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债有主

    　　七月初的上村，依旧笼罩在似火的骄阳里。

    　　英子确是疯了，不管见了谁，就会傻傻地笑，说个不住：“嘿嘿，杨柳哥，俺杨柳哥来了，上门娶俺来了……”

    　　英子变成了这般模样，五婶也后悔莫及，暗暗埋怨自己做得有点过。心里虽这么想，五婶明地里却说：“他娘了个腚的死杨柳，都是他招惹得俺家英子，要没有他，英子也不会变成这样子，挨千刀的杨家小崽子！”见娘老这样说，庆社接说道：“不行，娘，咱家不能吃这明眼的亏，咱得找杨家评理去。”五叔自不想让他们去，“你们还嫌没丢够人啊，还去闹事！”五婶说：“不去找杨家，咱找谁说理去，英子变成如今这样子，可都是杨柳害得！”五婶执意要去，五叔想拦下，可哪里拦得住。庆社也嚷嚷要去，“好端端的妹子被杨柳害成了这样子，是得说道说道去！”五叔气急了，对着庆社喊：“小涩孩，光你娘就够乱了，你还来添堵，少你坏不了事！”“你看俺爹说得啥话呀，俺咋添堵了？俺说的可都是实话！”五婶看庆社给自己帮腔，埋怨五叔说：“你个死老头子，你不去就不去吧，还拉儿子的后腿，老笨猪，咱不去找杨家，谁给咱家英子出钱治病呀？”“对，娘，您说的对，走，咱到杨家要钱去，要来了钱好给英子治病，英子病好了，好再给俺换个媳妇。”庆社拉着五婶的手，就要出门去。听庆社的话，五叔气得要死，骂道：“你妹子都这样了，你还不忘给自己换媳妇的事，你个涩孩子，真不是人！”“俺成这样还不都是你们给害得，当初你们不生俺咋就啥事也没了！”“死老头子，都啥时候了，还起内讧，都给老娘闭嘴！老东西，你在家好好看着英子，庆社，咱们走！”

    　　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五婶与庆社远去的背影，五叔呆呆发愣。五十岁刚出头的五叔，古铜色的面皮，透着土黄色的光。道道皱纹，占去了上半边脸，多日不刮的胡子，杂乱地满布了下半边脸。看五叔的整个面部，真像附近的乱山岗子，沟壑密布，杂草丛生。回屋看看英子坐在床头上呆呆傻傻的样子，五叔更觉揪心。“真要是好不了，英子今后可咋办？”端详罢英子，五叔叹一口气，顺手拿起烟袋锅儿，在烟框里转一转，按按烟末儿，点着火，赶紧吸一口。立时，呛人的烟味飘荡满了屋。团团升腾的烟雾，溜出屋门，弥散在张家的场院里，半天消散不去。五叔是真犯愁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这乱局。

    　　这几天，杨家也不安生。

    　　那天一早，寻死觅活的，张家人领走了英子。前脚刚走，杨柳便犯开了病。主要是他担心英子，怕她回家会遭受爹娘更严厉的制裁，而他更暗恨自己，咋就让庆社一把铁锨镇住了呢？

    　　见杨柳一言不发，杨婶也怕儿子出意外。“真不行，柳啊，咱别再贪图张家英子了，你看她娘那样，她哥那派，咱可招惹不起，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听娘的话，杨柳更觉伤心，一头歪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杨柳半天没动静，杨婶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呀！烫人。“快，老头子，快去找大夫，柳儿烧得可不轻！”

    　　听说儿子病了，杨叔跑得真快，找本村村医马老爷子去。

    　　马老爷子来了，给杨柳量了量体温，“哎哟，39.3℃，确实够高。”马老爷子又说：“先喝上两支子柴胡吧，降降温。”两支柴胡喝下去，你别说，还真管用，过半小时，杨柳退烧了。烧是退了，可杨柳还没清醒，一个劲地嘟囔：“英子，英子……”马老爷子也耳闻了些张杨两家的事，说：“好端端一对孩子，叫张五婶硬给拆散了，作孽呀。”

    　　一连几天，杨柳总是昏昏沉沉的，杨婶心急得不轻，可没招儿。自打见过英子一面，杨婶也念念不忘，“别看五婶又矮又胖，可英子的模样惹人痛，真要是娶上这么一个儿媳妇，俺杨家也算是烧着高香了。五是婶叫人厌，可等英子过了门，她又不天天来，那又何妨呢！”可事情闹到了这般田地，再想让英子进杨家门，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