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们都冷静一下
心中似有触动，严释天不语。 “师父，你为什么收我为徒呢？不过就是因为二哥说了句我擅长驯兽，所以你才收我的。什么心性纯洁，都是师父的谎话。”叶子惜卷起袖子，露出手腕，那道难看的疤露了出來，“师父你看，我都留疤了。为师父受伤我一点都不害怕，可是师父呢，师父当时为什么一点都不心疼呢？师父当时在意的，都是小乖。” 叶子惜又收回手，把袖子放下來，遮住了疤。丑死了，叶子惜撇嘴，咽下咸咸的眼泪。 “我连林夕留下來的一只狐狸都不如。师父你也说了，我不如她，从來都不如她的……” 严释天的眉渐渐的就松了下來，他低头看自己的小徒弟，一幅受气小媳妇的样子。背后有些疼，伤口是宋若瑶处理的，远不如金铭的手艺。 他不知道为什么，叶子惜总是要和林夕比。林夕都已经不在了，他就算再爱她，也接受了二人再无可能的事实。他讨厌叶子惜这样，总是把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一遍一遍拿出來让他回忆，让他选。 他选不了的，林夕死了，可是心里永远会有一个美丽的背影。而叶子惜走进他的心房，都沒有和他打个招呼。叶子惜沒有说错，他愿意收叶子惜为徒，就是因为叶子惜擅长驯兽。可是后來的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也许以后的一切都会让他措手不及。 “阿惜，若是有人伤害我，你可是定要想尽办法让他难受？” “是。” “那如果，错的是师父呢？” 严释天语气温柔，完全沒有怒意了，就好像是在闲谈一样。 “师父不会错的。”叶子惜坚定地说，“和师父做对的都不是好人，都该死。” 阿惜，你怎可如此固执。严释天心底微微一疼，叶子惜有时像是长大了，可细细看她的表现，就会发现她永远都是一个孩子。认定了一个人、一个物，就死死地不放手。有时偏执到了可怕的地步。 叶子惜平日有些小无赖，可以看成是调皮，师兄弟们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是，她的无赖也可以理解为不择手段。或者说，她还沒有分辨对错的能力，只是为了自己认定的，就想办法做了，不管对不对。 “阿惜，你听着，师父不是圣人，师父也会有错。今后你做事，要关心的是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符合人性，是不是对天下有益。”顿了顿，又说，“若有一天，师父做了不该做的事，你应该站出來指出师父的错，阻止师父。你可明白？” 想起叶子惜这几次杀人时身上散发的戾气，严释天心中总有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针对叶子惜。她若照今天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毁了自己。 她杀阮娘时那种神色，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该有的，那种表情，來自地狱。 “不明白。” 明明她是为师父好，明明师父是为天下，为什么还要她与师父做对。就算师父真的错了，她也愿意追随师父。 “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人，如果师父不喜欢，我把他们都杀掉。我只要师父好好的。” “你……”严释天眼中浮现出一丝惆怅，真的就改不过來了吗？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宁负天下人，也不付师父”了？ 叶子惜的自私，他早早就感受到了，只是刻意去看淡。叶子惜的愿望，从來都是只要自己身边的人好好的，不会去管与自己无关的人。她说可以为了他杀光天下人，不是玩笑。 “阿惜，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心中不怀慈悲的徒弟，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处事风格。” “怎样的处事风格？我只是为师父好，为自己喜欢的人好有什么错吗？” 严释天听着叶子惜的争辩，想起了林夕。林夕曾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不会再有受苦受难的人。或许他喜欢林夕，就是因为喜欢她这种心境。 “别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认识，我只要我认识的，我在乎的好就行了。别的人和我们做对，难道不该除掉吗？”叶子惜抬头，那双眼里带着决绝的恨意。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严释天突然有些恨叶子惜对他的感情。 “若是林夕，会选择天下人而不是我。” 林夕林夕、又是林夕！叶子惜手握成拳，指甲嵌入rou中。 “师父觉得她善良是吗？那是她无情！她不够爱你！如果喜欢一个人，根本就不该考虑别的……” “这不是林夕善不善良的问題！”严释天再也无法平静，大手捏住了叶子惜的下巴，“是你！你知道你今天杀死阮娘时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是恶魔！你知道你现在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可怕吗？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把你自己变得嗜血，我只想你保住你自己的本性。我怕有一天，你再也不像初见时一样了……”语气里甚至带着哀求，他就不该带叶子惜出來，不该让她染指江湖。 “不像林夕那样纯洁是吗？”叶子惜闭着眼，任眼泪顺着两颊流下，她从來沒有这样讨厌师父，见都不想见，“我本來就不是她，为什么要像她一样。我做什么都是错……” 严释天愣了一愣，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他今日见叶子惜折磨阮娘时那种喜悦的神色，又是气又是忧，所以才來找叶子惜。他只是想教导她不要过于看重他，何以到了这地步？ 松开手，严释天让叶子惜起來。他想，他承不起叶子惜的爱。 “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若是让叶子惜继续陪着他，还不知叶子惜会变成什么模样。如果他是导致叶子惜变得暴戾的根源，那就让根源消失吧。 叶子惜苦笑，师父到底还是讨厌她了。替身不再像原主，自然就可以扔掉了。 “明日我们就会去总部落，你好好休息。把这次挺过去，就回墨陵。”回了墨陵，就不要再下來了，不要再让血腥味污染你了。 严释天见过太多人，本性善良，却因为在江湖上待久了，变得麻木，变得心狠手辣。叶子惜正在朝这个方向上发展，他要尽快阻止这一切。 回墨陵就好了，他可以给她最好的保护，再也不让她看见那些脏东西。 “可是师父，你们还沒有恢复。”秋婶给他们熏的香是一日一日渗入体内的，让人精神涣散，药性虽慢，但也够彻底。此刻严释天等人，都沒有聚气的能力。 “先去总部落。” 这药一定要在极南用，就是因为其中几味关键的药材都是极南才有，而且摘下來后的有效期极短。极南有这些药，自然也有解这些药的方法。总部落有一位叫黄公的老医师，曾与严释天有些交情。严释天打算去找他。但是黄公性格孤僻，也不一定愿意救。 “好。”叶子惜点头，又说，“到时我一定会全力帮助师父的。” 全力？严释天蹙眉:“你只需要跟着我们照顾下宋小姐和花闳岚就好，需要动手的事，我和风清浦來。”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叶子惜杀人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到底还是不信任啊，叶子惜轻轻叹了口气，送严释天出去。关上门，手抚上脸，仍旧是火辣辣的感觉。她和师父怎么了呢。应该是玩完了吧，可是她还是不知道她哪里错了。 极南的雪总是停了又來，屋外此刻正下着小雪。雪光映得院子里也亮堂堂的。 严释天走出门沒多远，便看见了站在院中的花闳岚。他的目光望着叶子惜的房门，看不出情绪。细看才发现他是在看严释天。 “有事？” 严释天走近，雪地中两个俊美男子相对而立。 “你配不上她。”花闳岚顶着严释天的眼睛，说话带着几分不屑。 我的确配不上她。严释天垂了眼帘，不语。 “师父，我这人口快，上次也是我无礼。但是我一向敬重师父，不会有忤逆师父的意思。师父可知，今日我听说筱悠已死时，心中是什么感觉？”似是说话艰难，花闳岚喉结滚动了下，眼圈也红了，“师父，我沒后悔过，这次我也不后悔当时离开。因为我沒得选。但是………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 花闳岚是严释天所有徒弟中，看起來最看得开的人，严释天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所以师父，珍惜小七。” “你不是一直不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 “我不希望。”花闳岚脸色显得愈发白了，“因为我觉得小七更适合风清浦，或者、别的爱她的人。师父，有时我觉得你真虚伪，总是端着圣人的架子。我感觉不到你对小七的爱。小七和任何人在一起我都不反对，唯独和你，我不想她在感情里吃亏，可是她何你在一起一定会吃亏。不过小七喜欢你，我也希望她如愿。” 听着花闳岚说完这么大一段话，严释天的脸上有了些表情。 “花闳岚，你也喜欢她？” “不。”神色肯定坦然，“我只当她是meimei，只是我不想你们像我一样失去了才明白自己的心。” 往日如女人般的脸也有了男人一样的坚毅感，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花闳岚似乎因为这件事成长了不少。 “回去好好休息，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处理。”严释天拍了拍花闳岚的肩，替他掸去肩上薄薄的雪，“别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