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解试(上)
日近西山。 锣声早早便响过九道,考院之的卷子也早已收完,李劲踉跄着迈出大门,木着脑子走了片刻,硬着头皮地拐到旁边的小道。 他伸出手去撑住离自己最近的树,哆哆嗦嗦地靠在了树干,抖着手脚蹭滑着坐在了地。 作为简州人士,延州一复,他只观望了几日,便立刻收拾行囊,变卖家产,带着妻儿迁了过来,不为其他,不过是为着发解试而已。 他十五岁下场,到得如今,已是足足考了九次,家便是略有薄产,也被这年复一年的寒窗苦读给磨得七七八八了。 简州是小州,自然不得江南诸州气浓厚,更不得蓟州京城人才济济,可想要过发解试却也殊为不易。 犹记得一场考完,有好事者去打听过下场人数,并取士人数,赴考一千二百余人,最后不过取了六人而已。 相当于二百人多人当,才能有一个得以参加省试。 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岁数,这些年除却读书,自是什么都不会的,家靠着些祖先留下来的产业过活,或租或卖,到得如今,已是不剩下多少,若是再没个出路,别说自家儿子将来无产可继,便是他自己,再过几年,说不得都要无米下锅了。 李劲自觉自己是有才的。 在州学之,他原本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拨人,十五岁下场,当次便过了发解试,只是后来进京省试失利,将他打击得足足有年余功夫无心向学,等到好容易缓过来,下一场发解试自然是没有考好,意料之地未能通过。 其后,他仿佛被天故意捉弄了一般,数次下场,开始还每两三回有一回能过发解试,可一过了三十岁,便再未能通过了。 李劲一直没有说亲,本来以为顺利的话,也许一两场,最多三四场,自家便能高进士,到时入得京,被哪一位贵人榜下捉婿了,登时得力的岳家有了,如花似玉的夫人有了,青云之路自然也有了。 然而世事难料。 自己的脑子,自己清楚。 他年轻时有多少自信满满,年过四十之后,有多少惴惴不安。 往日背三四十遍,能熟记于心的经注,一过了四十,是背三四百遍,也始终模模糊糊,像是心被糊了一层细纱,迷迷蒙蒙的,再不复往日通透。 几年前,他爹娘一年之先后过世,叫他似是当头被打了一棒。 自家已经年近四十了,再这般苦苦耗下去,了还好,若是不了,难道叫李家的血脉,便自自己手断绝了? 他只得厚颜求了家伯母,为自己说了一桩亲。 年近四十,身无功名,家产业已被开销得七七八八,这般条件,自然说不到什么好亲。 幸而新妇虽然不过是个农家出身,倒也长相周正,性子温柔,打点家务,绣花种地,样样来得,见他日日在家埋头苦读,不事生产,并无半丝埋怨,更重要的是,成亲一年,便给他生了一个小子。 拖家带口,有了后,李劲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是再不能由着性子来了。