的高官,夏紫苏,张青砚她们多次和锦衣卫并肩作战,那么这密令是严鸿下的了可是他下这一道密令是什么意思净慈师太只知道.若是夏紫苏现在安安稳稳的跟严鸿在一起,或者说嫁给了严鸿部下的那个高官,锦衣卫就没必要下这么一道密令.现在这道密令只能说明,夏紫苏独自一人在外.因而才引得锦衣卫的搜捕.严鸿,或者说下这道命令的人,到底是单纯想找回怀孕的夏紫苏,还是别有恶毒用心,甚至杀人灭口净慈师太又完全不知道了. 净慈师太既然称雄川西武林,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这临机决断之力岂有差了的只是此刻关心则乱,踌躇多时,终于咬牙道:"如此,待老衲亲自往北京走一趟.寻找紫苏和青砚!便是那相府长孙严鸿严大少爷,老衲也要会他一会,看看青砚下嫁的,到底是何等样人." 汉中府西,米仓山中的一间猎户小屋.时不时传来婴孩哇哇的哭声.还有咕咕哦哦的嘟囔. 原本不大的屋子,勉强分成三间.左边的一间床榻上,半卧半坐着一位年轻妇人,头上裹着头巾.虽然脸上身上有些赘rou,又透着无尽的疲倦,但五官的娇美,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她的怀中.抱着一个肥嘟嘟的婴孩,正解开衣衫,露出饱满的如房,给孩儿喂奶.看着小孩儿捏紧拳头,伸手动脚,有时把嘴巴啜起来.使劲吸奶,少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颜. 这少妇,便是让严鸿偶尔魂牵梦绕,让净慈师太为她心焦神虑的紫衣嫦娥夏紫苏了. 沈小霞已经完全换成了普通农妇打扮,端着一碗热汤.送了进来:"夏jiejie,您快忻热喝吧." 夏紫苏笑了一笑:"放边上吧,我喂宝宝吃饱再喝." 沈小霞叹了口气:"你啊,我当初叫你走东边路,你偏要走西路,结果怎么着在秦岭里面这一番折腾,要不是遇上这好心的猎户大叔大婶,咱们俩就得活活冻死在秦岭中了!现在你又不肯好好的休息,自己不吃饱,哪里来奶水喂这小家伙" 夏紫苏又笑了一笑:"沈meimei,多谢你一路照顾我.等出了月子,我便能自己行走,不必烦劳你了.回头我……我必有报偿." 沈的我是贪图你报偿一下.我说啊,如今咱这里离汉中府城不远,城里面有官家,也有锦衣卫的百户所.你那严郎,不是锦衣卫的么要不,我去报个信,怕他们不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去伺候呢!" 夏紫苏听得此话,却想起沈家庄被屠灭之夜,她亲眼看见奚童追杀沈小霞,又向自己猛烈进攻.这是奉了严鸿的命令么她不知道.昔日,夏紫苏纵横江湖,只要自身不受辱,便是死了也无所畏惧.而自从**于严鸿,她一会儿牵挂,一会儿怨愤,一会儿恨不得自刎于哪个负心的花心汉子面前,一会儿又想忍辱负重,只要孩儿活下去便好.可是师叔的话犹然在耳边,负心男子的狠毒,远远超出女儿家的所料.若是她孑然一声,便是死在严鸿派来的杀手刀下,也就认了.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宝宝,夏紫苏昔日的豪气荡然无存.她下意识紧紧抱住婴孩:"不,不能去.锦衣卫说不定会杀了我们的!" 沈小霞点一点头:"夏jiejie,你也知道啊,那姓严的jian贼不是好东西.他派人杀了我的爹爹,二哥,还杀了你们忠义盟的好几位好汉.这个血仇,咱们回头一定要报!" 夏紫苏听到此,却又拼命摇头:"不是,你胡说,不是严……不是他干的!他不会伤害我的,也不会伤害这腹内的孩儿!" 沈小霞哼了一声:"是啊.,他是不会伤害你,你这不好好的么,这孩儿也没事.哎,反而要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来伺候你们娘俩.要不,我去川西找你师门,让你师门来接你好了." 夏紫苏急的忙叫:"不行,不能告诉我师父,不能……" 沈小霞重重一跺脚:"夏大小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才好" 夏紫苏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沈meimei,你不要逼我.等我身子好了,我就自己带着宝宝走……" 沈小霞叹一口气,转身出门去了.只留下夏紫苏坐在床上,紧紧抱住婴儿,低声道:"严鸿,严鸿,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就是对我绝情狠心,难道丝毫不顾及你自己的亲生骨rou小乖乖,别哭.娘就是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着你,让你高高兴兴的长大……" 屋外的山道上,猎户夫妻俩正在低声讨论. "老伴儿,你说这两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我看,单身两个女孩子,没有男人跟着,又产下了孩子,这事儿不对劲." "咳,你管这么多做啥.她们来了这么些天,给咱们的首饰几件首饰足足卖了二十多两银子呢.让她们住下去,亏不了." "嘿嘿,当然亏不了,这么俊的丫头……" "老东西,你别动歪心眼,小心老娘打断你的三条狗腿子!就算老娘不管,你没看那两个丫头都带着剑呢,我看不好惹,你别扎了自己的手." "我开玩笑呢.你说,这俩人这么一路住下去,会不会是白莲教反贼咱要不要去报官啊" "报官你疯了大明律哪条说了不许留宿路人么报官,这两人要真是就算这些狗日的官兵不趁机把你也打成反贼同党,单说趁机勒索财物,你也受不了啊,莫非你还指望他们给你发赏银再说,真报了官把这两个女子抓去,你从哪里再挣银子去还有啊,这么神仙似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那白莲教匪……" 北厩外,了尘庵. 庵堂里,早已摆下了一桌酒席,不似那般大鱼大rou的铺张,然而菜肴色香味俱全,自有一种精细的奢华.带发"修行"的胡晚娘,满斟一杯酒:"相公,这说来没几天,就又该到您大喜的日子了来,妾身为相公贺喜." 严鸿心中嘀咕,你干嘛说"又"呢.端起酒杯来,饮了一口:"是啊,这徐阁老家的孙女,以前没见过两次的,就算从父亲之命了.只是这一番啊,出来更不方便了." 胡晚娘伸出左手来,轻轻握住严鸿的右手:"不碍事的,相公肯到我这里来,哪怕一月里来一日,这一日我也胜过神仙.只是这一番却不苦了张家姑娘和宝蟾" 张青砚在一边淡然一笑:"胡jiejie,咱们跟了这么一位万里挑一的相公,自然也想不得独占啦.圣人云,独乐乐不如与众乐乐么." 胡晚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同坐一桌的桃松寨,瞪大眼睛,听不太明白张青砚说的话,便cao着略有些生硬的腔调道:"老爷,您难得来一次,这回可该宠幸奴家了吧" 严鸿把脸一板道:"桃松寨,你是我胡氏娘子的丫鬟,这事儿你得问你主母.好了,你先退下去吧." 胡晚娘笑道:"相公,桃松寨这般巴巴的盼了你这许久,这许多日子倒真苦了她.你回头便宠她一下也可的.不过,这尊卑之序,可不能越过了去." 严鸿哈哈笑道:"说的是.桃松寨,你且出去!乖乖听主母的话,自有你的好处." 桃松寨慌忙应了声"是",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原本素净清修的禅房中,传来阵阵天籁之音,使人闻之心旌荡漾.隔壁,头皮溜光的田盼儿敲打着木鱼,默念经文,但听得杂音入耳,禁不住面红耳赤,只好咬紧嘴唇,勉强克制.然而敲打木鱼的节奏,却已难免跟随着隔壁房间里韵律,乱了方寸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