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羡慕
校场建在玉津园的东北角处,地势偏低,南熏门外的百姓站在高处看进去,虽是离了三四百步远,眼睛最利的也不过见得缩成一小团黑影的战象与骑兵,却并不妨碍他们看到禁军被打,个个捂眼睛扭过头,看到骑兵追着战象打,个个欢呼喝彩。品 等到神臂弓并发,战象轰然倒地的时候,外头街、酒楼的厢房里均是呼声遍天。 玉津园人象对战的战情不到半天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 这一时,正好碰季清菱算着时间,早早从柳府回家。 自柳府往金梁桥街走,要路过西大街,一行人便撞得许多小贩自南熏门回内城,把那拐角堵了。 季清菱坐在马车里头等前头人走过,正正听得外头有人在闲话。 “委实没想到,禁军这样不堪用,本以为保安、广信二军并不是最得力的,谁料到,起禁军,竟是厉害这样多!” “也不能这般说,有心算无心,南边来的那一支,也不晓得在邕州同交趾打了多长时日,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自然知道怎的打……” “啊呸!你装什么理客!禁军里头那一个的是你表外甥,又不是你儿子,一表三千里,这有什么好护着的!自太宗皇帝到如今,禁军都有大几十年未曾见得血,一年最辛苦的时日,便是两回演武给天家看,再了不得,也不过是清明时节水戏,端午时赛龙舟,这般养得几十年下来,便是只老虎,也给养成病猫了!废成这副德行,莫说是交趾战象,怕是玉津园养来给人喂茭草的软脚象都打不赢,还好意思在这一处吹,依我说,今日这一场,正该叫天子晓得下头究竟养了怎的一群废物!不整治整治,将来必是要不得的……” 季清菱听到此处,忍不住揭开马车的窗帘子往外看,却见得几个站在路边的小贩一面躲在几步开外的树荫下,一面拿着手头的草帽往脸打扇扇风,个个唾沫横飞。 没等多久,前头人便松散了开来,车夫复又打马往前走,那许多人的声音才渐渐远去。 秋爽挨着车窗往外望,笑嘻嘻地回过头来与车厢里头诸人道:“这一时我才觉得当真回了京。” 秋露便笑着问她道:“这话又是怎的说?” 秋爽道:“你在赣州也好,在邕州也罢,可有见过外头小贩这般说话?不是才去看清楚他身穿的衣裳是什么模样,我还以为那是哪一位禁军教头,或是枢密院的官人!” 车厢里人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季清菱笑过之后,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坐到窗边,复又把那车帘挑起,回头看了看后头那一群边走边说笑的小贩,这才坐回原位,心想着事情想了半晌。 一行人回到府,刚才到了申时,季清菱想了想,先行打发人去厨房特点了几个大菜,又着人去仁和酒楼外来托卖要了炙鸡、燠鸭、点羊头,因惦记着天时热,必要配些凉菜,又叫了姜虾、酒蟹、鹿脯并各色海鲜时果,着人把饭厅收拾出来,先在屏风后头摆了半人高的一块冰山,又腾了靠后巷的偏厢,叫人把床被准备妥当。 她照着顾延章的身量,叫人从里到外准备了几身簇新衣裳,还喊厨房烧了热水,预着时间把厢房里头的浴桶装满了,又有一大桶凉水,再配了两个惯熟的小厮在里头候着。 果然这一应准备完毕,外头天都有些黑了,还不见得人回来。 季清菱也不着急,自己先吃了些东西,因日间出了门,实在一身的汗,便回隔间洗浴一回,想着来人也不是什么生客外人,便也懒得认真拾缀,只简单穿了身家常衣裳,随意簪了根木簪子,便算了了一事。 这一处刚打理好,提笔还未来得及回两张帖子,外头已是进来一个小丫头,禀道:“夫人,官人回来了,带了客人,请您去外头说话。” 季清菱便放了笔,自往厅去了。 她才进得会客厅,里头坐在客座的那一个人便站得起来,十分勤快地迎了过来,叫道:“季meimei!” 那人一张脸偏瘦,肤色偏黑,正因脸黑,越发显得一口牙齿白,此时口叫得欢,“季meimei”不过三个字,竟被他喊得又是亲近,又是清爽。 他身还穿着灰色骑装,胸前衣裳尽湿,全是汗渍,脸脖子的汗虽是擦干了,头发却依旧是湿漉漉的,即便如此,面依旧洋溢着一股子高兴的情绪。 季清菱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前行礼道:“张大哥!” 顾延章早站了起来,却是慢了一步,眼睁睁见着这一位客人自己迎得还快,同自己妻子说过两句话,竟是还不忘转过头问自己道:“延章,回我给季meimei送回来的东西,你可是帮我给了?” 顾延章口应了,心忍了半日,还是忍不住腹诽:两只胖鸟,居然还惦记得这样清楚。 又走得近了,一面伸手去拉季清菱的袖子,一面转头问张定崖道:“你今日才到的京,去过书交帖不成?” 张定崖满不在乎地道:“一到城外便被天使召去了玉津园,脚都没来得及踩在地,哪里有那闲工夫去什么书!” 顾延章便道:“而今待要住在哪一处?” 张定崖先看了一眼顾延章,道:“入京时陈节度叫我住去他府,说他家自有家人照应,叫我只管出一个人进去,旁的都不用顾,免得去那驿站、客栈里头住,不得人打点,不甚方便。” 他说完这一句,见顾延章皱着眉头,十分不以为然,眼见张嘴要训话,想着从前在邕州被揪着错处的下场,再不敢顽笑,吓得连忙接着往后道:“你猜我怎的同他说?” 又道:“我说我京自有房舍,却是劳烦节度cao心了!” 说着又追问道:“我今晚住哪一处?先说好,我要睡硬板床!” 一面说,一面还偷偷冲着季清菱眨了眨眼,装作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笑道:“季meimei,你家这一个好生凶恶,话也不肯同我说软两句,若是他夜间把我赶出来了,你可要做主腾间草屋子给我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