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绸缪与威胁
“你说什……” 激动的问话中,有瓷碗被失手掉地破碎,几颗硕大红润的真定干枣滴溜溜滚了一地。 作为幽州的二把手,别驾赵该赵公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刘使君让我来领辽东太守的印绶。” 荀彧蹲到地上,捡着干枣,还顺手塞了一粒进嘴,咂巴咂巴嘴,摇头道:“赵别驾,你这真定枣的口感仅是次品啊。荀某在真定有些人脉,家中也有人送了不少枣过来,过两我便叫人给你送一些。呵呵,还望不要嫌弃。真定枣乃上品枣,风干还是有些讲究的,还得真定人做的最正宗。说起来,经营此事的与赵别驾同姓,名叫赵易赵子平,说不定溯本求源,几百年前与别驾还是一家人呢。” 望着荀彧从容淡笑的模样,赵该自知失态,打了个哈哈,便让下人招待,托辞进了后院。 今赵该本是休息,一听荀彧受刘虞的命令上门,才有心拿出闻名遐迩的真定好枣招待一番,此时见荀彧上门求见的缘由着实荒唐,却是跑后院来找人商量了。 他为别驾,边倒也有几个知心人,但要论最知心的,也最得他心意的,还要属后院之中的一名女子。 “儿救我,儿救我啊。” 这女子一心修道,向来喜欢清净,赵该敲着门,这一喊却是肆无忌惮,显得格外慌张。 “为别驾,如此行径,成何体统。”房门一开,走出一名女子,体态颀长,风姿绰约,那顾盼斜眼之间有些幽怨的神色显得出尘而妩媚。 此时这位名叫赵儿的女子正拉着衣襟,束着腰带,将充满惑的躯堪堪遮掩住,也不知道多大年纪,面容明明有些青涩,但言行举止却显得颇为随意,倒像是比年近四十的赵该都要老成一些,在赵该面前毫无顾忌。 赵该知道女子的随,平里看着这一幕,虽说自知吃不着,倒也赏心悦目,但今却是毫无兴致,匆匆忙忙进了屋,端起冰鉴上放着的一碗满满当当的木耳羹便一饮而尽,将荀彧的份与来意说了之后,仍旧感觉有些上火,索打开冰鉴,自里面挖开一块冰就含在嘴里,这才好了一些。 赵儿跪坐到案几旁,见赵该不再言语,挑眉道:“没了?就只说来领印绶,可还有其他?” “倒是……嘶,和我攀关系,说是真定有人种枣,也姓赵……嘶,改给我送一些过来上好的枣过来。” 赵该含着冰,被冻得嘶声不止,赵儿有些慵懒地枕着手臂,脑袋歪倒在案几上,泛着妩媚的白眼道:“那还不是没了。人颍川荀氏啊,便是年纪轻,那也绝非易与之辈。你倒是直接,一有变故便进来询问,都不试探一番,还平白留了破绽给他。” “还顾虑破绽?” 赵该咬得冰块嘎吱作响,心烦气躁道:“辽东是属幽州,主公有任命之权,然则朝堂下旨封了公孙度,主公此前可一句话都没说。之前鲜于辅提议接触刘德然,做得不漏痕迹,我也没猜出主公的意思来,可那荀文若与刘德然交好,在刘德然边做事是我等都知道的事,主公连召集我等商议都没有,直接封荀文若为辽东太守,那不就是摆明了要支持刘正,同时还要对朝廷任命的公孙度开战?” 他又抓了一块冰含在嘴里,“主公一向中立啊,公孙瓒是骑都尉,便是受制于我等,此次南下,我等尚且能找个理由脱开关系。鲜于辅之举也能解释为有监督之意,可辽东……嘶,那就落人口实了。” “袁本初早有让主公自立的意思,这一遭,只怕他让主公称制的心思又要活络起来了。便是不提袁本初那些人,公孙度岂会善罢甘休?他手下如今可都是善战之人,若是与公孙瓒联合讨伐,幽州危矣。幽州可是我等的心血啊……我赵家在此开枝散叶,一俟成为四战之地……娘咧,主公到底要干什么啊?他要是因此蒙难,赵某为别驾,岂有活命的可能!” 赵儿却仍旧笑嘻嘻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刘使君当真转了?” “要不然呢?” 赵该反问一句,见赵儿笑容戏谑,直觉赵儿这个旁观者应该看出点什么,便也冷静下来,谄媚道:“我的好儿,你怎么看?” “二十四五岁的太守,你见过啊?” “那自然没有。尚书台也是有规矩的……可如今什么世道了啊,主公下令,谁会将此事当成玩笑来看待?主公还让荀文若第一个找上休假的我,那不明摆着叫赵某慎重以待,也是在给荀文若造势……而且,荀文若背后可是颍川荀氏,他本人还有人造势,给了‘王佐之才’的美誉,正此离乱之时,让荀文若当太守又怎么没可能了。” 赵儿莞尔道:“你说他背后是颍川荀氏,又说他与刘德然有关,那你说此时刘使君到底考虑的是颍川荀氏呢,还是刘德然?” 赵该一怔,他倒是知道荀氏与刘正看似一体,却是实实在在分开的两家,刘正能够与荀氏交好,只不过是因为荀爽的原因,而荀彧好像昔也是因为什么变故才与刘正走在一起,但这并不表示荀彧可以代表荀氏与刘正交好,只能代表着荀氏中的某一房与刘正来往。 这话说来拗口,简单来说,事实上荀彧就是荀氏中人,仅此而已,根本代表不了荀氏整个家族的意志,此时能让刘虞重视的,也就是荀彧与刘正的关系。 “你是说,主公便是冲着刘正去的……那主公突然变卦,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赵儿笑而不语,模样俏皮,赵该毫无半点欣赏的雅兴,迫切道:“你倒是说啊,别打哑谜了。” “旁观者清啊大人。” 赵儿笑了笑,“你近几不是也说了,辽东那边,公孙度联合扶余、高丽句,有自立为王的可能。这件事很严重,刘幽州不兴兵马,总要有人出头吧?此事不能让公孙瓒来做,以免他取而代之,可幽州会领兵打仗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如今鲜于辅南下,其余人提防各地胡人、盗匪的,岂能脱讨伐?那便只有刘德然,或者说,他背后的卢子干这等名将了。” 赵该沉默不语,赵儿继续道:“此次刘德然保全天使,没让天使在幽州出事,等若给刘使君保留了几分颜面,也说明他尚无不臣之心。南下之际,还不惜对阵鲜卑,找轲比能的麻烦,那也是在替刘使君敲打那些胡人啊。他还是汉室宗亲,卢子干的弟子,卢子干何许人也,知道公孙度图谋不轨,定然相帮。嗯,刘德然南下都找他,定然是要他出谋划策,讨伐辽东,卢子干又岂会袖手旁观?” 赵该迟疑道:“便是说,主公要借卢子干这把刀杀了公孙度,给汉室宗亲正名?” “那也未必。” 见赵该又不耐烦起来,赵儿咯咯笑道:“赵别驾,你在休息,刘使君特意叫你代劳此事。是,没错,你为别驾,刘使君任命太守,你自当领命,上表朝廷,发放印绶,还有调配辽东官员,甚至与公孙度接洽……此事是会让你得罪公孙度,也会提高荀文若的威信。可刘使君莫非不知道你一样讨厌开战?你是他的心腹,他一声不响地做了主意,考虑到一众幕僚佐吏的心了吗?离心离德的事,岂是刘使君会做的事。” 赵该怔了怔,突然恍然大悟道:“便是说,主公知道我的心思,不让那些正在幕府的人cāo)持此事,叫我来做,便是想要将任命一事私了?” 赵儿颔首笃定道:“便是如此。再者,荀文若只说了印绶,兵马、官员……什么都没说让你安排。” 赵该挑眉,神色惊喜,“让他自行做主?” “虽说各郡太守都是归心之人,才如此做法。可辽东大家都碰不得,他要讨伐,也总要有兵有将,此事使君既然没说,也无人过来指点,那你插手干什么?就当不知,连提都不要提,等使君什么时候追究了,你再出去认罪嘛。而且,那荀文若孤前来,还吃了你的枣,提议结交,一看就不是什么刻板之人,想来他心中定然也有了筹划。” 赵儿一说,赵该顿时念头通达,扭就要出门,赵儿突然站起来,“且慢!” 赵该疑惑地扭头,就见赵儿突然作福笑道:“赵别驾,妾在人前当了你这么久的驻颜有术的jiejie,他人闲言碎语之中又当了你这么久的妾侍,今,妾却是想出去了。” 赵该愣了愣,“你要去哪?可是赵某怠慢了你,你若有什么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