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师徒旧事休
除了残存的灵台和竹简,藏书阁只能用断壁颓垣四字据以囊括。 风吹过辽台,风也惊心;雨滴过阁洞,雨也痛惜。正如这辉煌楼宇一样,珍馐楚璧耗百年,败毁只在一夕间。纵然自己不行差踏错,意外天灾,也一样将之消亡。 所以要能知天命,能超越于造化之上,这更胜于帝王宏业,野心之士莫不欲求。至于意外,东方髡摸了摸那侧梁断截面有些扎手的凹凸不平,若我东方髡真有那天命,也就不怕什么意外了。 他一步步走向那竹简,走得很缓,很慢,像在低头思索这一生的甘苦杂恬,眼神中闪过一丝期盼,又揉了揉太阳xue自言自语道:“今日思绪太多,不妙不妙。”于是他忽然高声喟叹:“能添人寿命,又能起死回生,你这宝贝引得天下逐鹿,好在今日终于落入我手,我必当爱惜,不令你蒙尘。” 三两步间,他已踏上灵台玉阶。灵台以萤玉为身,纵玉碎而光芒不熄,何况玉韧于钢,如今只有浅浅裂痕,正如美人罹难只惹人哀怜,并没有损失它的光华。因此连东方髡那青灰袍、枯槁脸也显得精美焕彩起来。 甫一站定在竹简正下方,他正要伸手去,忽然整个楼宇间被浓厚黑雾包围,将灵台之光也湮尽,四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却有象牙般的狐爪从黑暗中凶猛袭来,犹如刀光剑影。 “还不死心!”东方髡威斥一声,冰魄八卦环生卜象,蓝光迸射穿透黑雾,将暗驱逐,卜象一触如电击,成点状在狐爪上噼啪炸裂。 黑雾中传来嚎叫,滚作雾气一团,在灵台边滞留片刻后散尽,现出无为妖狐之身,而他的前爪已有划痕,染上掌中斑斑血迹。妖狐王喘着气,冲东方髡喊道:“拿不到《往生诀》我绝不死心。” 后尾从妖狐王身后至前掌绷成九张弓状,气游其上,左右开弓,九道月牙光弧急射而至。东方髡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黔驴技穷。”尔后在冰魄八卦上一撩,一团水灵咕噜噜 冒起芽尖,瞬间在空中变成一条淡水色鱼尾,扑腾起强大气波,那么一跃一扇,那九道光弧就如海上渔灯遇海啸,立马受气浪巅峰,触礁沉船;其中还余三道被气浪挥折,以更快一倍的速度反射回头,粉碎在妖狐王左、右、后三方。 伏妖仙水! 在空中跃动的鱼尾眨眼便至妖狐王前,化为无形无影的淡蓝结界,融合在一片时空中,妖狐王根本还没做出任何反抗之举,就发现周身凝固,怎么也移动不了了。这伏妖仙水乃神界仙水,也是冰魄八卦最有价值的水灵,妖力越强,禁锢越强。 妖狐王奋力运气冲破,却气灵越积越满,无法溢出,最终红光爆破,九尾狐身缩小,化为无为人形,扑倒在地呕出一口鲜血,无法移动。此时他处在塌陷的藏书阁这半边,明晃晃的阳光不留情面照射在脸上,让他原本白皙肤色更为苍白,接近透明。 东方髡笑眯眯审视了会儿自己的杰作,然后背过身去,正要将手放在阴阳合锁之上。 却听见无为痛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自年少始,我一直敬你如亚父,何曾待薄于你?你为何背弃对先父诺言,这样对我。” 东方髡笑容有片刻凝固,指尖也在八卦阵法前停顿了。 回忆纷繁。 “东方啊,朕这长子,今后就需你多劳心了。”无鸣恭干燥有力的手按落在东方髡肩头。 大殿中响起东方髡感激的叩谢声:“臣当倾毕生之力,辅佐皇子,以效陛下之德。” 无鸣恭将一块四四方方隐泛赤红的黄花梨木牌递至东方髡眼前,“还有一事。天滕百年来风雨飘摇,近年虽有和缓,但国立尚弱,未来无定。保社稷稳定,明君宰贤,任重而道远。东方你天赋异禀,见识卓越,非常人能比,今后这大任就落到你肩上啦!” 东方髡颤巍巍接过象征国师之权位的木牌,尚算年轻的胸中激荡起一腔热血,“谢圣上隆恩,臣必肝脑涂地,报效皇恩,死而后已!” 无为是个讨喜的孩子,不仅从小可见英气勃发之姿,对无家紫金功法的掌握也算不错,七岁便已能驭气将石台劈开。可是他性情直爽多情,心思又太过单纯,让无鸣恭大为气恼,所以曾有意培养那个心思聪颖的二皇子,后来发现二皇子无法使用紫金功法,才又再把希望寄托在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将人只分两种:好与坏。只要与他亲近的人所言,他都易于相信。而且总爱缠住授课讲道的太师等人问个不停,直到缠得太师们一到授课结束就赶紧跨门而出,只有东方髡会耐心回答他所有疑问。 一次东方髡授他道法后,无为问道:“修行道法,可得长生否?” 东方髡笑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机缘。” 无为奇道:“太师等人皆告诉我,最重要的是修心、刻苦、坚韧种种,你却说是机缘?” “因缘际会,人人天资不同,天资高者胜过平常人修行千年,是不是机缘?”无为点点头。“天性定命,那些典籍中所言天资普通而自身刻苦,终于由于坚韧天性得仙人指路,是不是机缘?” 无为又点点头,接道:“既然凡事可归到机缘之中,机缘天知,岂不是长生依旧是未知数,就没有万全法么?” “小小年纪就想走捷径,嘿嘿”东方髡嘀咕道,“这倒有几分像我。”他没有立马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这是他对付无为的惯常办法:“这长生说法,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无为兴奋道:“皇叔家的老幺拍着胸脯告诉我,他的姑姑便有长生之术,飞升去了仙山,他亲眼所见呐。” 东方髡眯眯眼,“他说,您便信了?皇子太易轻信人言,不善。我且问,他尚小你两岁,今年不过满八,他姑姑云杉王妃离开王庭便在八年前,他尚在襁褓,如何看得见姑姑’飞升’?” 无为转念细想,“哎呀,我倒没想,只觉得他的话可信。他做什么骗我?” 东方髡摇摇头,“也并非骗你,只是他的母亲溺爱,觉得此事不便告之,所以编了个故事,他跟你说时出于孩童心理,便说成亲眼所言。所以凡事背后又有很多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